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走入校門的第一天，陸彤已經覺察到自己非常惹人的性格。

    與人交流，就會緊張得頭腦空白，如同缺氧，突然冒出一句話頂別人十句話，沒把大家嚇吐血。怎麽就變得如何城府深了，怎麽就少言寡語，獨孤不敗了？在同學與老鄉間，他的深奧與神秘，共同被大家送了一個稱號“哲人”也就不奇怪。

    “哲人”的生活是窮困的，每月家裏寄來幾百元的生活費，一半是夥食，另一半，要買牙膏牙刷。水果等營養品，絕對是奢侈品。住在一個寢室的同學經常提議買水果請客，當地葡萄到了夏季便宜，幾角錢一斤，讓人吃個夠。

    就是如此，“哲人”也得經常被舍友白眼相向，實在難得見到陸彤大方一次，好不容易買一次，也是麵孔嚴肅、表情冷淡，仿佛辦了一件大事。

    陸彤愛麵子，自尊心強。

    同舍的買來水果不吃吧，顯得與眾不同，氣氛讓人尷尬。吃吧，下次也要請，否則就會受白眼。為了避免這樣境遇出現，大家形成一種默契，都不輕易買水果。實在人逢喜事，權當得喜者請客。

    每個學生家境不同差別，條件寬裕的會覺得你小氣，小氣的人又會覺得那個顯擺。同學之間的誤解與感受，就是在各種不理解與差異下，被放大被輕視被敵對，各類小山頭就這樣形成。

    愛麵子，自尊強也就算了，可命運也不給陸彤一個圓滿的形象。

    母親從家裏寄來一雙翻毛皮鞋，沒想到給帶來一堆麻煩，陸彤穿上沒幾天就變成全校新聞人物。

    那是一雙新鞋，車間發給工人幹活用的，結實耐用。同學們平時都穿一致的黑皮鞋，就算再困難也會有一雙黑皮鞋。

    剛到校報道，母親也給他買過一雙便宜的黑皮鞋，沒一個月就壞掉了。在當地再買一雙，一個月的零用錢就沒了。

    平時同學間會打些小賭注，玩得熱鬧，陸彤也不能光看白吃。他狠了狠心，就穿上這雙翻毛鞋。

    每天上操上課，大家首先看到的，就是那雙綜色翻毛鞋穿在陸彤腳下。到了宿舍，大家第一句嘲弄那雙翻毛鞋，女孩們與陸彤打招呼時，眼神也沒忘飄向那雙翻毛鞋。

    陸彤不隻是一個新聞，還有另一個嗜好，喜歡看深奧哲學書，埋頭苦讀，令眾同學景仰。

    “陸彤，能看懂嗎？”

    同舍那個矮如凳叫虎敦笑嘻嘻盯著陸彤，陸彤白了白他，繼續埋頭看，看得更認真。

    到了後來，他不再理睬別人，每天都在啃那厚書。

    從此他的行為也怪異起來，宿舍的集體行動，總是鶴立雞群，別的宿舍從老大到老六，陸彤覺得是在論資排輩，結果就他們寢室沒有這稱呼。

    宿舍人問他，你是老四，行不行。他不言語。

    後來，學校組織文學比賽，演講比賽，陸彤衝上前去，成績不說，膽量卻令宿舍眾人驚異。如此驚人舉動，大家亦拿起小說報紙用功起來，隻見到別的寢室扯蛋，他們寢室嘩嘩的翻書聲。

    弄得陸彤不好意思，人會彼此受到影響，互相的影響力常常在一點點地改變著每個人。隻是大家沒有改變陸彤的執著，而他的執著卻讓別人肅穆。

    從此，同班四個寢室，涇渭分明走出了不同方向。

    陸彤寢室愛文字口舌，一片文學氣候，另一舍愛體育，班級運動會出了幾個名將，藍球場上出了幾個好手，還一個舍喝酒下館子，最後就是老四的舍，打架冷戰出了名。

    畢業前夕，那是秋季，a城的枯黃的葉子平落在一片風塵洋溢的土地上。

    二個月前，學校期末考試已經結束，大家自然順利通過。學校默契一致，從來沒有因為一二分的成績，讓學生留級的。學生離校前，還拿出一筆錢，請所有畢業生在食堂吃了一頓大餐。

    食堂內擺滿二三十桌，陸彤有生第一次麵對如此大的聚會與宴席。想到即將畢業離校，前途渺茫，心裏空蕩蕩的。兩年學習，他似乎什麽也沒有學到，未知如何麵對迷茫的前景。校長說，學校隻是給你們打了一個基礎，進入社會的入門課，許多東西要自己去領悟。其實白話講，學校就這樣，以後就靠你自己去混了。

