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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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夏熒才探出頭往窗外看,陸衍的車早已經開走了,莊園大門前除了漫天大雨空空如也。
“他走了嗎?”
夏熒聽見侯爵夫人的話但沒有回頭,她還看著窗外,隻是玻璃上覆蓋的雨水擋住了視線,盛夏的大雨總是這樣凶悍蠻橫。
“也不要怪他把你丟給我,陸衍是為了你考慮才這樣做的,他總是會先為別人考慮,這樣好的人是要吃苦頭的。”
“我沒怪他,反正在哪都是一樣。”夏熒不想聽成年人老氣橫秋教她做人道理,她轉身看向夫人,“事先說明,我可不要學那些做作尷尬的東西,你教了我也不會聽的。”她說到一半想起陸衍臨走前的話,語氣又慢慢緩下來,“不過,我盡量聽你的話就是了。”
侯爵夫人笑了,“我要教你的東西雖然不做作尷尬,但也不是這麽好學的。”
事實證明,侯爵夫人沒有說錯,夏熒遇到了迄今為止人生中最大的考驗。
侯爵夫人的女兒在假期去了祖父母家度假,這剛好給了她充足時間專門收拾這個渾身都是麻煩的女孩。
夏熒沒有念過書,她識字的原因很簡單:蘇雪薇教過她。
那時候在孤兒院,隻有蘇雪薇認識字,她給年紀小的孩子讀已經破爛的故事書,夏熒晚上會偷偷去廚房偷那些丟在垃圾桶裏包食物的舊報紙拿回來給她當消遣,蘇雪薇教夏熒認識最簡單的字和詞,夏熒覺得自己應該是挺聰明的,因為一學就會。
她的聰明很快得到了肯定。
“你昨天隻在書房坐了半個小時就出去了,是麽?”侯爵夫人拿著夏熒的作業,語氣不像質問,可逃課的夏熒卻很心虛,“看完書我也沒什麽事做……”她很難在一個地方坐住,總覺得書房的氣息太壓抑,原本以為侯爵夫人隻是要管教她的生活,可沒想到,這個老師在文化上格外苛刻,夏熒可以賴床,可以走路大大咧咧沒有規矩,但不能不認真學習知識。
夫人繞著夏熒走了一圈,看得她渾身難受,但夏熒又覺得自己哪有那麽大錯,看完了該看的書去休息,這不是天經地義嗎?“要是受罰,你直接說就行了,我肯定不會賴賬。”她滿不在乎地說道。
”我沒有說要罰你,“侯爵夫人笑了笑,”我以為陸衍說你聰明不過是表麵的誇獎,可沒想到你是真的聰明,這些東西別人看幾天也未必學得通透,你一會兒就能讀完。“
“他又不是第一個說我聰明的人。”被人肯定智商夏熒還是很開心的。
“可以開始學些別的了。”
夏熒沒想到,這個學些別的,竟然是走文藝路線。
彈鋼琴和美術實在是太恐怖了,夏熒想還是孤兒院和監獄好,雖然有強迫的勞動和死亡的威脅,但不用敲琴鍵和拿畫筆,這兩個她都完全不擅長,每次侯爵夫人教到最後都忍不住歎氣,“你的聰明還真是有限。”
夏熒也忍不住抗議,“喂,我隻是不感興趣而已,看你溫文爾雅,說話可夠刻薄的。”
她和侯爵夫人的關係也不像之前那麽生疏,但親切也談不上,說話比以前多了自然了也隻是幾個月隨著時間推移的結果,其實夏熒住在這裏格外的不習慣。
莊園的窗太軟了,她每天都抱著枕頭躺在地上睡,經常嚇壞早晨來收拾屋子的女仆,以為她半夜突發疾病倒在地上;這裏吃的又太精細,刀刀叉叉她用不習慣,甜點實在膩人;還有就是陸衍的信來得未免也太頻繁了,三天兩頭一封,內容無聊重複,什麽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胃還疼不疼藥有沒有按時吃……夏熒剛開始收到信還是挺興奮的,後來就連拆都懶得拆。她實在是個怕麻煩的人。
她發現自己一個以前沒有的特點,就是容易對人感到厭倦。
一開始,夫人什麽都知道,給她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課時旁征博引,她自然願意聽,可後來,她看得書多了,知道的也多了,就覺得夫人講的都是自己知道的,漸漸就有些膩煩,夫人倒也不生氣,她不願意聽就可以隨便看書,隻是不能出去玩。她無所謂,偷偷跑出莊園就是了,這三個月附近都已經轉遍了,比她做賊時踩點還清楚明白。
