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244章 火海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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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時,草長鶯飛,馬壯羊肥,北荒草原綠染金黃,一片醉人景象。
過了隴上便是祁山,跨過祁山便來到了這裏。這條路江雲當年走過,但當時隨行的隻有數千人,更是為和平而來。隻是如今長戟如林,馬旗獵獵,前軍已在六十裏外,後軍尚在跨越祁山中,十萬兒郎慷慨而來,但每一個人臉上都掛著深深的凝重,甚至有些茫然。
這源於近十年來的刻苦訓練,令行禁止。
如同一群沉睡的雄師,等待著有人去喚醒他們。
此軍名為‘長耳’,乃是七真兵家夫子所練,本屬隴上大營,如今隨著江雲等人遠襲魯國。
對於此種舉動,閣中朝臣們並不看好,也都認為江雲瘋了。
亦或是,江雲又準備施展他那屠天滅地的非凡手段?這是眾人心中唯一的希望,若非此,不能行也。
但不到萬不得已,江雲不會那樣做,以拳擊石拳痛乎?天道是有反噬的,江雲如果那樣做了,萬塚垣也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倒黴的隻能是芸芸眾生,寸草不留。
所以不管是江雲還是萬塚垣,在八荒之內,都在控製著自己的有為。
而這支軍隊的帶隊之人名叫王威,小了江雲幾歲,曾經也是崇明弟子,但他不敢奢望登真,便始終停留玄境巔峰,武者境界領軍在外。
也是因為有同門之誼,江雲特選此人編練‘長耳’。
‘長耳’指的是‘腎氣通於耳,腎和則耳能聞五音矣’,腎為藏精之髒,腎精充沛,則髓海有餘。
意為,龍精虎猛之士!
不要看這些人好似全無鬥誌,虛心弱誌,但各個都是實腹強骨的好漢,一旦點燃了他們心中的鬥誌,都是魁如山嶽的凶神惡煞!
但正是因為他們的可怕,所以才‘虛其心,弱其誌’,先將他們隱藏了起來。
這是道家奉行的治世之道,因為天有陰陽之別,有人禍福兩端,好事若不加控製,將會演變為禍事,所以數不可以窮極,極盡則自亡。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恒使民無知、無欲也。
人若都想登基稱帝,那這天下早就亂了套。
但兵者歸根結底,比的是強壯的身軀與膽氣,膽氣從何而來?肝膽相照!那是一股不計後果的狂風木氣,陰消陽長,乖張勃發,誰也無法阻擋!
所以此軍少也,多是精壯兒郎。此役江雲也不需要老經世故的真金之鑿,他需要的是一股狂風烈火,席卷這金黃草原,將它煆為地獄!
這時有快馬兵士來報:“將軍,前軍已跨過鴨子河,正在雙城外安營紮寨,雙城守軍空虛,隻有兩千,禹將軍詢問,是否要攻城?”
江雲道:“無需建營,環車結陣,等待大軍前來。”
“是!”旗使快馬而去,王威打量著前方,不解的詢問道:“大帥,何不順勢拿下雙城?”
魯國城池難比中土,都是些低矮的土城,想要攻破極為容易。
江雲道:“所托非人。”
王威感到奇怪,對於前軍先鋒禹岩,王威雖早有耳聞,但一直沒打過交道。此次江雲力排眾議,點此人為先鋒官,使得許多人生出那樣的誤會。江雲與禹岩交情匪淺,有提攜此人之意,可如今為何放著大好的功勞不讓禹岩去取,王威想不明白。
如此第二日午後,大軍踏至雙城,低矮的雙城在十萬大軍麵前好似屈膝羔羊,黃風起處,瑟瑟發抖。
江雲把第一波參與攻城的兩萬軍士召集了起來,看著這些滿臉茫然的武國兒郎,口氣生冷的開口道:“帶上來!”
督軍甲士帶上來許多汙袍散發的魯國牧民,這些人都低著頭,不敢去看麵前刀槍如林的鐵甲軍陣。
江雲騎馬來到這些人麵前,審視著他們道:“你們誰是武國子民?”
沒有人回答,一片沉默。
這時江雲注意到,人群中有位魯國漢子身材魁梧,對自己睨視而望。
江雲手指這人道:“將此人砍了。”
“是!”
現場出奇的安靜,隻有鐵甲錚錚,出鞘的利刃寒光閃閃。還有那被迫屈膝,又強自挺直的脊梁,怒視著江雲。
江雲無視,甲士手起刀落,一顆碩大的人頭滾落與地,驚起婦人與小兒們的哭泣,這些人似乎活了過來。
這些人是在路上,江雲命人打來的,屬於魯國某支小部族的部眾,男女老少都有。江雲道:“凡是我武國百姓可免死。”
說出這句話,在場諸將也都明白了江雲要做什麽,立於馬上的禹岩攥緊了韁繩,這可是些普通的百姓……
人群中,一人披頭散發的爬將出來,骨瘦如柴,求饒道:“大人,小人是武國百姓,小人是武國子民……”那枯槁的漢子將頭埋在草地中,哽咽抽泣,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的雙足已經爛掉,隻能爬行。
等那人再次直起腰,江雲問道:“你是武國哪裏人士?”
