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已不記得在哪本古籍中，看到過這樣一個句話，春秋無義戰，儒門高聖認為，打仗是不對的，規勸世人不要妄開戰端，都老老實實的活著，和平相處。

    這個願望無疑是美好的，規人向善，平和中守，但古往今來，戰亂災禍不會因為夫子的教誨而停止，所以道家認為，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修道的人都很現實，認為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天下大勢分分合合，總歸是要打仗。既然這樣，就不要逃避，認真的對待，做好準備，既然打了就一定要打勝！

    所以道家治世，遠不如儒、佛受歡迎，因為道門教義太過現實，更不會畫餅充饑，專撿好聽的話愚弄人心。這世上沒人願意聽真話，道隻是留給少數人去悟的，希言自然，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總會有人與你的想法不同，這很正常，比如現今的武皇，江雲給他指了兩條路，其實是想看看，武皇和自己是不是同道中人。

    若是同道，日後大家還能好好相處。否則，江雲恕不奉陪，會去找對自己更加有利的合作者。

    尊魯製霸的對策，在江雲看來極不可取，魯國一旦製霸，便可號令天下，調停諸國紛爭，占據道義之先。

    江雲在等著武皇自己做出選擇，看他是為了彈丸之地，失去道義，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武皇泰考慮了半晌道：“那就把樂陵還給趙國吧。”

    江雲點頭，這就好，大爭之世，但有血氣必有爭心，隻有這樣的人，才能有一番作為。江雲不想做有違天理的事情，扶死狗上牆，徒勞一場。

    江雲選擇幫助武家，更大的原因是因為，武皇泰足夠固執，又有堅心，為了消藩折騰了幾十年，還是不肯罷休，加上他指定不會是仙道閣的人，所以江雲才選擇與他合作。

    如此，江雲告辭，並提醒武皇，找閣佬們再議一議，朝堂的穩定最重要。

    就這樣又過去幾日，唐德君把江雲叫去商議國事，詢問他有沒有意思陪同武皇前去魯國。

    會盟已成共識，天下諸王皆會前往，江雲本不想去，隻等這一場紛亂平定後，就去尋找唐曉華的下落，但武思敏也來求他，讓他保護武皇安全，因為這一次魯國之行，武思敏無法前往，她要留在京城輔佐太子監國，還要招待陳鄭兩王過境事宜。

    江雲隻好答應，正好也能去看看，傳說中的魯霸，到底強成什麽樣兒。

    八月初三，江雲告別娘母與兩個孩子，隨同武皇上路，同行的還有兩千武衛軍士，一千餘名下人與朝臣。

    一路上，江雲觀察山川地理，風土人情，越是往北去，越覺民生凋敝，不由困惑，魯國強與何處？

    但過了隴上，一馬平川的廣袤草原出現在眾人麵前，沃野間遍地通途，成群的牛羊駿馬如同盛開的鮮花，牧人來往如風，各個都能搭弓放箭。途徑各個部落時，江雲留意到，中土與北蠻雖有世仇，但從南而來的商隊源源不絕。

    江雲與商人攀談得知，這幾十年來，商道太平，已經鮮有北蠻劫掠的事情發生，可見雍家三代以來的努力沒有白費，加上年景好，使得曾經的禍患之所，路不拾遺。

    但魯國的城寨很少，有時候走上幾日，才能見到一座低矮的土城。

    看到這些，江雲對武皇道：“此等地方攻無可攻，守無可守，長亂之邦。”

    武皇毫不避諱的詢問江雲，若是他領兵到此，該如何平定此地？

    江雲看向武皇，覺得這可不是什麽好主意，此地難以征服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心。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中土社樹結城的法子在這裏可行不通，要想占住此地，必須要照此地的規矩來，難道武皇也打算走馬放牧？

    但想擊敗魯國不難，隻需以貧製貧！

    魯國要比趙國好對付的得多，首先吸引魯軍南下，依靠高強壁壘，狠狠的敲打一翻，而後精騎悍卒趁勢北出，不留給魯國喘息之機，大肆破壞民生，燒荒破草，斷絕牧業，如此三五年下去，這地方就沒人肯待下去。

    此地貧瘠，所以容易破壞，但野火燒不盡，恢複起來同樣迅速，總之是長亂之邦，沒有久安。雍家這些年是走了運，與薛晉兩國相比，魯國最大的依仗是北海，也就是江雲等人此行的目的地，據說北海浩瀚，堪比汪洋，可隻是一座內湖，非常大的湖泊，據說快馬繞湖一周，需要數月時間。

    魯國都城‘吉安’緊鄰北海，據說非常繁華，江雲很是向往，如此一行人穿行草原二十餘日，地貌改變，矮山相連，川穀不斷。這一日，穿過山穀眼前豁然開朗，如同天上掉下來一座巨城，鋪在前方金燦燦的曠野上，幾千人的隊伍與之相比，就好像是從山穀裏流淌出來的小溪，匯聚而去。

