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梅花子(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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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文,昨日吃了康兄的酒,今日就不打算還席了嗎?”
“別的不說,倒是十分想念你家的梅花了。怎麽樣?請我們去你家裏喝酒作樂一回如何?”
一提到林家的梅花,也引起同班之中其它人的興趣,紛紛要同去觀賞。
見盛情難卻,林祖文也隻得應下,讓書童林安回家裏叫安排,待到散館之時,就連教導他們音律琴操的李夫子與講《易》《樂》的韓夫子都打算同去。
老管家一聽說小少爺的同學與師長都要來做客,也趕緊派人打掃,同時準備宴席酒菜客房等等,忙著差不多了,又想起來要去通報奶奶一聲。怕奶奶牛性起來,連這些貴客也不願意見,還交代玉葉好生勸勸奶奶,怎麽也要打扮出麵應酬一下才是。
“老管家,你也不是不知道奶奶的脾氣……除非蒙麵,不然我看奶奶是不願意見外客的。”玉葉也知道自己家奶奶長的漂亮,可她被傷的厲害,反而覺得擁有的美貌是件錯誤的事,這麽多年來,不是有小少爺陪著出門偶爾踏青之外,她比那些書上說的閨秀千金小姐還要本份,真正做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奶奶心裏隻有小少爺,平日裏除了養弄下花花草草之外,有時候安靜如同仙子一般,特別是在最近家裏那些每年都有移植而來,開得越來越美的梅花樹下的時候。那簡直讓玉葉每回看見都怕呼吸的時候會驚動了畫中的仙女兒。
想想自家奶奶的容貌,老管家點了頭,“蒙麵就蒙麵,還得請奶奶出來招待才行。”他也不過是個奴才,就算是奶奶跟小少爺都看重他,他也得時刻記得自己的本份才是。
天若見玉環把她從梅花林裏拉回來,玉葉又開始替她去釵通發重梳頭,“早上不是梳過了嗎?”
“奶奶,一會兒小少爺的師長同窗都要來家裏,您是當家奶奶,定要出麵應酬的,豈可懶怠妝容?”
再說奶奶天仙儀容,若以眼下這等打扮,誰會相信她已經是個有能成家立業孩子的母親呢?玉葉心裏想著,要不是她照顧奶奶這麽長的日子,怕是她自己也不會相信奶奶今年已經三十有四了,奶奶要是站在外頭,肯定都會認為她雲英未嫁吧。她得替奶奶梳著端莊,老氣些的發式才行。
“不用守孝了嗎?”天若靜靜坐下,跟林祖文有關的事,她都是很配合的。
可她記得打從林嘉英死後,她就再不需要拋頭露麵了,林祖文說這是因為要守孝的緣故。對於林祖文說的話,天若從來都是深信不疑地。
玉葉頓了一下便笑著道,“話雖如此,可老爺去世已滿了周年,再來林家再無他人,小少爺的朋友來訪,您不出麵,總不能讓老管家去招待吧,倒像您見不得人似的。”
少爺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還是奶奶照顧的呢,可惜到底回天乏術沒能熬多久還是去了,林家六個姑奶奶都輪流回來幫著林父林母跟張家掐架打官司,少爺的靈還是奶奶帶著小少爺守的呢。
之後老爺怕奶奶自有美貌,動了改嫁的心思,明裏暗裏都不許奶奶出門,那時候小少爺氣得背著奶奶直哭,還要撒謊哄奶奶那是為了守孝。
好在小少爺爭氣,聰慧好學,定然是個壯元種子,如今太太、老爺都已故去,奶奶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凡人的禮儀規則真是奇怪,一時說守孝不得見外客,轉頭又變成不見不禮貌。天若沒再開口,由玉葉玉環把妝飾都拿出來梳頭。
“奶奶,穿這套深紅色的怎麽樣?”這套衣服打從做好,奶奶還沒上過身呢。
林祖文跟同窗先行到家,老管家見夫子還未到,趕緊問道,“小少爺,不知道桌席擺在何處?”
