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半夏的心便沉了下來，那種強烈想要逃離的念頭已然淡去了不少，轉而換之的，是對眼前這人的不舍與依戀。

    “如果，你真的想去救治那些百姓，我和你一起去。”玄宇的聲音再度傳來，道：“這樣，即便有什麽事，我也能在你身邊有個照應。”

    “不行。”半夏想也沒想便回絕。

    見她拒絕得這麽快這麽幹脆，玄宇眉頭微微皺了皺，道：“怎麽，怕我是去監視你的嗎？”

    半夏搖了搖頭，她倒還真沒有這麽想過，“是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你的手現在半點也不能亂動，去了也幫不上忙，反而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佳，很有可能會染上疫病，會很危險的。”

    看得出來，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是真正擔心著他的身體的，玄宇臉上這才有了些許笑意，道：“你擔心我的心情便如同我擔心你是一樣的，現在，你能體會我的感受了吧？”

    半夏頓時怔住，心底似乎被一股暖意浸滿。

    “那些京城名醫大概還不足以應付這場疫病，所以，我想最終鳳睿還是會找你的。”玄宇一向料事很準，道：“既然我勸服不了你，那麽，隻好支持你的決定。”

    他眼底寫滿了寵溺，讓半夏相信，不管她做怎樣的決定，他都會無條件的支持她到底。

    哪怕，是與他背道而馳。

    玄宇的預料一點沒錯。

    才不過過去了三天，派出去的八個京城名醫便有三個染上了疫病，剩下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方子開了不少，然而，接受冶療的百姓並沒有多大起色，每天還是有不少人相繼死去。

    而且，死亡的人數還在逐日增加。

    就連鳳睿的護衛當中也有人有了染上疫病的症狀。

    所以，三天之後，鳳睿便出現在了半夏房間。

    難得的是，梁佩蘭竟然沒有隨他同來。

    半夏猜測，大概是因為上次她拒絕自己拒絕得太決絕，所以，拉不下臉來吧。

    即便是鳳睿，此刻麵對她時，臉上也有片刻僵硬，似是在斟酌著要如何開口。

    半夏也不著急，靜靜等待著他先打開話題。

    “準備一下吧，需要些什麽物資，開出一個清單，今天下午你便可以去疫區了。”不愧是鳳睿，沉默半晌後，他直接以命令的口吻對她下了指令。

    見他這麽直接，半夏也不繞彎子，道：“你什麽時候放人？”

    鳳睿臉色一陰，冷冷笑道：“我什麽時候答應過要放人了？”

    半夏想不到他臉皮竟然這麽厚，不肯放人還這麽理直氣壯來命令她？

    “我想，上一次我已經把我的條件說得很清楚了，放了葉安，我才會以你的名義救人。”

    她的語氣非常強硬，除了她，還沒有人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過話。

    鳳睿臉上當即便浮起一抹狠色，道：“你搞清楚，你現在可是階下囚，別以為玄宇看上了你，你便真以為自己有跟我談條件的籌碼了。”

    半夏並不懼他的厲色，揚起頭來迎視他，道：“如果你不肯放人，咱們一切免談。”

    鳳睿顯然沒有想到，她竟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你就不怕我殺了葉安？”他語氣冰冷的威脅著。

    如果是以前，半夏的確有著這樣的顧慮，但現在……

    “你不會殺他的，也不敢殺他。”半夏含笑斷言著。

    鳳睿嘴角抽了抽，道：“怎麽，真以為自己傍上了尊主，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嗎？你認為他會管這樣的事？”

    半夏隻覺他的話有些好笑，道：“我料定你不敢殺葉安，可不是想用玄宇來壓你，而是因為，一旦你殺了葉安，你便再沒有任何籌碼可用來威脅我，而且，還會激怒我。我會跟你拚命，你若殺了我，則玄宇也不會放過你，你手上也將不會再有任何可以威脅到鳳宸的人質。”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殺葉安。剛才那些話，不過是虛張聲勢想嚇嚇她罷了。

    鳳睿臉瞬間便黑了。

    “既然你也說了，葉安是唯一可以用來威脅到你的籌碼，一旦我放了他，你還會乖乖聽話嗎？”

    他會有這樣的顧慮半夏早就想到了，當即便道：“至少我不會拿百姓的生命當兒戲，而你要做的僅隻是看住我而已。這對你而言，應該不算什麽難事吧？”

