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問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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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騰了這麽久,總算到了正題。

    連日的死傷使得門內人心惶惶,而無聖劍鎮壓的洗劍池更是有所異動,各脈老祖對此頗有異議。

    不管長孫儀如何得人心,也不管她天資如何,到底不過是個金丹期的小輩,得失權衡不必細說,一個長孫儀,還不值得他們抗下這些壓力。

    道合元君沉聲道:“既然如此……”

    被蘭凊微毫不留情地一擊傷處仍隱隱作痛,被壓跪在地的長孫儀微微閉了閉眼,仍開口道:“掌門師叔,無憑無據,您當真要定我的罪嗎?”

    雖說她在來此之前,心中就隱隱猜測到今日必不能善了,結果在這些所謂的長輩眼裏也許早已有了定論,隻是仍懷抱一線希望,不信他們為了一把誰也不認的“聖劍”,顛倒黑白,不問是非。

    韓樸冷然道:“聖劍在你劍府內,就是最好的證據!”

    長孫儀抬眸:“諸位師叔當真認為我會為了一把不能用的劍勾結魔修、殘害同門是麽!”

    最後一句,隱隱有惻心之意。

    昆山修劍百年,而至如今,各脈雖有隔閡,年輕一輩弟子之間卻都有交情,從入門之始,一同修煉一同遊曆,她能走到今天,亦少不了長輩的教導,叫這幾人一聲師叔,她是真情實意的。

    可是——就是一把劍,就為了一把劍!

    好一把蓮華聖劍,硬生生劈開這一團和睦,劈開這同門相親的假象,暴露出埋藏在煌煌名門大派下最深層的不堪!

    蘭凊微道:“不隻如此,星落峰魔氣爆發,你要如何解釋?”

    長孫儀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看向這位外人眼中“公正嚴苛”的執法堂之主,若說段無塵和韓樸是為了聖劍容不得她,那麽蘭凊微——

    蘭凊微就是要她再也說不出魔氣爆發的相關一切。

    明明隻要張嘴就能吐出真相,然而想到吐出真相的後果,她又緊緊咬住了牙,閉上雙眼。

    “我……無話可說。”

    蘭凊微冷冷瞥她一眼:“既然如此,你殘害同門一事亦有嫌疑,若你能證明門下弟子非你所害,那便一切皆是你的罪責。”

    向來隻聽說過以證據論罪,卻沒見過要人自證無罪,長孫儀定定地看了一眼昔日尊敬的執法師叔,兩人視線交匯的瞬間,長孫儀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涼意。

    終究不甘,長孫儀抬眼,冷聲道:“然殘害同門一罪,長孫儀不認,事發當時,我不在現場,又有哪裏來的機會對同門下手?”

    韓樸冷笑道:“你說事發之時不在現場,那你又去了何處?何人可證?除了星落峰之外,其餘四峰都有幾個隕落的弟子,你又作何解釋?”

    長孫儀淡淡道:“隕落的師弟們皆是在夜間被殺害,可是自星落峰魔氣爆發之後,我每夜都與無惜同處一室,她可以證明我並沒有異動。”

    不待蘭凊微開口,韓樸便已接著緊逼道:“你與鳳無惜交情向來好,焉知她是否會為你隱瞞。”

    長孫儀道:“韓師叔是質疑無惜的風骨和品性嗎?蘭師叔的親傳弟子之言難道也不可信度?”

    然而鳳無惜不能出現在現場,足以見得這些人的態度。

    他們,根本不會給她證明的機會。

    “夠了!”蘭凊微道:“你也不必攀扯無惜……”

    “蘭師叔,我有證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證明長孫儀殘害同門。”

    蘭凊微話到一半,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傳來,眾人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韓樸身後一個眉目靈秀的黃衫少女朝他們行禮:“諸位師叔,盈兒有話要說。”

    韓樸略帶驚訝:“盈兒?你有證據?”

    “伯父。”自稱“盈兒”的少女是韓樸的親侄女:“我……”

    韓樸見她一臉忐忑,安撫道:“本尊在此,你大可直說,不必擔心。”伴隨這句話的還有他向長孫儀投來的冰冷眼神。

    長孫儀倒不在乎分地峰主的冷眼,她隻是不明白韓盈會說出什麽證據,殘害同門一事,她確認自己當真毫不知情,可偏偏星落峰魔氣爆發在前,聖劍遺失在後,發生在這之間的弟子受襲擊一事,也被懷疑到了她頭上。

    “長孫師姐,你還想隱瞞嗎?”韓盈上前幾步,緊盯著對麵的長孫儀,每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姿態看起來正氣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少女衣袖一掀,瑩潤如玉的小臂上一抹深深的劍痕:“想必眾位師兄弟,都不會不認得凝塵劍的招式吧?”

    凝塵是長孫儀的本命靈劍,彼時學成下山,她在驤陽魔窟仗劍救下三千百姓,蕩平驤陽無數妖魔,凝塵一劍成名,昆山門下,人人都認得這把紫色的靈劍,這個好穿紫衣的女劍修。

    長孫儀微微一怔,眸色一沉。

    她不久前發現的鬼祟之人,原來是韓盈。

    原來這道傷痕,也是算計。

    隻聽得少女甜美的聲音在空曠的執法堂中響起:“弟子前夜正從山下回分地峰,誰知竟在途中遇見了一個陌生的弟子,當時星落峰一事各峰戒嚴,我便上前詢問此人身份,想著或許是解開此案的線索,誰知弟子一靠近,對方一出手便是致命!”

