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呼喚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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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羅蘭色的發絲被鮮血徹底浸透,本就幽暗的祭壇似乎更黑暗了,那金色的燈火漸次熄滅,隻留下貝拉疲憊地躺在黑暗之中,閉上了雙眼。

    黑暗與夢境同時降臨,她已經被疲憊徹底淹沒。

    恍惚間聽到歌聲,清甜高遠,貝拉在夢境裏睜開雙目,看見的卻是藍色,鋪天蓋地的藍色。

    等目光再次清晰的時候,貝拉意識到這是一片水晶樹林,各種深淺不一的藍調彼此拚接,永無盡頭。而自己身穿白裙,赤著腳行走在林間狹長的小徑。

    林間每每有一閃而過的白色幻影,貝拉停下來才發現那是白色的鹿,身姿矯健,一雙碩大的鹿角十分美麗。越往前走,就能看到越多的白鹿,心下遲疑卻仍然前進著,歌聲越發清晰。昏暗的祭壇與水晶樹林重疊又錯開,貝拉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星壇幾萬年前的樣子,這裏是幻森的地下森林,世家竊走光的地方。

    然後她看見了圓形的廣場,卻沒有那些石椅,有的隻是高台,井口飾以黃金琉璃,白裙的女人坐在井邊唱著歌,她留著齊劉海,粉色的卷發垂至腰側。

    “……凱瑟琳?”貝拉茫然,光芒映射之下,那女人的麵部輪廓與凱瑟琳達伊洛完全相同,隻是有一點突兀,那女人的頭上頂著一雙碩大的鹿角,比之前的所有白鹿都美麗。

    女人發現了貝拉,停止了歌唱轉過臉來,的確是一張與凱瑟琳一樣的臉,隻是稍顯年輕。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啊。”女人微笑,“快些回到你的時間去吧。”

    “等等!請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總會看見見這些奇怪的場景?”

    “這裏是幻森的地下。”女人輕言細語,“你不知道嗎?你是降生在日落之地的孩子,你的身體對所有的魔法痕跡都很敏感,而且你的血統非常奇妙,幾乎能和任何痕跡共鳴。”

    “幻森在什麽地方?”

    “幻森在你的時間裏,已經是個不存在的地方了。”女人漂亮的粉色眸子深處閃過陰翳,彎下腰從泉水滿溢的井口取出一杯金色的液體。“來,把這個喝了吧,喝了的話,你就能回到你的時間去了。”

    “這是光之泉嗎?”貝拉看向那金色的液體,眼眸深處再度盛開金色的花輪,看到女人點頭,又問,“如果光之泉被血汙染了,會怎麽樣?”

    “總覺得用萬劫不複來形容還是太輕了一點。”女人掩唇而笑,“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沒有任何關係呐。”

    “最後一個問題,”酒杯舉至唇邊,“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和凱瑟琳長得一摸一樣?”

    “我是德蘭的罪臣,凱絲倫特斯,白鹿首領。”凱絲倫特斯笑的眉眼彎彎,“在你的時間裏,我們應當是認識的。”

    光之泉順著喉嚨流下,那是一種冰涼,沒有絲毫味道,貝拉看見自己的身體迅速虛化,變成了無數的翎蝶向著天空飛去。那女人始終仰望著她微笑,腕上帶著看似精巧的水晶鐐銬。

    罪臣麽?

    貝拉睜開眼睛時身上的疼痛已經消解了不少,不知何處的微光照亮了寞翎晨的側臉。

    “……光?”貝拉艱難發聲。

    “你醒了?”寞翎晨攙她起來。

    “光之泉怎麽了?”貝拉疑惑地望向井口,隱約可見若有若無的暖光。

    “你的血滴進去之後,光之泉就黯淡了。”寞翎晨微微側過臉,“但是僅僅片刻的功夫,又重新亮了起來,而且比剛才還亮了不少。我想叫你的時候,發現你已經昏過去了,好在時間不長。”

    “我的……血?”貝拉疑惑地摸了摸左臂,遍布的傷痕已經結起了一層血痂,僅僅是摸上去依然疼得她呲牙咧嘴。

    “方才為你治愈,我的手上沾到的是你的血無疑。雖然弄不明白被奉為聖地的光之泉為何嗜血,但隻要滿足它,取水不難……你要幹什麽?”看著貝拉指尖凝聚的冰錐,寞翎晨一驚。

    貝拉沒有搭理他,毫無猶豫地向著自己的左腕狠狠刺了下去,飛濺出來殘紅濺了二人一臉,空氣中瞬間有著一股腥濃的血味彌漫開來。

    “你瘋了!”寞翎晨大驚之下霍然起身,光之泉再度黯淡下去。

    “佩瑞恩說……生機魔法相較其他魔法,代價與交換的痕跡更為明顯,世上沒有能讓逝者起死回生的魔法,所以那之前必須盡力一試,一旦錯過,便抱憾終身。你以為我是大小姐我衣食不缺,但你可知道在那淹死人的流言之下,除了凱瑟琳,我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