“就擺在梅園東假山溪水旁紅梅樹下,取舊年埋在花樹根下的金華酒來。”林祖文隨口吩咐著,老管家見針插針,“那陳婆子跟丫頭如何處置,還請小少爺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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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切結書去官府備檔,讓她們自去吧。”當初他看陳婆子在廚裏還有點手藝,於他的做法口味依稀相仿,想著有這婆子在,也能讓她在自己入學之際多用些餐飯。卻不知道這婆子哪裏生出來的膽子,算計到了他身上。
“是,老奴這便去辦。”老管家退下之後,康宣不由笑著道,“不想林小秀才還管這等內宅雜事?”
真讓他有些意外,伯母在世,怎得要問他婢女丫環如何處置?莫不是……看來他應該早些寫書信給家裏,若想與祖文攀親,怕要早些與伯母商談才是。
林祖文回道,“是照顧過我幾日的人做錯了事,故此母親才讓我來開發。”
“伯母如此通情達理,以後祖文就好過羅。”想到家中妻子時常跟母親起口角,康宣不由得如此一歎。
“我如今就很好,何必說以後?”林祖文不解。
陳圖知道林祖文年幼且家中隻有娘親在,顯然未通,便笑道,“這是說的你娶親成家之後。”
在場中人除了莫喜樹跟林祖文之外,都已經有了妻房,各自了然的笑了起來。
莫喜樹雖未娶妻,卻也見慣了家中嫂子們的置氣鬥法,“那也不見得,也不知道那一句話一件東西,就怎麽讓她們心裏不痛快了。一個不好,到時候怕是要當夾板人,這夾板氣可不是那麽好受的。”像他家裏,大嫂的枕邊風一吹,大哥又要做些事來惹母親生氣。
“話也不能這樣說,堂前教子床前訓妻嘛。”
聽著他們說這些,林祖文的心思早已經飄遠。
不知道她今日做了些什麽?是又去梅花園裏看花了嗎?吃了些什麽呢?不知道他讓廚房做的糕點梅仙喜歡不喜歡?她總是懶怠於飲食,實在讓他放心不下。問她每回都是好,真是淘氣。她喜歡梅花,去年去京裏護國寺請回來那種八重蕊瓣梅枝在她手裏都長出了新葉,待他去京裏趕考的時候,定然再為她多采幾枝才是……
“有客到,未能出門遠迎,還請各位見諒。”
眾人的腳步一頓,見一妙曼佳人俏生生立於門廊廳前,說話清脆有如玉石相擊,又見著她一身深紅衣裙,梳著婦人發式,左右婢女穿金戴銀不同別人,這才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林祖文之母。
“伯母客氣了!學生康宣見禮!”
“學生莫樹喜……”
天若微側半身受禮,再請大家於花廳落座喝茶。
陳圖見林祖文立在那裏不出聲,還捅了他一下,“伯母都不怕見人了,你何必大驚小怪的呢。”
可惜蒙住了大半張麵容,不能得見真容,可那光潔雪白的額頭,璀璨如星清亮若水的雙眸,再看林祖文俊朗非凡,貌賽潘安。想伯母未曾毀容那時候,定然是貌若天仙,不然怎能惹得那妒婦毒下辣手?
唉,真是天妒芳華。
林祖文看同窗們都看向她,壓下心底不悅走到天若跟前,“母親,您怎麽出來了?”一場花會酒席罷了,哪裏需要勞動到她出麵了?
看他臉色不好,天若便問,“你哪裏不舒服嗎?”
她才來的時候不會養孩子,也不知道吃藥得當症,好在上天保佑才沒餓死病死,之後他就時常有些小毛病,讓天若掛心。
其實林祖文得有仙藥護體,百毒不侵萬病難入,長到這麽大,哪裏生過什麽病,都是他為了跟天若在一處隨口胡說的。
心裏不舒服,可當著大家的麵,林祖文如何說得出口,便言道,“昨日吃得醉了,還有些頭痛呢。”
他這話一出,當著人家母親的麵,昨日灌酒的就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們孟浪了,今日我們吟詩作對,不會多飲!”
