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沉將小家夥送回房間出來時，意料外廚房裏竟是有動靜。

    過年的緣故，家裏傭人全都放假，因此，廚房裏是……

    他心裏有了猜測，長腿跨幾步拐向廚房方向。

    意料中卻也意料外……

    才到是她，卻沒想她在廚房中正埋頭認真做著什麽。

    原以為，車上下來後她會頭也不回的直接去偏樓，所以將小家夥送回房間之後，他便片刻不曾停留的下樓預備去她那裏。

    進廚房時他下意識放緩腳下步子，心口滿足，卻又升騰起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很淡，但的確存在，在想，等下兩人的第一句對話該是什麽。

    倒是陰溝裏翻了船，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毛頭小子的一麵……

    回過神，席慕沉臉上一陣自嘲的笑，許是最後那一步重了，叫那邊背對著他的人有了察覺，相思將洗好的青菜從水池中撈起來，聽見聲音時回頭看他一眼，然後手裏動作繼續，“剛買的東西還在車裏，你去取一下，我要用雞蛋。”

    淡淡語氣，日常不過的對話，席慕沉有幾秒鍾的晃神，隔了會才反應過來，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大包小包七八袋東西，他一口氣全都拎了進來。

    他拎著東西進門時，相思恰好往鍋裏加了水，要等水開。

    見他進來，便迎上前。

    她不太記得雞蛋放在哪個袋子裏了，隻能蹲下身挨個的找，順帶將東西分好類，剛放冰箱的東西規整在一起，看了看剩下的一些，抬頭問一樣在她對麵蹲著的人，“你可以將剩下這些歸納一下麽？”

    “可以。”男人點點頭，聽話的忙活起來。

    哪些東西放在哪些地方全都井井有條，他這會倒是個顧家的好男人形象，對家裏一切再是熟悉不過的模樣。

    等他將東西全都收拾好，相思做的麵也剛好出鍋，熱騰騰的青菜肉絲麵，再加一個糖心雞蛋，營養又好看，味道應該也是不錯，她對此還算是有信心。

    “吃吧。”相思將麵碗擺在餐桌，便動手摘掉身上圍裙。

    四年來，她最長進的大抵就是一手廚藝，沒辦法，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小丫頭實在是挑剔，喜歡中餐，但國外地道的中餐館實在是少，最終她也隻能耐著性子慢慢磨練，一點一點滿足她的需求。

    餐桌前，席慕沉看著賣相極佳的一碗青菜肉絲麵，心口有絲說不明的感覺，“相思，抱歉……”

    相思正摘著圍裙，聞言動作一頓，“什麽？”

    他眸色有些深沉，視線一瞬不瞬落在她臉上，薄唇卻是抿著，沒說話。

    相思等了會沒等到他開口，動作沒所謂的繼續，脫下的圍裙擺在一邊，“你晚上沒吃東西，麵趁熱吃，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還是這個語氣。

    平靜的像是什麽都不在乎。

    事實上，有過早上的事情，席慕沉預想中兩人獨處的時候她是不會和他多說半字，不，應該說，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她徹底排斥和他獨處的打算，然而眼前，又和料想的大相徑庭，很不一樣。

    他晚上沒吃晚餐，所以她替他做了碗麵，說話的語氣也不生硬，相處的方式可以說是再自然不過。

    可……

    就是這樣才怪異。

    她太平靜。

    事實上，他更寧願她和他鬧，哪怕哭出來也是好的。

    一碗麵倒是被他連湯都沒剩的喝了幹淨，在想事情，便沒太注意著麵的味道，等回神時碗裏已經空了，不久前在廚房裏忙活的人也早沒影的回了偏樓。

    他放下碗筷，後背靠近椅子，隔著牆，其實什麽也看不見，可一雙黑眸就是直直盯著偏樓方向，好似這樣一直看著就能看到此刻偏樓裏的人，知道她在做什麽，此刻什麽表情，心情究竟如何。