    這一點，鳳睿的確無從反駁。可是，要依言放了葉安的話，他怎麽想都覺得有點不妥。

    一來，他實在不願看到這個女人得逞的樣子。

    二來，萬一放了葉安，她這頭再出個什麽岔子，這可是個莫大的損失。

    當然，第三，梁佩蘭若知道必然會悖然大怒這一點倒顯得無關緊要。

    “你張口便讓我放人，可你萬一治不好那些百姓，又當如何？”鳳睿故意刁難著。

    “那就給我幾天時間，如果我負責的病人有所起色，你要立刻放人。”這是半夏最大的底限。

    鳳睿沉思片刻後，答應了。

    於是，在一番準備之後，半夏終於踏出了那扇宅門。

    玄宇親自送她。

    上了馬車後，車一路向西行駛。

    沿街都是冷冷清清的，就連前些天還喧鬧不已的衙門口也空無一人。

    “自從那知府得了疫病死後，倒是沒人再敢來這衙門鬧事了。”見半夏撩著車簾在往外看，鳳睿在一旁涼涼說著。

    大概是怕玄宇生了私心，所以，他也非要一同來送她，還跟她和玄宇擠在這同一輛馬車裏。

    “可惜呀，死的人不是你。”半夏冷聲回著，目光卻依舊停留在街道上。

    眼前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生怕在外麵染上病死去。

    不過，細看之下還是不難發現，有不少人正透過窗戶的縫隙留意著街道上的動靜。

    偶爾也能看到幾個行人，似乎是出來尋找食物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染上疫病了。

    看到他們，半夏心裏便忍不住愈發擔心。

    不知道此時此刻，鳳宸身在哪裏？是否平安？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不過，哪個成大事者手底下沒有幾條人命？你的鳳宸可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你別忘了，當年他還是王爺的時候，人們隻要聽到他的名字，都會忌憚三分。”鳳睿的聲音帶著幾分嘲諷傳來，顯然是不滿她剛才衝他。

    聽他提到鳳宸，半夏回過頭來掃了他一眼，道：“與其裝好人，你怎麽就沒想過真的做個好人？害死這麽多人，你晚上不會做惡夢嗎？”

    鳳睿看向她，難得的多了分正色，道：“你所說的善，不過是小善，自古以來，大善與大惡本就難以分清。今日雖有不少人因我而死，不過，他日等我登上帝位，我肯定會做一個好皇帝，讓我的子民們都安享太平。”

    半夏不想與他再辯這些歪理，索性將目光徹底轉向車窗外，不再看他。

    馬車很快便到了城西，停在了一座大院前。

    看到馬車的標識，很快便有人迎了上來，與車上的鳳睿和玄宇打著招呼。

    玄宇不怎麽說話，全由鳳睿上前交涉。

    不一會，院門便打開來。

    半夏隨他們下了馬車，走向院內。

    這院子本來很是寬敞，現在卻橫七豎八的不知道躺了多少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草藥清香的惡臭，半夏乍一聞到，差點背過氣去。

    那幾個京城來的大夫便集中在這裏，此刻正來回忙碌著，為各個病人檢查病情。

    “如果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玄宇在她身旁輕聲說著。

    說實在的，這個地方他也沒有親自來過，看到現在這般景象，他已然後悔了。

    當初真不應該因為一時心軟便許下承諾縱容她。

    要是她真在這兒有個萬一……

    玄宇不敢往下想，隻恨不能立刻便帶她離開。

    鳳睿聽了，立刻便皺了皺眉，似是怕半夏真的會選擇離開一般。

    半夏的眉頭也是緊皺著，卻不是因為這兒的環境，而是因為看到那些病人的慘狀。

    “我要留下。”她輕聲說著，語氣卻無比的堅定。

    “那就讓冬枝和小顧留下來照顧你。”玄於一邊說著，一邊對身後跟來的一個護衛吩咐了幾句。

    “我這兒也有幾個得力的人手，可以護你周全。”鳳睿早已準備好了人選，一拍巴掌，便有好幾個人上前來。

    半夏知道，這些人是負責來監視她的。

    不過，她卻連那些人的臉都沒有看一眼，道：“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我想現在就開始了。”

    鳳睿巴不得如此，見一旁的玄宇還不放心的盯著，便開口道：“尊主，這兒有這麽多人照應著，大可不必擔心，我們回吧。”

    玄宇稍稍收回了目光，最後叮囑道：“如果身體有任何不透，立刻將她帶回來，知道嗎？”

    小顧和冬枝忙齊聲應了聲“是”，玄宇這才轉身，和鳳睿一同離去。

    看他們走了，半夏一時顧不得多想，忙上前替最近的一人把脈。

    雖然曾聽冬枝說起過她們的症狀，半夏還是檢查得很認真。

    這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太太，從她的症狀來看，已經發病有好幾天了，也正是最凶險的時候。

    雖然她曾聽丫環們討論過疫症病人的病情，可是，親自診斷才發現，情況的確比她預期的還要複雜。

    半夏搖了搖頭，又起身查看旁邊其它病人的病症，心卻越來越沉。

    “這幾個人，感染都很嚴重，隻怕是沒希望了。”

    “你說什麽？”一個聲音突然從斜刺裏傳了過來。

    半夏還未來得及看清，便有個少年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出現在她麵前。

    “你是大夫？”少年迫不及待的便想衝上來，卻被小顧一把攔住。

    “你說我娘怎麽樣了？”少年被攔，卻依舊焦急的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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