    “致命?”長孫儀道:“韓師妹,假設我當真是凶手,真想要你的命,你又當真能逃得過麽?何況,我又為何要用自己的成名劍式傷人?這豈非明顯的栽贓嫁禍?”

    “逼到絕境,自然會不自覺用出自己原本的招式。”

    一道冷淡的嗓音響起,道合元君猶在沉凝,卻沒料到自家徒弟倒站了出來,開口就是指證長孫儀的罪名。

    長孫儀突然笑了一聲:“靳師弟,怎麽?你也要來作證?你有什麽證據!”

    證明她勾結魔修、殘害同門?

    靳寒垂了垂眼,道:“長孫儀,當時如果不是我出手,韓師妹也逃不過你的殺手,你的凝塵一式雖被我擋下,然而終究傷了韓師妹,足以為證!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嗎!”

    若是站出來的是別人倒算了,卻是靳寒,道合元君臉色微變:“寒兒,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麽?長孫儀她……”

    他這弟子性子冷,天賦卻是一等一的,雖說修為比不得長孫儀,然以他的資質,也不過時日的問題罷了。

    韓盈見了靳寒出頭,眼波一轉,雪白的臉頰上悄然爬上紅暈:“若非靳師兄相救,盈兒隻怕此刻早已成了長孫師姐劍下一縷冤魂了。”

    “冤魂”二字,分明怨懟。

    長孫儀聽他們摩口膏舌,肆意汙蔑,忍不住大笑:“靳師弟,好一張嘴,好個英雄救美!我並不曾想,你也會……”

    “撒謊”兩個字還沒說完,靳寒就冷冷打斷:“還敢囂張!”

    隨之而來的怒極的一劍,長孫儀動彈不得之下,硬生生受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抹去唇際的血跡,卻沒抹去唇際的諷刺弧度,長孫儀慢慢垂下眼。

    原來……這就是她心中的昆山。

    連靳寒都能麵不改色地說謊,那麽她的自辯還有什麽意義?

    韓樸捋捋胡須,臉色一沉:“盈兒,此事你怎麽不曾對我說——”

    韓盈微微低頭,好不可憐:“長孫師姐畢竟是道靈師叔的關門弟子,我不想讓伯父為難。”

    一派的善解人意。

    “弟子發誓,所言非虛。”靳寒對上道合元君的目光,麵色不改:“我若不出麵作證,恐怕今日無人能定她的罪,昆山門下弟子多受此人蒙蔽……”

    他回過頭,冷冷看著長孫儀:“誰料溫和寬善的麵具後,隻是一張寫滿陰謀的惡毒嘴臉罷了。”

    靳寒身為掌門首徒、執法堂的首席弟子,證言的可靠性自不必說,此話一出,殿內就起了爭端,門內弟子吵成一團,蘭凊微施了好幾回禁言術,眾人方才再度安靜下來。

    長孫儀在門內聲望甚高,連執法堂定下她盜劍之罪,門內都有替她不平的弟子,若無此事,待長孫儀成就分神,接手掌門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這樣一來,身為掌門首徒的靳寒,地位便頗有些尷尬了。

    道合元君對這唯一的弟子自然信任,想來想去,靳寒不善說謊,韓盈身上的傷也確實應是長孫儀所為,縱使屆時道靈出關,他也有交代。

    隻可惜了長孫儀,以她的天資和平素溫和的性子,原想著弟子與她結為道侶也是一樁幸事……誰知竟真的背叛了昆山。

    罷了罷了。

    道合沉默片刻,道:“此事,一概交由執法堂處置罷。”

    當下蘭凊微也不好再言,她接過昆山令,見道合元君離去,轉身道:“既然如此,長孫儀,你可還有話要說。”

    長孫儀始終不曾抬眼:“我便是說出韓師妹受傷的真相,有靳師弟在,恐怕也成了我顛倒是非。”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早就明白,今日不會有人給她自證的機會,事情還沒查清楚便急哄哄地要定她的罪。真正的禍端,還是她劍府內的蓮華聖劍。

    一步成仙的誘惑,誰能抵抗?

    蓮華界除了一個據說以身合道的蓮華聖尊,萬年來再無人飛升過,若聖劍未曾對任何人表達認主的意圖,有心人尚可壓製,可惜它卻有認長孫儀為主的意向……

    那麽,既然能認她為主,那麽自然也能認其他人為主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隻聽上首韓樸道:“蘭師妹,這等叛門賊子,還請你萬勿心軟。”

    蘭凊微不言,段無塵歎了口氣,眼帶悲憫:“有此逆徒……若是道靈得知此事,難免傷心,依我之見,還是瞞著她為好。”

    長孫儀看了看上首幾人:“的確,蘭師叔,若師尊知道這件事……”

    聽長孫儀提及道靈元君,蘭凊微原還略帶幾絲遲疑的眉眼瞬間一沉:“孽徒,不必提你師尊!念在你多年來為昆山立下的功勞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執法堂弟子聽令!廢其劍骨,開劍府……請回聖劍!”

    “長孫儀——逐出昆山!”

    作者有話要說:  已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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