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羅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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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喉嚨塞入綿絮,不想吐,有一塊骨骼咯咯在響,斷裂了,脆生生。燈光突然劃過,一隻大錘重重落下,裂骨碎片,繃散如花。陸彤啊的叫出一聲,汗水象油水流淌。
剛剛一會兒,他靠在樓角,不知覺睡著了。原來做了夢。
摸了摸額頭,有點發燙,恍惚記得爬上五樓,疏通被堵的管道。他舉起什麽,鐵釘在管道上開了口,他不明白為什麽開口,水會漫了樓道啊?沒待他明白,洞口裂開,一股惡臭熗了他一身,剩下已經記不清。
陸彤起身,拍拍屁股的塵土,習慣地摸摸後背,身上穿的是一件土藍掉渣的勞保服。到羅北城已經半個月,秋師父指東指西,如同被呼喚的“狗”,渾身不自在。心裏不服,聽不得他整天在耳邊嗚哇亂叫。
目光呆望那靜悄悄的鍋爐房,低頭看表,還差十幾分鍾就下班。他得把管子收好,否則又要被那倔老頭k了。陸彤的頭發象一堆亂草,喜歡這個人不人,鬼不鬼模樣,站在衣冠整齊的一堆人群中間,坦然、目空一切。
腦袋裏聽到一個老太太嘮叨,活幹得麻利,實在。陸彤很開心。那天,暴躁的父親沒吱聲,忘記訓他。父親總會因為他幹活脫拉,與他鬥得臉紅脖粗。他也不記得是前世,還是“穿越”。他現在變成一頭蝸牛,蜷縮身子,期待站立。隻是,現在壓得透不過氣,骨子流淌的血液,不,沸騰震蕩的潮水,無法刹住。
離開雜貨鋪,他去了羅北城的鍋爐房。
二十幾歲的陸彤不想去羅北城,憋了半天不吭聲。抬頭瞅了一眼介紹人,按下胸口一股躥動的血。再如此下去,一年的光陰又白白虛耗。
“我哥們說了,一二月,就可以進保安室。”介紹人很自信,陸彤一閃不閃盯著他,他不那麽想,不就是一個小保安嗎?幹嘛弄得仿佛辦了一件天大的事。他有點生氣這個介紹人,一個退伍兵,部隊裏做了幾年連長跟班文書,退伍到地方一家破產企業當保安。在他眼裏,保安是天下最好的工作。陸彤畢業的理想之光隨著每日的期盼一點點淡滅。
那次,一家商場招人,招聘牌上分明需要銷售,沒講經驗。陸彤家裏給的那件有些破舊的軍大衣,湊上去。招聘的女人斜眼盯他,目光毒得象要掐死他。陸彤也不知自己長了一雙凶光已經開罪她。加上沒掩蓋臉上的傲慢終讓他一點兒也沒正眼瞅那庸俗的女人,轉身離開。
陸彤想起沒問有沒有其它適合的工作。又返身回來,發現招聘那女人爬上了櫃台窗口,與那服務人員打情罵哨。看到那變臉模樣,似受到愚弄,胸腔一股惡心,差點把早餐吃的雞蛋吐出。一直瞅著那女人。正歡的女人回頭看他,象在瞅一塊木頭,依舊談笑。在這股暗暗的較量中,陸彤敗下陣,推開了門,迎著粗暴的風雪走遠。
受了傷害的陸彤,找到父親以前工廠的勞保服穿上,跟著介紹人去了羅北城。
羅北城是這座小城近幾年新建的,是銷售俄羅斯貨品的集散地。裏麵的貨品,許多俄羅斯小物件,稀奇古怪,鐵器都被用銀色鍍了光,一律閃亮。
陸彤斜眼撇了那個五十歲左右,筆挺西裝,臉色城府的商城老板。那人指東指西,儼然派頭,讓一旁靠立的秋師父和陸彤象隻蟲子般矮小。秋師父是鍋爐房唯一的“老”人,此刻唯唯諾諾的,偶爾叉上話,也是慎重簡潔。
鍋爐房與羅北城正處於一個城裏一個城外,隔了一條街道,就是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顯得黯淡的鍋爐房。秋師父沒事時一個人就鑽到裏間一個擺著兩張上下床的小黑屋,漆黑的門口有一張小破桌。秋師父把一樣漆黑的杯子擺在那,頭朝牆,做冥想狀。陸彤覺得這動作深沉老練,獨坐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外麵有人喊叫,他應聲跑出去,熟練地從床下拉出一個長長被黑油附滿的匣子,拿出鉗子,板子——準備進城修暖氣或補漏。
那天,一股臭水迎頭鋪天蓋地落在陸彤頭頂。他張開口,嘴上不由地躥上一字:操!