那人道:“隴上雲傑縣梧桐村人,小人姓王,名禮正,三十餘年前被他們掠到魯國為奴,那時小人還是童生……”
說到此處,王禮正再度哽咽,北地與中土不同,有蓄奴的傳統,而南境的奴隸全都是從武趙兩國抓來,天下看似太平,其實這些惡事時常會發生,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王禮正的哭訴讓在場的軍士們內心異動,因為這些人也大多來自隴上,更有雲傑縣人,看到自己的同鄉遭受如等惡難,豈能不動容。
江雲點頭,命醫官救治王禮正,偶後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繼哭訴起自己的悲慘遭遇。
其中最令軍士們不能容忍的是那些女人們的遭遇,她們已經淪為魯國人的生育工具,祖傳父,父傳孫,甚至像牛羊一樣被人販賣,北荒草原上撒滿了她們播下的種子,但她們卻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
她們是‘婦奴’,在魯國部落中的地位最低,再冷的天氣也隻能睡在門邊或是牆邊為主人擋風遮雨,而且不能靠近自己的孩子,因為她們被認為是不潔之人,如果犯了錯誤,還會被頭戴配飾的魯國大婦用鞭子抽打,而後再將她們趕進羊圈不允許吃飯。
為了活下去,她們隻能在牛羊的糞便中尋找生路。
這些人全都被挑了出來,當然也有真正的魯國人報名頂替,但都被自己的奴隸指認了出來。
主與奴之間,充滿了仇恨。
如此,真正的魯國人團聚在一起,等待著命運的抉擇。
江雲來到甲士們的麵前,麵無表情的對他們道:“我想不用我說,你們也知發生過什麽,天荒起呦,打穀草……穀草肥呦,賽牛羊……婦人美呦,榻上忙……忙來忙去兒滿倉。”
江雲唱起魯國民謠,對軍士們道:“這是我們武國人的恥辱,千百年我們都是魯國人的穀草,也許往後還會如此,你們的兒女,也要接受與他們一樣的命運。”
兵士們看向被解救出來的武國百姓,她們大多是些婦人,聽了江雲的話後也泣不成聲。士兵們攥緊了手中的刀槍,含恨待發。
江雲沉默了一會兒,仰望蒼天,眾人都看著他,四下無聲,氣氛變的凝重起來。
沒人知道江雲此時在想什麽,但多數人認為,他是在為那些苦難之人感懷,在為中土百姓鳴不平。
但其實,江雲的眼中世人同等,蒼穹之下何人不苦?天災起時哀鴻遍野,魯國百姓若不下南下便會活活餓死。他們是殘忍,但也善待孩童兒,便是生死仇敵的兒女也會照看撫養。
因為他們明白,在這苦難深重的北荒草原孩子就是生的希望,也從不在乎是誰的血脈,貧者無究,因為在這裏能活下去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們為了生而殺,為了活著去製造死亡。
天道如此,人有何罪?
但這些話江雲不能說出來,因為他此時的天道是戰!
隻有擊垮了萬塚垣的野心,這天下才能重歸太平,否則,永無寧日!
於是江雲齋心,繼續做起了順天應人之事,說出了該說的話。
“我一直在想,人畜有別乎?他們過的日子也許連牧畜都不如,隻能用四肢來爬行。”兵士們看向爛足的王禮正,江雲又道:“可我如今想明白了,人生兩足,畜有四蹄,這是人畜之別,但人若不能挺直脊梁做人,便隻能在地上爬。作為幾百年來第一支北出的武國大軍,我想問問諸位,你們都能挺直脊梁做人嗎?”
眾人沉默,江雲又問:“回答我,能,還是不能!”
“能!”
“能!!”
“能——!”
王威等人帶頭呼喝,引來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震徹四野,吼聲如隆。
錚的一聲,江雲拽出了腰間佩劍,撥正馬身後道:“那好,如今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武國兒郎不應忘平城慘禍,北擄之仇!記住,我們不是來打仗的,我們是來報仇,千古之仇!如今雙城就在我等的眼前,有沒有信心踏平它!”
“有!”震耳欲聾的吼聲傳來。
“好!隨我一同,踏平它!”
江雲一馬當先,引得萬眾一心,如蜂跟隨,身穿黑衣黑甲的武國軍士好似螞蟻般攀城而上,頃刻間雙城陷落,卷起腥風火海,數日不絕……
武皇如真元年秋,武軍攻陷雙城,屠城數日。
但卻沒有人知道江雲的真實打算,隻是震驚於他的狠戾手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