23、活在七零八零年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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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吃狂吃狂吃……”一輛綠皮火車向著西北的方向賣力奔馳著,在寂靜暗黑的夜裏顯得尤為醒目。車廂裏的人昏昏沉沉的熟睡著,鼾聲和腳氣味在這狹小擁擠的空間裏演起了雙重奏,囂張而肆意,但這些絲毫也沒有引起任何一個人的在意,亦或是不滿。

    婁臨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蘇醒的,四周擁擠的空間讓他略微有些不適,更讓他皺眉的是,一顆油膩腥臭的頭顱正枕在他的脖頸,上麵零散的頭皮屑更是如雪花般白得耀眼,除此之外,是一顆顆細小的虱子在對方的毛發間穿梭。

    婁臨忍著不適,扶住對方的肩膀,將頭顱的主人推離自己的身體,然後根據記憶裏的信息,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兩個大包袱,擠過熟睡的人群,站到兩節車廂的連接處,才稍微舒了口氣。

    現在大概是淩晨三四點,原身是一名軍人,排長級,22歲。剛剛被人退了婚,原主也沒在意,可是拗不過父母三番五次的催促,隻得請假,回家相親。

    火車大概要到早上七八點,才能到達原主村子所在的市裏,然後還要輾轉坐車回到縣裏,再換一趟車回到鎮裏,最後還要做驢車回村裏。就是如此的麻煩,因為他如今成了七十年代的人。

    他這次的任務,來自一個還沒出生的女孩的委托,要他阻止她的母親吳麗娟嫁給她的父親。並想方設法讓她母親幸福。

    任務是婁臨和委托人的魂體親自恰談的,當時他就忍不住問:“讓你母親不要嫁給你父親,不就是杜絕了你出生的可能性?”

    女孩一臉平靜:“沒關係,隻要我媽媽幸福就好。”

    婁臨又問:“那對於幸福這兩個字,你有什麽具體說明嗎?恕我直言,你要知道,每個人對於幸福的定義都不同,我不可能接一個太過籠統模糊的委托。”

    女孩沉吟,複又開口道:“嫁一個好男人,無論她生的孩子是什麽性別,都一樣對他好。這個男人不能太醜,最起碼模樣正常,要有上進心,家裏不能太窮。婆婆小姑子這些也要好說話,不會重男輕女。”

    婁臨挑眉,沒有發表看法。隻是出聲道:“好。”

    就著火車到站前的幾個小時,婁臨開始翻看任務相關資料。

    委托人魂體可以說是從未來她死的時候,穿越時空來到她出生以前,依舊以一個魂體的狀態,看她的母親的一整個人生。因為擔心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才有了這次委托。

    吳麗娟今年十七歲,暮雨村人,和原身婁建國是一個村子裏的。因成分問題隻讀到了初中畢業。因為有一個走陰人姥姥,在破四舊的時候,家裏被砸被翻了好幾次,她的姥姥也在迫害中,熬不過去死了。但這還沒有完,姥姥死了,吳麗娟的父親便被拉出去批、鬥,弄得好好的一個人變得懦弱畏縮。最嚴重的時候,甚至刨了她姥姥的墳,將屍骨拉出來暴曬鞭打。

    村裏人看不起吳家人,閑了沒事總會諷上幾句,對吳家人指指點點,卻也避如蛇蠍。

    吳麗娟的父親吳誌剛,因受不了流言的攻擊,見了人都藏著躲著,到最後索性就不出門了。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家裏缺少勞動力,每天都吃不飽飯。母親則常年臥病在床,病得厲害了,去山裏采幾株草藥煎服,根本請不起醫生。家裏有什麽事情也一點兒都指望不上。吳麗娟還有個弟弟,8歲,讀小學。隻能幫著做一點兒家務。

    所以全家上下,隻吳麗娟一個人來養活。而她自己,拚了命的幹活,也隻能掙到一個成年男子八成的工分。

    吳麗娟到了成親的年紀,來說親的,隻有村裏人稱“宋癩子”的宋來福。宋來福之所以被叫做宋癩子,隻是因為他臉上長滿了怎麽也下不去的癩子。村子裏但凡是說的過去的人家,都不會看上這其醜無比的宋癩子。所以宋癩子三十多了都還沒有娶親。

    但宋來福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是一無是處,他人很勤快,脾氣也很好,家裏也不窮。

    宋家來說親,吳家父母立馬就心動的不行,因為宋家給出的條件實在是太讓人滿意了。不僅給他們一百塊的彩禮錢,也沒說要嫁妝,還許諾,隻要吳麗娟嫁過去給他們宋家生一個大胖小子,他們夫妻倆每月就給吳家二老十塊錢的生活費,算是替吳麗娟養老。

    這真是太意外了,說出去誰又能相信,會有人願意給嶽父嶽母養老?