    ————

    隔天就是除夕。

    最開心的要屬席念小盆友，一早起來便歡騰的滿院子跑，什麽事情都要親自動手體驗上一番，尤其貼春聯的時候，他最是積極。

    是午飯後的事情。

    天氣晴好，陽光很是明媚。

    席念小盆友原本是要親自上陣，但奈何身高不夠，隻能在邊上給席慕沉打下手，準確來說，是他將要貼的春聯遞給相思，相思再遞給梯子上的席慕沉，簡單且機械重複著的幾個動作，小家夥卻像是從中找著天大的樂趣，小嘴裂開著笑不停，一會喊喊‘小顧’一會又喊喊‘爹地’。

    貼對聯，給庭院裏的樹木都掛上大大的中國結，昨兒晚上逛超市的時候，席念小盆友幾乎將超市裏所有過年用的裝飾都買了一遍，這會好看的不好看的全都用上，原本古色古香如同山水畫的庭院，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愣是在席念小盆友手中變得……俗不可耐。

    比如臘梅樹上纏繞的紅橙黃綠節日彩帶……

    比如高大巍峨的主樓建築落地窗上貼滿的紅色剪紙……

    比如紅豆頭上別著的碩大豔紅色大花發夾……

    相思將一切看在眼裏，默默汗顏，心裏替這個兒子將來的審美狠狠捏了把冷汗。

    席慕沉貼好對聯就進廚房忙去了，庭院交給他倆布置，小家夥歡天喜地的神情當中，相思默默背過臉去，等下怎麽交代？

    這一年，席家大宅深深庭院之中年味很濃。

    沒能親自貼上對聯，小家夥心裏總歸不大舒坦，都弄好後，他鬧騰著要給自己房門上貼個福字，母子兩個又是一陣忙活，如願之後，小家夥總算有了片刻消停，相思也終於才能歇下來喘一口氣。

    四點多，落地窗前薩滿落日餘暉。

    沙發上，相思盯著電視其實卻出神的有些厲害……

    除夕夜本就是一家團聚的時刻，前幾年在國外，年味不濃，其實這一天也沒多大意義，基本上也都是平平常常的過。

    反正她和女兒在一起，就怎麽都是好的。

    可眼下卻是不同……

    相隔萬裏，兩個國度，她對女兒的想念便越發的難以克製。

    已經快兩個月，尤其最近這些天幾乎都沒怎麽通過電話，她心裏愧疚的厲害，恨不能立刻訂張機票然後不管不顧的衝到她身邊去，擁她入懷中。

    “小顧，小顧……”

    相思出神的厲害，席念連著喊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什麽事？”

    “你跟我來。”小家夥神叨叨的模樣，沙發上跳下來，小手拉著她，一路帶著上了樓，去他房間。

    進門後，小家夥還謹慎的將房門給鎖上。

    其實他們兄妹兩個長得真的很像……

    魔障了，看著眼前席念稚嫩的一張小臉，相思對女兒的四年又是一番潮湧，思念如狂。

    可憐的席念小盆友並不知自己母上大人此刻正透過他這張小臉想著另一個孩紙，倒是挺享受這種目光，沒辦法，誰叫自己天生就長了張惹桃花的臉？

    自戀過後，小家夥輕咳一聲，“小顧，這事情本不該由我主動說，但我聽說你這些年都在國外生活，以防你忘記家鄉習俗，我覺得有個事情我很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嗯？”相思勉強打起精神走到床邊坐下，等他下文。

    “就是這個。”說話時，白嫩嫩的小手遞了個紅色的東西上前給相思，“有個東西叫壓歲錢你還是記得的吧？就是長輩都要給晚輩的，紅包裏麵塞滿了錢！”

    紅包……

    相思結果手裏紅色的長方形的薄薄紙袋，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主動討要壓歲錢實在不是個光榮的事情，見此，席念小盆友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的解釋，“自然，問你要壓歲錢不是因為我愛錢，不過我是男孩子嘛，將來長大遲早是要娶媳婦搬出去住的，但我聽說現在房價很貴，老婆本也多多益善不是。”

    “……”

    老婆本……

    他還真是有……遠見。

    相思抬手按了按抽搐不停的眉心，“小念，你還小，其實……”

    “哦，對了！”小家突然拍手拍了下腦門，猛地想起什麽的樣子將相思沒說完的話給打斷，“小顧，我存私房錢這個事情肯定是不能讓爹地知道的，你快幫我看看，我這些錢夠買房子了沒有？”

