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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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儀忍不住想笑,伴隨這諷刺笑意而來不僅僅是塵埃落定的酸楚,更是不甘和悲憤!
百年光陰!百年修劍!昆山年輕一輩的第一人!
蘭凊微不再看她,而是轉頭吩咐弟子執法懲行,靳寒上前一步,主動請令:“蘭師叔,由我來吧。”
他雖出身綴天峰一脈,卻在結丹之後入了執法堂,以他的天資修為,自然是當之無愧的首席執法弟子,處罰交由他來施行,倒也名正言順。
蘭凊微複雜地看他一眼,駢指一點,頃刻封了長孫儀丹田:“好,就由你來行刑吧。”說著便大袖一揚,一枚閃耀著熠熠華光的翡翠令牌落到靳寒手中。
長孫儀扯了扯嘴角,感受著周身靈力驟然一空,對上靳寒黑沉的雙眸,忽然輕笑:“靳師弟,對待有著多年情分的大師姐,你下手當真嚴苛啊。”
都這個時候了,還沒個正形,蘭凊微眉頭輕皺,索性眼不見為淨。
殊不知,長孫儀是心冷到極致,以自嘲紓解悲憤。
在場的都是四峰心腹,與她有所牽連的弟子一個都不在,還不能看出他們的態度嗎?
她不至於對這些早已做好決定的長輩和同門做無謂的哀求。
靳寒不為所動,抬手一指,執法堂獨有的刑枷倏然纏繞而上,長孫儀雙手被縛住,長鏈那端由靳寒一扯,人便不由自主地被帶走。
昆山門規甚嚴,月懸峰的執法堂是門中弟子們畏懼的存在,執法堂深諳殺雞儆猴殺一儆百的道理,違反門規的弟子皆是在執法台上受刑,令觀刑者身有觸動,更不敢輕易違反門規。
眼見執法堂弟子押送長孫儀離去,段無塵微微一笑道:“蘭師妹,請回聖劍後,是否該再將它奉回洗劍池呢?”
蘭凊微皺眉道:“自然。”她探究地盯著對麵清俊出塵的道塵元君:“若不送回洗劍池,段師兄認為聖劍要怎麽處置?”
韓樸插嘴道:“聖劍既然有所異動,恐怕是有認主之兆。”
蘭凊微眉心一跳:“依韓師叔的意思,聖劍該認主了?”
韓樸比另外四峰之主皆要長上一輩,因而蘭凊微等人不免要敬他幾分,但這話說得太著急,尤其在長孫儀一事上……如此急晃晃地要說聖劍認主,吃相未免太過難看。
韓樸道:“這也是為了昆山,這麽些年來覬覦聖劍的人數不勝數,這次連魔修都打起了它的主意,若是再有下回,我們還能拿得回聖劍嗎?”
蘭凊微話裏隱隱帶上三分冷意:“這是韓師叔的意思,還是掌門師兄的意思?”
察覺出二人有爭鋒相對之意,段無塵笑著打圓場:“韓師叔擔憂的也不錯,隻是依師叔的意思,聖劍該認誰為主呢?”
韓樸冷冷道:“自然是咱們四脈各憑本事。”言下之意昭然。
蘭凊微抬眸:“師叔是把星落峰排除在外了?”
韓樸冷笑:“星落峰上下勾結魔修的罪名還沒洗清,有出了長孫儀盜取聖劍一事,他們有什麽資格?”
段無塵皺眉道:“可聖劍畢竟是道靈帶回來的……”聖劍本是星落峰峰主道靈元君商逸靈所得,眼下卻乘著她重傷閉關的時候廢了她的首徒,還乘機奪了聖劍,未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韓樸不耐道:“那又如何,為宗門大計,她焉有反對之理?”
饒是蘭凊微和商逸靈宿怨頗深,也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韓樸說的冠冕堂皇,實則是這些年被星落一脈壓製許久,心頭早有怨言罷了。
昆山五脈之中,綴天峰有靳寒,月懸峰有鳳無惜,星落峰有長孫儀,就是九枝峰也有個楚傳,
唯獨分地一脈人才凋零,後繼無人,韓樸急於提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實力,她可以理解,但吃相這麽難看……
“請師叔與掌門師兄商議,若得掌門之令,我自然遵從。”
蘭凊微長袖一拂,徑自離去。韓樸臉色清白不定,段無塵無奈一笑:“師妹性子直,還請師叔見諒,我去送長孫師侄一程。”
說罷,段無塵亦轉身離去。
按靳寒等人的速度,他們此刻也該到了執法台,開始行刑了吧?可惜了一個劍道天才……
他怎麽會眼睜睜看著天才凋零呢?
當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段無塵微微一笑。
月懸峰終年長夜,不見日光,峰頂唯有一輪清寒的明月斜掛天際,但這自然不是真正的明月,而是月懸一脈的法寶月華鏡,月華鏡有遮蔽日光,吸收月華的能力,月懸一脈修月華之力,劍氣清寒,長期沐浴月華下,更是有洗滌一身濁氣的功效。
月懸一脈心法講求明心見性,所以他們對己嚴苛,不容雜理,執法堂設在月懸峰,峰主更肩堂主之位,堂下弟子也多是來自月懸一脈。
冷冷月色下,清光長照,執法台上似乎還殘留著森森血氣,然而一眼望去,連雲壁堆砌而成的高台卻光可鑒人,不見一絲汙穢。
而不知是什麽緣故,這一場刑法,卻沒有觀刑者,執法台周圍空無一人,高台上隻有行刑的執法堂弟子以及被刑枷縛住的長孫儀。
長孫儀望了望天際高掛的月華鏡,含笑道:“靳寒師弟,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呢?”