唯一跑不掉的就是那些無聊的文藝課,鋼琴課漸漸變成藝術修養的教育,侯爵夫人彈,夏熒坐著聽,她也不懂譜子,隻知道聽著不錯,要是阿雪的話,肯定會和夫人的關係更融洽,她們都喜歡這些沒勁的玩意兒。
這天上課,侯爵夫人又開始彈琴,夏熒看書看得累了站起來在屋子裏轉,她很少關心屋內的豪奢陳設,不過今天看來有些變化,在琴房的牆壁上多了一副畫像,畫像裏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軍裝,模樣很是英武驕傲,畫像下麵是一個壁龕,以前就擺滿了照片,有夫人和她兩個女兒的合影,還有一張四人的合影,對照一看,便知道畫像上的人是誰。
侯爵夫人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演奏。
“這是照著你老公畫得?”夏熒問。
“是我丈夫。”
“去世了?”夏熒注意到畫像右下角有標注生卒年份,又想起陸衍說侯爵夫人是個寡婦。
侯爵夫人慢慢走到她身後,“七年前的戡亂戰爭,他所駐守的星係是主戰場。”
戡亂戰爭是一場帝國的內亂,七年前由當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校發動叛亂,卻最終奪走了帝國一個核心行星和兩個殖民地行星,由內而外的戰爭讓帝國損失慘重,最後為了爭取和平也隻能妥協,這位少校如今已經擁有自己獨立的星際基地,基地的位置在帝國和共和國以及各大重要星係聯邦之間的交界,無比重要,帝國將這場戰爭視作恥辱,即便在夏熒這幾天看的那些書裏,戰爭的許多細節也隱沒下去,隻留下一些慘烈的數字。
“那你節哀吧,我死過朋友,大概和死老公一樣的感覺,都很難受。”夏熒說到死總是一視同仁的漠然,她不□□慰人,隻是實話實說。
“她也是在戡亂戰爭裏去世的嗎?”侯爵夫人略有些好奇的問道。
夏熒搖搖頭,“我們命比較賤,戡不戡亂戰不戰爭,她都要死的。”
她平靜的讓侯爵夫人惻隱,片刻後說道:“七年前你應該是在非戰爭區的孤兒院裏,我聽陸衍說過。”
“打仗的時候是的,比平時吃得更差,挨餓的天數一多,死得孩子也更多了,夫人,我沒見過奪走你丈夫的戰爭是什麽樣子,不過我天天都活在求生的戰爭裏,都是死人,方法不同而已,所以我大概能了解一點所謂戰爭的奧妙。”
侯爵夫人看著無風天氣裏湖水一般平靜的夏熒,沉默許久後開口說道:“我現在知道為什麽陸衍這麽期望你能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夏熒側身看她,“他不用希望,我覺得自己現在活得還行。”
侯爵夫人輕輕笑出聲來,“你的說話風格還真是……有自己的特點,隻是你這麽隨心所欲,將來難免是要吃苦的,我不在乎這些,但也許你想走的路上,那些攔住你的人恐怕會更在意,那時你可能要麵對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困境。”
“我看是他們遇到我才要吃苦。”夏熒笑著回答。
侯爵夫人微微一愣,有一絲夏熒沒有察覺到的恍然。
她不是個細心的人,或者說細心得地方總不是盯著別人的臉看,所以在又兩個月後,侯爵夫人叫她來時,她還以為是又有新東西要學,可沒想到,卻聽到意想不到的話。
“陸衍或許是不了解,或許是小看了你,我如果再教下去反而會耽誤你的成長,夏熒,你該去更好的地方去學習更多的知識。”
侯爵夫人說這話時溫和從容,怎麽都不像失去耐心後的憤怒和失望,夏熒盯了她好一會兒,仔細回想並沒有覺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自己做了什麽惹她生氣的地方啊,怎麽好好的就要被趕走了?