    說話時，小家夥彎腰在床頭櫃裏一陣翻找，隔了會遞了個存折給相思，“錢都是我找祁肆叔叔幫我存的，他那個人嘛，一向都是不大正經的，我的心事也不大好和他說，你快幫我看看，等攢夠了買房的錢，我還得攢買車的錢呢！”

    “……”

    相思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伸手接過存折，低頭查看。

    個、十、百……十萬、百萬、千、千萬……

    千萬？

    相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的確是白紙黑字的數字，再數一遍，還是到了千萬……

    太誇張了……

    一個四歲小孩的壓歲錢，竟然到了千萬……

    “小念，這些都是你的壓歲錢？”事實上，相思已經在懷疑，是不是銀行機器出了故障，然後印錯了小數點？

    小家夥滿臉無辜，點點頭。

    “……”相思倒吸一口冷氣，“三千多萬？”

    事實上，四歲小孩對三千多萬是沒什麽概念，臉上無辜加深，“這很多麽？”

    這很……多麽？

    不要說老婆本了，這筆錢足夠普通人生活好幾輩子了。

    “小念，這些錢都是誰給你的？”才四歲的小孩，總不能剛出身就知道給自己存老婆本，也就是說這三千多萬該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也差不多曉得席家還剩多少親戚，就算全都走一遍，也不至於存了三千多萬吧？

    “哦，是這樣的。”小家夥滿心惦記著自己這筆錢夠不夠買房，因此也沒想太多的有問必答，“小顧，我爹地這個人不大熱情你是知道的吧？過年的時候我聽說別的小盆友都會被爹地媽咪帶著出去走親戚的，可我就不太一樣，隻能在這空蕩蕩的大房子裏陪著爹地，爹地真的超級無趣，過年也隻會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不過我爹地不喜歡給別人拜年，不代表別人不喜歡給我爹地拜年啊，那我無聊的時候就滿院子打轉啊，但是爹地關著門，不管別人按多久的門鈴也不會給開門的，也是偶然，有一次我經過外頭大門那邊，有個叔叔在門外問我是不是席先生的兒子，那我當然實話實說，告訴了他我的身份，他當時可高興了，並且塞了個大大的紅包給我……”

    相思咋舌，晃了晃手裏的存折，“所以這筆錢都是那個叔叔給你的？”

    “當然不隻是那個叔叔！”小家夥也爬上床在相思邊上坐著，一雙小短腿晃啊晃的，“自從我發現從門口經過會有叔叔給我遞壓歲錢後，我幹脆就回家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裏收錢了，大概是他們覺得我太萌了？男子漢嘛，不拘小節的，趁著還能賣萌的年紀賣賣萌，能賺錢又不費力，我將來的老婆一定以我為榮！”

    “……”

    “一個人收錢太孤單了，小顧，幹脆今年你和我一起？”

    “……”

    好無恥的小盆友。

    相思太陽穴那塊抽抽一陣刺疼，“小念，你千萬把這筆錢藏好，別給你爹地看見。”

    聞言，小家夥炸了眨眼，不解，“你的意思是爹地會打我這筆錢的主意？”

    “……”

    相思慈愛的撫了撫小家夥的腦袋，歎氣，我是怕你爹地知道後把你的皮抽你的筋骨，但這話倒是沒說出來，“你就這麽以為著吧。”

    “我爹地這麽無恥的？”小家夥世界觀一下就被刷新，“小孩子的錢他也會誆？”

    “……”

    相思有些心累，不太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繼續討論下去，“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下去看看你爹地晚餐準備的怎麽樣了。”

    “哦，好的，你等我下，我要先把錢藏藏好。”話音落下，小家夥謹慎的一陣掂量，最後將存折壓在了床頭櫃底下才稍稍放下些心來，一陣忙活下來小家夥滿頭大汗來牽相思的手，“我藏好了，小顧你千萬別在我爹地麵前說漏了嘴，對了，你還是沒告訴我，我這些錢夠不夠買房呢？”

    相思：“……”

    ————

    兩人下樓時，席慕沉還在廚房裏忙活。

    幾乎是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做好的菜品已經占據了長長十二人餐桌的三分之二，光這些，三個人吃十頓都吃不完的，那人卻不歇停，自顧自的繼續忙……

    相思看得目瞪口呆，才被小的雷完，又被大的雷，這是強迫症發作，不做完滿漢全席不準備罷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