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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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是蘇州鄰近的城鎮,亦是此次澇災,損失最為嚴重的地方。此地常年逢遭匪亂,民不聊生,自少將軍柳澄厭任職蘇州刺史來到江南後,鎮壓山賊,才改善不少。

    但此次澇災,朝廷撥下去賑災的官銀,竟然一分也沒有發放下去,災民得不到援助,汛期仍在繼續,不知是誰先拉起旗杆,引發了民憤,這才有了流民暴|亂一事。

    阮明玉雖然困在陽城幾日,但是也總歸在太子之前兩日到達了青州。

    成百上千的百姓將青州府衙為了個水泄不通,抗議著把柳澄厭交出來。一片狗官的罵聲中,阮明玉白著一張疲憊的臉,沉穩地走了出來,站在府衙門前安慰幾句百姓,便撥開人群進了府衙。

    早在幾天前,兵部侍郎就已帶領蘇州府兵將青州整頓了一番,但民怨仍不止,而罪魁禍首柳澄厭,已經在青州府衙的地牢裏關押了數天。

    “阮大人。”

    兵部的兩位侍郎總算等來了主事的人,草草行了禮,便急著將經過告知阮明玉。阮明玉還未來得及坐熱凳子,又是極怒拍桌而起,“柳澄厭供認不諱?他這是什麽意思?朝廷短他吃喝了嗎?是沒見過銀子嗎?”

    陳侍郎一臉茫然,阮大人這是什麽意思?倒不像那日在朝堂前義憤填膺的模樣,反倒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阮明玉咬著下唇,半晌,才道:“他關在哪?本官去看看。”

    髒亂卻牢固的牢房裏,那個英武不凡的男子坐在昏暗的牆邊,不知在想什麽,來人了也沒發現,知道獄卒將牢門的鎖鏈打開,弓著腰請那位大人進來。

    “阮大人,請。”

    柳澄厭身形一頓,依舊低著頭,動作卻明顯僵硬了。那片雪白衣擺就在眼底,但柳澄厭卻抬不起頭來看。

    阮明玉麵色如蒙冰霜,公式冷硬的語氣,“柳澄厭,五月初五,朝廷曾派下五十萬官銀賑災,百姓卻分文未見,點糧未近,本官問你,官銀到底去哪了?”

    柳澄厭張了張嘴,幾日未曾梳洗,唇邊下巴已長出了新胡茬,看起來有些滄桑,他低著頭,聲音幹澀答道:“就是我貪汙的,我早就承認,不必再問了。”

    阮明玉又問了一遍,一字一頓道:“我問的是官銀在哪?”

    柳澄厭緩緩抬頭,麵對那張熟悉而又冷漠到陌生的臉,眼波流轉,他側開視線低聲道:“我用了。”

    阮明玉勾起唇角,冷笑道:“事發不過一個月,你除了賑災哪兒也沒去,那筆官銀,你能用到哪兒去?”

    柳澄厭低頭不語,視線卻緊盯著那人雪白不染一塵的衣擺。

    阮明玉倏地怒了,捏著柳澄厭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芙蓉麵上盡是怒火,目光含嗔帶怨,“柳澄厭,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什麽時候說真話,什麽時候說假話,會有什麽樣的表情我一清二楚!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違背了自己的本心,做起了貪汙這種下賤勾當?你應該還記得,你還有個弟弟吧?你想讓他看到他的哥哥,他眼裏的大英雄居然是這樣一個人嗎?”

    柳澄厭擰著眉看著阮明玉,諷刺道:“我的本心如何你怎麽清楚?這事就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與其他人無關。”

    阮明玉頓了頓,而後笑道:“是與我無關……”手放開柳澄厭,阮明玉緊握著拳頭,自嘲笑道:“你就是你,還是老樣子,為人做事從來都不管別人的看法。”

    柳澄厭抿唇不語,臉色不是很好看。阮明玉撣了撣袖子,語氣恢複平靜,“我也說過,隻要有一天你犯了錯,我也不會顧念往日情分,會親自來向你討債。”

    柳澄厭眼睛倏地睜大,卻不敢看阮明玉。

    阮明玉轉身出去,吩咐道:“本官看柳大人似乎很著急在維護什麽人,既然不願意說實話,那就再讓柳大人冷靜幾天吧。”

    他稱柳澄厭為柳大人,這就代表了他的態度,下邊人也不好怠慢柳澄厭。阮明玉說完,再也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一夜雷雨,天邊昏暗,轟轟作響,甚是嚇人。

    蕭清一行人不得已在山間的破廟裏歇息一夜,身為太子這還是頭一遭住這麽爛的地方,蕭泠埋怨的看了看,緊跟著莫昕以保護他為由吃盡豆腐。莫昕煩得要死,想要躲到唐棠身邊,卻發現唐棠早就靠在蕭清肩上睡著了,隻得低著頭生悶氣。

    一聲驚雷炸下,唐棠猛地驚醒,火光被風吹的時明時暗,眼前是斷了一隻手臂的羅漢,猙獰的臉格外駭人,唐棠打了個冷顫。背上被輕柔地拍著,唐棠抬頭看去,蕭清以為他是做惡夢了,正抱著他安撫。

    蕭清清澈的眸子映照著火光,忽閃忽閃的,像一潭深水,又飄悠著星芒,眼裏偏偏隻有一人。

    唐棠心裏暖暖的,正要說些什麽,突然臉色驟然發白,緊緊皺著臉,扶著胸口推開蕭清。

    蕭清收緊雙臂,急道:“你怎麽了?”