    漫長的黑暗裏腥甜的氣息彌漫著,寞翎晨吐出一口氣,為貝拉壓迫止血。隨後便是漫長的等待,隻有殘留的血珠落入井水深處的啪嗒聲響。

    啪嗒、啪嗒……

    在無止境的黑暗和寂寞裏,隻能聽到鮮血與呼吸的聲音,聞到鮮血的味道。

    仿佛有一瞬間的靜默。

    祭壇的核心開始了劇烈震動,寞翎晨在這震動中摔下了光之泉所在的高台,一種巨大的力量噴薄而出,隨後是燦爛美麗的光,光之泉上空的虛無終於被光劈開,一道巨大的光柱向天際衝去,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貝拉腳下也流溢出了那溫暖的光華,布滿祭壇……失去翎蝶與光的祭壇,仿佛死去已久的祭壇,終於在那光華中重獲了新生,整個學院,又沐浴在了那溫暖的光華之下。

    “我從未想過這光芒竟然如此刺眼。”貝拉的眼瞳中映照著火樹銀花,“千年過去,祭壇始終福澤著整個學院。”

    宛若時間逆轉,那通天的光柱之中湧現出無數美麗明亮的光點,它們盤旋,在貝拉的傷處稍事停留,那是一種超越任何魔法的治愈,僅僅瞬間,那些傷痕盡數消失。

    她聽見了“聲音”……無數,道謝的聲音。以她從未聽過的語言,絕對能明白的方式。心中流溢著從未有過的感動,「隱羽」無力地垂在地麵,像是累壞了,卻不擔心再受傷害。嘲諷與流言,白眼與失望在那瞬間以一種最為溫柔的方式釋然,你相信你一直是被這個世界溫柔地愛著的。

    莫名地想要落淚。

    貝拉輕輕吸了吸鼻子,那耀眼的光柱貫通到高遠的夜空之中,風雪的幻象被瞬間解除。

    貝拉向後挪了一小步,腳下蕩起明麗的金色漣漪,才發現那泉水已經漫過井口了,泉水流下高台,汽化,向四麵八方擴展而去,灰塵盡掃,燈火通明,密林重新煥發了生機。

    寞翎晨彎下身子,以兩隻長頸玉壺盛滿金光熠熠的泉水,將其中一隻塞到貝拉手中。

    “此行任務已經結束,肅雪符被破,此地不宜久留。”

    貝拉無聲地握緊了那隻玉壺,點了點頭,二人躍下高台,向著浮島之外的虛空行去。

    一道道明麗的魔光正以迅猛的速度向著星壇刺來,二人麵色微變,閃身躲藏。

    大約十幾位階數均在二階以上的魔法師懸浮高空,仰望著那刺入蒼穹的絢爛光柱,它在高空漸漸變得稀薄,像是霧氣一樣緩緩彌漫沉積,眾人無不震驚。

    “已經通知到院長閣下,閣下之意是暫且封壇,不日將請各大世家來西恩特一聚。”

    “封壇?說的好生輕鬆……”為首一人無奈笑笑,衝身邊幾人比劃一下,眾人齊齊點頭,魔光再度閃爍,已是一個頗為玄妙的陣法站位。

    “糟了。”寞翎晨臉色一變,“動靜鬧得太大,他們是要封壇!”

    “封壇?”貝拉不解。

    “以五環以上禁製阻絕任何人的出入……我們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了,這裏是將近一千五百米的高空,即使呼救也不會有人聽見,現下出去無異於找死。”

    “那怎麽辦?”

    “再等等,仔細看著點那道禁製,在他們走後盡力破解。”

    “這不可能的,十幾位二階上魔法師合力製造的禁製,就是一位一階魔法師也難以撕裂,更何況我們?”

    寞翎晨聞言,臉色不由再度灰暗了幾分。

    “兩位可是被困在這星壇裏了?甚好,又有作伴的人了呢……”女子嬌媚的聲音徒然響起,貝拉猛然回頭,甩手過去就是一道水龍。

    “你幹什麽?”寞翎晨也回頭,卻隻看到幽暗的密林深處,點點暖光流溢。

    貝拉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寞翎晨,再看向密林中央,水龍的猛力一擊竟毫無作用。

    站在林中的是一個女子,一頭青白長發垂落地麵又鋪展開來,幹淨的白袍袍裾無風自動,她的雙手纖細,想來也是嬌養大的。眉間一點天青色的花印襯得她麵容清冽,她抿唇而笑,僅僅是站在那裏,教人無端感受到一種高貴的聖潔以及悲憫。

    “你看不見?”貝拉問寞翎晨,聲音中竟有一絲顫意。

    “看見什麽?”寞翎晨疑惑,心下不覺提起一絲警覺。

    “咦?我本指望是這個東方的小子看見我的,”女子笑笑,“誰知倒是你這個外域之人能看見,甚至聽得懂我說話。”她用的是東方古語,貝拉心下又是一沉,帶著試探口氣問道:

    “你可是楠焱一族之人?”

    “不錯,丫頭果然非常人。”女子柔婉一笑,“本姓楠焱,本名已忘,生前似是有人喚我玲瓏,加之我這一頭青白發絲,你隻叫我雪玲瓏便好。”

    “呃……”貝拉念叨了幾遍,額上不由掛上幾抹黑線。

    “不喜歡麽?”女子再一笑,“那,便喚我‘白鬼’便好。”

    “‘白鬼’?”貝拉微微蹙眉,倒是身旁的寞翎晨臉色瞬間一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