    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圓大大餐桌擺滿菜肴，十幾道菜，數倍於平日省吃儉用的夥食，非常鮮美。到嘴邊的大魚大肉，咽下才淡而無味。先是聽到有人開始哭泣，後來一個啤酒瓶落地，接著聽到不停的啤酒瓶落聲。喝多了，沒有喝多的。有的低頭想，有的茫然地看，有的醉倒了搖晃身軀

    。陸彤看了看周圍，一個聊天說話的人都沒有。看大家都發泄的勁頭十足，也不由得壓抑難耐。

    畢業回家，就是失業待業，眼前睜眼瞎一個。那時候，能進車間做工人，就是好工作。可是書本裏沒說那種技術工種，描述的景象都是一片大好時光，前途似錦的光明，唉，看來，這個校園單純慵懶的日子沒了，想想就難受。

    “碰”的一聲，陸彤拿起手中的瓶摔在地上，仿佛聽到小時候打碎鄰居家窗戶玻璃的聲音，一張被激怒的麵孔。不過，大家沒人注意他，都在玩命地摔瓶子玩。

    宴席散後，陸彤回到宿舍，李成伏在黃老師的肩上哭泣，他有些吃驚地看熱鬧。沒見過平日裏冷言冷語地李成怎麽會沒鼻子沒眼睛地不象個男人一樣地哭了。

    “黃老師，來學校真的白來了。什麽也沒有學成，什麽也沒有。”

    黃老師不停點頭，對李成把那鼻涕抹在衣服上一點也不見怪。

    “學校沒用……沒意思－－－可是我想留下啊！”

    宿舍的門開了，走進來一個女生。陸彤目瞪口呆，是那兩個發奮圖強讀自考的女老鄉李雪雲、王靜香。

    “要走了，也幫不了什麽忙，過來看看有什麽要收拾的。對了，這個留下紀念。”

    她遞給陸彤一個帶鎖的日記本。陸彤呆呆地看著她，一時沒聽明白。女老鄉低下頭，把他的衣服認真一件件碼的整齊，小心翼翼地折好陸彤那件破舊的西裝。看著她忙碌的背影，陸彤不知說什麽。

    學生們在畢業留言中給陸彤的許多評論簡值可以編成精典，其中有一個曾因失戀而酒精中毒的女同學提言：最難忘記的是你穿著毛底鞋大踏步地在校園裏走，最難忘記是在課堂上聽到你鼻涕不停的抽氣聲。你大膽有氣魄的開創一學校前無古人的曆史，給我們人生留下了光輝的一筆。

    陸彤哭笑不得。

    老四走來，一臉輕閑。家裏已經安排好接收單位，回去後就能上班。

    他要陸彤給留點東西紀念，陸彤想了想，把那張翻毛鞋照片給了他。

    綠野仙蹤臨走前，與陸彤一起默默地走在校園操場，走了很長時間，兩個幾乎沒說一句，分了手。

    陸彤走下宿舍樓，靜靜地在樹蔭下想心事。老鄉和同班女生慢慢走來，女生叫何淩薇，文筆優美，說話清脆，做事麻利，曾經與陸彤一起出過板報。

    兩女平時來往親密，被李成說成是校園一對“同性戀”。

    “陸彤，要走了。老鄉也沒什麽說的，祝你一路順風。”

    這個平日給人一種清高感覺的女老鄉的話，讓陸彤有種受寵若驚。

    “我也祝你一切平安，看到我的留言了吧？”

    何淩薇目光晶瑩望向陸彤。當然記得她的留言：讓我們的友情做成一個豐碑永遠深藏在心底。揮灑的筆力，令人深刻。

    “對了，你們那聽說不錯的……”老鄉輕輕的話，讓陸彤有些恍惚，“她畢業也不知去哪……”

    平淡的話語隱含某種深意，陸彤不由得眉頭緊鎖，自己未來一點也不樂觀，一片迷茫，看來隻能裝做沒聽懂與他們告別。

    畢業前，學校的幾對公開的戀人依依不舍。

    一個女生甚至在臨畢業前三月，找到了班級演講第一的男生，認真地談起戀愛。她說：盡管兩人不能一起，我們也要讓這個過程變得美好，不要人生留下空白。

    火車慢慢開動，陸彤離開了這所學習兩年的學府，揮手間，心中問候每個一起生活的朋友和同學，記憶下那美好的浪漫。他或許也沒想到，後來就是這些同學，在危險時刻，給他許多幫忙。

    在陸彤滿懷年輕人的憧憬與想象踏上歸途，用他能理解的所有經曆，也想不明白如何開始。所以，在他不得不找第一份打工，開始謀生，還在用那幼稚的思維想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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