現在,他瞅著站在梯子上、一身臭氣又在談笑的秋師父,火氣小了許多。一個念頭閃過,自己如同那鍋爐房一樣的髒,永無天日,無理理睬,許多人仿佛就覺得你從那個學校出來,就沒瞧得起,覺得就是幹這種下流活的,他已經慢慢適應,並開始覺得舒服許多了。
每天鍋爐房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維修。燒爐的活是要求專業的技工。陸彤的文憑一錢不值。秋師父也從來也不問他,那苦讀三年的畢業證書有什麽用。每年,進入冬季,羅北城就要招來一批臨時季節工。過了冬,他們就各自散去。這樣的用人製度,長期沿用。其中有一個姓趙師父,五十上下,白淨臉孔,和幾個三十來歲,臉上黑灰幾個人,仿佛他們從煤堆裏剛爬出來,這是一群長年從事這類工作的男人。
趙師父是地產物業高薪聘期的,人很謹慎,說話咬文嚼字,眼神奪目地亂閃不定地。一個五十多的人,依舊保持一股勁頭,讓陸彤有些不適。談起鍋爐內外,頭頭是道,精明勁十足。日常的鍋爐房最大的娛樂活動是打牌,盡管大家不熟,賺過這筆冬季燒煤錢就各奔東西再無關係,年輕人一起對趙師父充滿恭敬,他也並不在那幾個年青人前呼五嗬六,又敬又怕。
“陸彤,走,今天還得去。要騎上車。”陸彤每次與秋師父出門都是迷迷糊糊的,他做的事,似乎每天都不同。有時,通馬桶,有時補管子,接水龍頭,甚至一次,他與陸彤一起鑽到地下管道裏,拿著手電筒。當時陸彤一路在黑暗摸索,有點恐慌,如果管道口被不知情人在外邊關閉了,他們是不是就會無聲無息地憋死在這洞裏,無人知曉。秋師父則一臉坦然,陸彤生氣地說,寧可在管道外穿得幹幹淨淨,也不會鑽到這裏,多賺那一百元。秋師父微笑不語,一路上指著管道上蓋的被子,告訴陸彤那是保溫的,還有拉手的石綿。他帶頭向前走。陸彤知道,他就是想賺那一百元。
騎車路上,陸彤才知道,今天是給一個熟人家裏安裝暖氣片,借人借工具。陸彤隻能放任自己跟在他後麵,沒有一點的選擇餘地,要死要活,到了羅北城,就是跟著秋師父跑啊跑,不知跑到什麽時候。
在這樣的環境下,人是不可能沒有情緒。秋師父很會運用自己的權力。別人不輕視你,就要善用好手中的權力。鍋爐房管著全部水熱電,城裏店鋪是不敢停的,城外一層的飯館,用水電緊張,這就成了秋師父定期停水停電的理由。適當時機,拉一下閘,停一下水,那隻是一個故障,要修理的。至多半天時間。這樣連續三天下來,一樓那幾個肚肥胖腰的老板們,已經笑臉相迎,酒菜招呼,偶爾的一次二次,讓陸彤在這種苦悶中,體味到某種樂趣。這樣的樂趣,隻是一次就足夠領會更多。
一個多月後,羅北城外的下水管道被堵,無法修理。主任要求,用水泵把水抽到街道對麵的下水管裏,不能影響店鋪,不能影響居民。修一條直通街道的地下管道,需要大量的投入,那是目前無法實現的事。這樣,一個重任就交給了陸彤。秋師父正不曉得如何按排陸彤,現在踏實了。陸彤也踏實了,至少不用每天跑來跑去,替人賣力,給天下給修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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