是的,討厭。
或許在昆山弟子眼裏,這兩峰首徒之間看上去都十分客氣,但實際上,長孫儀卻能感受到這人對自己的深深厭惡。
長孫儀自認雖然不是什麽絕色佳人,長相卻也還過得去,至少不醜,而且她既不刁蠻,也不狠辣;既不冷漠,也不高傲——不但不冷漠高傲,她還可以說得上平易近人。
比起清冷的鳳無惜和目中無人的楚傳,難道她不是討喜得多嗎?
靳寒冷眼相對,此刻眼裏的厭惡再無掩飾,長孫儀笑著歎了口氣:“你說說,你平常掩飾的多累呀,我又不是看不出來。”
“好歹我也要死了,多少給個理由吧?”
是因為她搶了他掌門首徒的風頭?
還是因為她更受門中弟子的歡迎?
或者又是她什麽時候得罪過靳寒?
“沒有理由。”
靳寒沒有興趣回答她的疑問,隻將昆山令拍入執法台中,“嗡”的一聲劍鳴,台上劍匣自動大開,一柄雪亮肅殺的長劍衝天而起,直指長孫儀。
執法劍。
這柄劍對劍修來說,是個聞之色變的存在,之所以在劍修之中聲名赫赫,是因為它的作用——破劍府。
也不知道那名煉器師當初是對劍修懷著何等的怨恨和惡意,打造出了這柄法器,雖說它隻對元嬰之下的劍修有效,破不開元嬰以上大能的防禦,但對此時的長孫儀來說,足夠了。
長劍劃空,落到靳寒手中,長孫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靳師弟當真無情啊……”
“長孫儀。”靳寒的每個字吐得很慢,卻很清晰:“你盜取聖劍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一天了。”
語畢,掌中長劍揚起,執法劍似乎也因為要摧毀一個天才的劍修而發出激動的嗡鳴。
千鈞一發之際,長孫儀卻微微揚起了眉,笑了:“靳師弟,你是不是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有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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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為什麽到了這一刻,長孫儀還能如此冷靜,她憑什麽如此冷靜?!
這一劍落下,必然廢她劍骨,奪她修為!百年苦修終成黃土——她怎麽還能夠如此雲淡風輕,從容不迫?
她甚至還能發自內心的微笑。
看到這個笑容,靳寒落劍的手,都不由得頓了頓。
長孫儀踏入修道路時,已是雙十年華,這個年紀,比他們這些自小拜入山門的弟子晚修行了整整十年。
然而十年築基,百年金丹,這個顯耀的天資卻遠遠地超過了所有的弟子,鋒芒畢露。
她是由星落峰的道靈元君從凡間帶回來的,沒有人知道她從前是什麽身份,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入了道靈元君的眼,但她天賦奇高,處事公平,為人又溫和典雅,上下弟子無有不讚譽的,甚至很快,她就成了所有弟子的大師姐。
所以此次行刑,甚至不許門中弟子觀刑,就怕有弟子衝動救人,壞了計劃。
靳寒原來一直認為,她的笑容虛假得令人厭惡……然而眼前的這個笑,笑得淡而清醒,卻又似乎同之前的笑容沒有什麽不同。
眼前人有一雙罕見的琥珀色瞳孔,長眉鳳目,看似溫和,然而這眉眼輪廓裏卻又隱隱透露著尊貴的氣韻。
修道之人,難見幾個醜的,長孫儀自認平常,卻也僅僅是她自認的平常。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她的溫和,反而更加透露出一種高不可攀。
一刹那的笑意,一刹那的蓮花開落。
靳寒的這一愣神很短,但是對於長孫儀來說卻長的過分,她笑意加深,交睫間指尖一彈,身上的刑枷瞬間脫離,靳寒修為本就在她之下,長孫儀一得掙脫,再不戀棧,頃刻旋身而去。
畢竟同屬四峰真傳,靳寒意外隻在一瞬,含怒出手,執法劍一擊重落千鈞,熟知長孫儀硬生生避開劍府接下這一劍,絲毫未減緩速度。
眨眼之間,人已在執法台外。
靳寒揚劍欲再出手,此刻忽然手腕一痛,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孫儀捏碎了手裏的千裏遁光符!
她怎麽會——她居然早有準備!
審問之前長孫儀早已被收走了儲物袋和芥子空間,她的千裏遁光符是藏在何處,如何躲過了各峰主元神搜查!
執法台上除劍之外禁止一切法器和符器,她剛剛那麽多話,想必是為了拖延時間,解開蘭凊微對她下的封禁。
還有剛剛手腕上那一擊……是誰所為?
然而,最讓靳寒沒想到的是,長孫儀竟然選擇了逃!
她居然會選擇逃!
如果讓長孫儀得知靳寒的想法,恐怕也隻會付之一笑。
為什麽不?
既然這個昆山已不再是昔日的昆山,既然這個昆山已不再是她心中的昆山,既然不逃就意味著被掩入塵土中,背負一身罵名,再無法得見天光……
為什麽不?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當初取各峰名字的時候很懶,隨便拿了一首詩摘後麵幾個字的,不過什麽峰不重要吧,記得星落月懸就可以了……還有道號嗯……也很懶,就隨便一個“道”字 名字最後一個字,比如蘭凊微道微元君,商逸靈道靈元君之類的……大概也,不重要吧。
盧照鄰的《十五夜觀燈》
錦裏開芳宴,蘭缸豔早年。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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