    唐棠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是突然之間心口絞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喘了口氣,道:“沒事,就是有點悶。”說完就無力的倒回蕭清懷裏,靠在肩上半眯著眼,聲音很輕,“我可能是這兩天太累了……”

    不知是不是火光太暗,唐棠居然看到蕭清臉上泛起兩抹紅暈,目不轉睛的盯著,蕭清輕咳兩聲,摟緊唐棠肩膀,“累就再睡一會吧。”

    唐棠忍不住噗嗤一笑,太子你可是在害羞啊?卻也沒了睡意,掙紮著想起身,“我不困了,馬車裏也睡了許久。”

    蕭清將他拉起來坐直一點,卻沒有要放開的意思,手漸漸下移,握住那盈盈一握的纖腰,輕柔地揉著。唐棠也不知自己臉上是如何也無法掩蓋的喜滋滋的表情,隻覺得前夜過後,好像有什麽不同了,可又說不上來。

    酸疼的腰部得到些許舒緩,唐棠眯著眼睛享受一陣,才想起來正事,推了推蕭清的手,讓他不要再按了。“殿下,你為何如此著急趕來青州?”

    半晌沒等到太子回答,唐棠有些失落,或許太子還不是足夠信任他的。

    就在這時,蕭清開了口,“一個月前,柳澄厭給我寫了一封密信,他在青州剿匪之時,發現了一封來自宮中的密箋。”

    唐棠聞言睜大了眼睛,好奇的等著蕭清說下去。

    蕭清看了看四周,眾人除卻門外值夜的幾名侍衛,蕭泠和莫昕正在互相依偎著酣睡,這才繼續說:“密箋上隱晦的提到了兩月前朝廷官員大換血的事,尋常人不會談論這些事。”

    “那個清風寨,或許隻是一個傳輸信息的聯絡站,而另一端的幕後人,極有可能就是大哥。他覺得很奇怪,所以去深查一番。但是,還沒有傳來結論,他就被曝出貪汙的罪名。我覺得此事有異。”

    所以蕭清才要親自前來,不但是為了從小一塊長大的朋友,還要查清那個與青州那幫賊匪通信的宮中神秘人,到底是誰。其中還牽扯到了大皇子獻王,蕭清的大哥。

    獻王雖被絕了登位的可能,可必定是心有怨氣,想要報複的。那麽宮裏幫助與他通信的人,應該是位高權重之人,那個人到底是誰?

    如果說柳澄厭被爆出貪汙是因為發現了獻王與神秘人的密信,那麽蕭清被指證看管不嚴,辦事不力也可能是對方計劃的一環。

    越想越驚悚,唐棠頭皮發麻,不敢再想下去了。

    原本以為是蕭澈借助天時地利要搞蕭清,沒想到還扯出了一個獻王,還有一個宮裏的神秘人,那麽他們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在對方的計劃當中,甚是危險啊!

    蕭清不用看便知道了唐棠想到了什麽,摸了摸他的頭,按在肩上道:“莫想了,此事太過複雜,我會查清楚。”

    看唐棠還要說話,蕭清斬釘截鐵道:“不用勸我,若是宮中真的有人意圖不軌,我總不能對父皇的安全置之不顧。有人敢將此事鬧上朝廷告我狀,容華也保不住我。我出了宮,移開了他們的視線,不但可以將幕後人揪出來,還能救柳澄厭。”

    唐棠想了想,驚道:“那阮明玉不是……他去了青州,柳澄厭不會有事吧?”著急之下,差點就把蕭澈說出來了,還好反應夠快。

    誰知蕭清卻輕輕一笑,看得唐棠隻晃神,“放心,有阮明玉在,柳澄厭就安全了。”

    難道阮明玉也是蕭清的人?不對啊,那日就是阮明玉狀告柳澄厭和蕭清的。

    好奇歸好奇,唐棠也相信蕭清的話是有可信度的。胸口還有些悶,唐棠乖順的靠在蕭清肩上,歎道:“殿下如此信任我,我也想替殿下分憂。”

    蕭清拉著唐棠的手,笑道:“不用,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唐棠困意襲來,撐著眼皮看了看蕭清難得的笑容,似乎出了宮,這是第三次看到蕭清笑了。實在撐不住了,唐棠窩在蕭清的肩上又睡了過去。

    蕭清搖頭失笑,刮了下唐棠嬌俏的鼻尖,把人緊緊摟在懷裏。

    突然身邊傳來莫昕的罵聲,還給了蕭泠一耳光,莫昕夢中醒來,發現蕭泠這貨靠得是在太近,怒氣上來就是一巴掌,“臭流氓,占我便宜,你去死!”

    蕭泠一臉茫然地醒來,捂著紅腫的一邊臉頰欲哭無淚,“明明是你自己靠過來的,怪我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