    難怪世人說，通山思問路，愜夢入吉安。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這就到了？魯國在此開墾出萬頃良田，正是收獲的時節。

    從山口出來，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地勢在不斷向下，而在吉安城後，也能瞧見一條銀色緞帶，似乎是在眼前的畫卷上勾勒了一筆，遠眺入雲，如同漂浮在半空。

    負責接待的魯國使臣告訴江雲，那就是北海，十月初一的會盟，便設在北海邊兒的‘問天台’上。

    武皇身邊的近侍太監為此擔憂，十月初一的北國，會不會太冷？

    使臣笑著道：“不冷不冷，這裏不冷。”

    因為緊鄰大湖，吉安甚是溫暖，見多識廣的江雲自然知道這些，看來傳言不虛，北海不小，必有潮汐送暖。

    這時從吉安城內奔出一支馬隊，旌旗招展，迅捷如風。眾人止步，等馬隊來到近前江雲才看清，帶隊的人竟然是已經化凡的雍星歐，滿臉的絡腮胡子，出迎武皇。

    武皇的派頭不小，也未下車，接受了雍星歐等人的拜見。兩支隊伍匯合後，馬蹄錚錚，朝二十裏寬的吉安城而去。

    這城確實巨大，但樓閣殿宇不如琞京城繁華，尚顯底蘊不足。

    “江雲！”這時有人叫道，馬上的江雲轉身，隻見與他並行的魯國隊伍中，有一身材高挑的女子很是特別，其他人都是魯國武士裝扮，棕銅色的幹練皮坎，而她一身中原女子打扮，灰綠色的女士武袍，馬前還環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如同她的翻版，小小年紀不梳童髻，竟然高盤起發飾，正好奇的打量著江雲。

    江雲看出來了，是雍佩，長這麽高了？

    江雲離開隊伍靠了過去，十年未見的雍佩也靠過來，不住的打量著江雲道：“行啊，果真是神境高手。”

    再見雍佩，江雲的心情難以形容，正想說話，雍佩對身前的小丫頭道:“不悔，這是你江叔叔。”

    小丫頭始終盯著江雲，聞言清脆的道：“江叔叔好。”

    江雲朝她打過招呼，她馬上又問：“叔叔，你是我爸爸嗎？”

    江雲傻眼，雍佩卻如夜鶯般咯咯直笑，笑罷還說：“對，他就是你爸爸”說完又笑。

    等雍佩笑的差不多了，江雲問道：“這次清明境可有收獲？”

    雍佩是魯國帶隊聖女，離開清明境還不到一年時間，聞言看向前方道：“還行，就是沒想到，你能做出這麽多的驚天之舉，你如今也算心願達成，滋味如何，可曾後悔過？”

    雍佩看向江雲，臉麵上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

    江雲心情不好道：“聽天命，盡人事。”

    江雲看向雍佩身前的不悔道：“你的孩子？”

    雍佩聞言先是摸了摸不悔的腦袋，這才道：“恩，老大。”

    看來她不止一個孩子，江雲頓感歲月蹉跎，轉眼已是十幾年過去。

    雍佩先前問江雲，心願達成可曾後悔？指的是江雲當年以出仕為由，逼走自己的事情，所以江雲岔開了話題。

    雍佩似乎也不想糾纏下去，又問：“曉華好嗎？”

    江雲搖頭，告訴她，自己已有十年未見曉華。

    雍佩聞言道：“我就說嘛，我還以為你們武國人，各個翻臉無情，怎麽都不理我了。”

    江雲不得不解釋一翻，唐曉華化凡歸真，身不由己。

    說到化凡，江雲詢問雍佩，準備什麽時候化凡。

    雍佩思索道：“我也不知道，主要舍不得孩子們，要不這樣？你幫我帶孩子，我去化凡？”

    江雲不知怎麽回答她，雍佩又道：“嚇唬你的，你想帶，我還舍不得呢。”

    雍佩低頭看了看身前的不悔，小姑娘一路上都盯著江雲，眼神古怪，可能是把雍佩之前的話當真了。

    就這樣馬隊來到城下，魯國子民載歌載舞，夾道相迎，雍佩主動離開江雲，說有時間會去找他。

    但江雲在魯國驛館住了十餘日，雍佩都沒來過，雍星歐到是總來，不但與江雲攀附交情，還詢問了些關於化凡的事情。

    曾經的天才化凡十年，寸進寥寥，勉強還丹兩次，看得出來雍星歐非常著急，也沒有當年的意氣風發。

    但關於他的事情，江雲真的幫不上忙，夫子教學，天天都說朝夕不怠，可學子有幾人能做到？

    雍星歐不是不明白‘齋心坐忘’的道理，但他做不到。

    如此到了九月中旬，遠道而來的陳王、鄭王到齊，會盟在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