她決定問一問。
“我幹了什麽讓你受不了的事兒嗎?”
“沒有。”
夏熒撓撓頭,“我不愛學鋼琴讓你不爽?”
“也不是。”
“那你這樣突然趕我走,陸衍會覺得是我錯了,我不太想讓他失望。”
侯爵夫人伸手摸了摸夏熒的頭發,她的頭發很軟,好好梳起來時顯得格外服帖,“不是你的原因,你很好,甚至可以說出色,陸衍把你托付給我,我就要為你的未來負責,我會和他說明情況,你不必擔憂,這不是驅逐,是晉升才對。”
一周後,仍然有些迷惑的夏熒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陸衍。
陸衍很開心,他笑得燦爛時就把開心寫在臉上,夏熒也很開心,但她還是很克製的沒有讓自己的開心和他一樣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聊了一會兒,侯爵夫人來了,夏熒被叫出去收拾行李,她沒多少東西,收拾得很快,回來時他們兩個人還是沒有談完,她悄悄湊過去,想知道自己離開的原因到底是不是被嫌棄了,可卻聽到了一段奇怪的對話。
“她太像我們都認識的那個人了,陸衍,你真的覺得她的未來會走向光明而不是和那個人一樣嗎?”
“她不會的。”
陸衍回答的很快,可語氣卻輕飄飄帶著些夏熒怎麽也聽不懂的情緒,她還準備聽,這時女仆卻跟過來問她還需要幫忙收拾行李嗎,夏熒趕緊拉開女仆,後麵的對話,她也就沒再聽到。
陸衍帶著她,她帶著行李,兩個人坐上莊園大門停著的汽車。
陸衍發動引擎,夏熒靠在後排,她沒法問偷聽來對話裏的內容,隻好問些別的,“所以,我要被送去下一個人家了嗎?你找好了?”
“不是誰家,我要送你去學校。”陸衍笑著說,“這所學校是我的母校,校長是我從前的老師,你應該聽夫人說起過,帝國中央高等中學。”
“可我沒到能去念的年齡啊,你不是說要一年後嗎?”夏熒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現在自己還隻有15歲,那所中學的高中部分不是16歲才能上的嗎?
“別人的話可能要等,你的話我想已經不用了。”
他們回到市內休息兩天,剛好第三天出發抵達學校,這是一所寄宿學校,帝國上下人人都知道這所貴族必念的精英中學,夏熒一進門就感覺到了這個地方和自己的格格不入,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同齡人,這裏的氣氛讓她從頭到腳不舒服。
於是又到了陸衍推銷她的環節,幾個月前剛剛經曆了一次,這又是一次,校長雷牧清可沒有侯爵夫人那麽溫柔好看,這是個高大筆挺的老頭,沒蓄胡須頭發銀白,卻讓人無法用老邁來形容,他看夏熒時的打量和之前她所經曆的完全不同,夏熒並不害怕這種注視,她也平靜的看回去,好像這樣能看出他的秘密。
夏熒很快被一位老師帶走去安排宿舍,她沒有想太多,也不知道陸衍和雷牧清在她走後還有很多話要說。
陸衍把侯爵夫人的話告訴自己的老師,又忍不住回護補充,“阿熒有些桀驁不馴,但不是缺點,她隻是太聰明了,一個人意識不到自己的聰明時就是這樣的,還希望老師多多教她怎麽去運用自己的天賦。”
雷牧清的臉上沒有表情,很久,他向自己的學生問道:“你既然都說這姑娘像他,就不怕我再教出第二個混賬嗎?”
“我相信老師,也相信她。”陸衍堅定的眼神裏沒有一絲軟弱的猶豫。
作者有話要說: 校園生活開始了惹~不過夏哥的校園生活肯定和一般的校園生活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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