&nbs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天若見玉環點了下頭,就站起身來道,“你們都是祖文的朋友,在林家如同在自家裏,請一切自便。老身有些疲憊,要去歇息一陣。”
“伯母請!”
林祖文扶著天若進了內室房間才小聲道,“他們來就來唄,你不想見外人,不出去也是可以的。”
天若抬手摸了下他的臉,“喝了解酒湯再去入席。”
他總把自己當成玻璃一樣易碎,其實她根本不怕見人,“我總要出麵交際的,不然你的媳婦兒哪裏來呢?”她問過老管家了,打聽人家他還行,真要相看的時候,她這個當娘的怎麽能不出麵呢?
“什麽媳婦兒,我不要!”林祖文皺眉道。
“為什麽呀?”這就讓天若有些為難了,她的任務就是讓林祖文好好長大成人,結婚生子呀。
玉葉以為小少爺臊了,忙開解道,“奶奶,小少爺外邊還有客人呢。”
林祖文隻得出來迎接師長。
在裏間,玉葉給天若捶著腿,“奶奶,這事兒您怎麽能當麵問小少爺呢,他雖然是男子,可也會害羞的呢。再說兒女親事,自古以來都由父母做主,您這樣問小少爺,小少爺肯定不好回答您的呢。”
是這樣嗎?
天若在心裏輕輕歎氣,替別人看姻緣都行,但林祖文跟她牽扯得深,當局者迷,她算不出來。可這世界上女子那般多,她又怎麽能找到林祖文中意的呢?
*
李夫子看著這滿園喧囂淩寒獨放的暗香疏影,滿心歡喜,“真是妙,妙,妙啊!不但有冰肌玉骨的白梅,笑殺海棠的紅梅,更有春-色絕幽的綠萼梅,實在是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林家這個梅花園,實在是難得的獨景啊。”讓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在花樹之下盡情彈奏。
“李兄說的甚是,更為難得是,它們居然都是排列有方,暗含天地陰陽八卦!”柳夫子更是見獵心喜,“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家的手筆呢?”
“柳兄不必著急,一會兒祖文過來,你問他便是。”李夫子哈哈笑著先行入席,張眼是花海絢麗,閉目清香入脾,真是人生之樂事也。
大家一一落座,舉杯共飲三杯,各自開懷放縱起來,柳夫子就拉著林祖文追問,“這些梅花都是何人種得?”
林祖文心中不解,“都由學生家中花農所種。”
“哎,我說的不是種花的人兒,是讓花農按照何等方位來種的人,此人有大才啊!你快快與我引見。”柳夫子越看越喜歡,易經難解,八卦難通,沒想到竟然有幸讓他遇到了這樣一位避世就隱的高士。
他怎麽肯把她引見給別人呢!可師命難違,林祖文深鎖眉頭,實在發愁。
康宣有心與林祖文成為親家,自然上前來解圍,他舉杯請柳夫子飲酒,“夫子,這酒難得,您一向擅飲,可別少喝了幾杯,白便宜了我們這些不懂它好處的弟子們啊。”
柳夫子知道這等高士必定不肯輕易見人,林祖文非要問過他得到首肯才行,便也放下這一出,“那老夫便多喝幾杯。”哈哈一笑拿起酒壺於林中散蕩起來。
“多謝康兄。”林祖文鬆了口氣。
康宣隨意擺手,“不值得什麽,誰家還沒有點秘密。”他見周邊並無旁人,便直接問林祖文,“你可曾定了親事?”
作者有話要說: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麽鳳。(麽 同:幺)
素麵翻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西江月 梅花 蘇軾
林祖文:今天是怎麽了?都要問我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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