    吳家父母便勸說吳麗娟:“找男人不能看長相,要看他勤快不勤快,實誠不實誠。眼看你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卻隻有這麽一家前來說親,你不嫁,還能嫁給誰?閨女,男人也就那樣,嫁人成親也就那麽回事,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況且,咱們家眼看已經沒糧了,總不能一家人眼睜睜地餓死吧。”

    按照委托人所經曆的軌跡,吳麗娟嫁給了宋來福,一開始日子也確實過的很有奔頭,宋家也兌現了當初說的每月十塊生活費的許諾。但好景不長,接連兩胎生了女孩後,宋來福徹底沒了好臉,整天罵罵咧咧,甚至拳腳相向。婆婆宋母也看吳麗娟越來越不滿,整天罵她是生不出金蛋的雞。

    為了生個兒子,每次懷孕,宋家都會帶著吳麗娟去小醫院檢查一遍孩子的性別,隻要不是男孩,就順便讓醫院把孩子給打了。如此幾次三番,吳麗娟被徹底傷了身子,也沒有生出半個兒子來,而且她的身體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生育。

    沒兒子,宋來福再也沒了賺錢養家的心思,以前說什麽給吳家父母的生活費,也變成了一句笑言。閑著無事的宋來福,很快便迷上了抽煙酗酒和賭博,家裏的錢沒多久便被他一個人給敗光了。而他施與的打罵也變得變本加厲了起來。

    家裏所有的重擔又一次都落到了吳麗娟的身上,在她某一次出門擺攤時,無人照看的二女兒意外溺水身亡。吳麗娟四十歲時,剛剛上大學的大女兒又車禍身亡。

    吳麗娟徹底沒了盼頭,生活的所有對她而言沒有了光彩,在又一次家暴時,她故意一次次地激怒醉酒中的丈夫,在看到對方終於拿起桌邊擺放的鐵錘向她的頭顱砸來時,她卻露出了一抹微笑,笑容中是難言的釋然。終於要解脫了,離開這煉獄般挖心的地獄。她這樣想著,閉上了雙眼。

    當她再一次睜眼,看到的是父母痛悔迷蒙的雙眼,他們在為她的死而哭泣。她以為,她的父母不愛她。她至今還記得,當她累得死去活來時,沒人可以給她半點分擔,甚至沒人可以給她半點言語上的安慰。宋家過來說親時,他們因為意外得來的別人的養老,喜得忽略了其他的所有。哪個女孩對自己的婚姻不期待?哪個人又願意,和一個長滿了癩子的臉朝夕相對?隻因為她沒得選。

    這樣也就罷了,生不出兒子時,她的母親說:忍忍吧,誰讓你的肚子不爭氣呢?村裏哪個家裏沒有生個兒子的?偏偏你就不行,你自己也不檢討一下,你難道不為此感到羞愧嗎?你也別忘了,你丈夫可是家裏的獨苗苗。

    被打時,她的母親說:村裏哪有男人不打自己老婆的?就你矯情,別人沒事,偏偏你屁事一堆。

    兩個女兒死後。她母親說:命啊,也不知你上輩子做得什麽孽。

    所有的一切,在吳麗娟的眼前曆曆在目,她很難將往昔的一切和如今的所見對應起來。她不可能原諒自己的父母,她原本哪裏是去抱怨的,隻是受了傷,想要尋求父母的安慰,想要找到一點溫暖,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得到,他們從來不會過問她痛不痛,從來也不會關心她難過不難過。

    吳麗娟最後看了她的父母一眼,然後轉身離去。她不知道,她離去沒多久那兩人便收斂了表情,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甚至在確定屋外牆邊偷聽的吳國強離開後,咕噥了一句:演得還真累。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之前葉平的背叛忘交代了,看後麵能不能寫個番外吧。謝小天使的提醒,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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