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變故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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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會經曆了這般插曲,高台上的茗國國主頗為惱怒地將白氏一族斥責一頓,雖說擁有三階魔法師的白氏或許不懼茗國,但這麵子還是多少要給的。

    三族新生代離場後剩下的大抵都是外來的琴師,無非想借此機會尋求靠山,或是衝著前幾名的獎金而來,茗國商業起家,這筆賞金自是算的豐厚,可對於貝拉和楠焱朗這般世家之人而言,卻有些不值一提。在魔法師社會中單純的黃金無法衡量某些離譜的價值,魔力高密度結晶體晶石才是正常情況下的流通貨幣。

    楠焱朗不時回頭瞟貝拉一眼,那雙堇青色的獸瞳隻是曇花一現,過後仍呈現出略有沉鬱的玫瑰色澤,隻是這對她而言似乎是一件相當耗費精神力的活計,以致後來他一直靠著柯琳的肩膀休息。但楠焱朗的確是生平首見,僅憑注視就能見血的攻擊,雖然在東方流傳著一些奇異的瞳術,但那些修行條件卻令常人望塵莫及,貝拉顯然是沒有接受過此類訓練的,那麽她是如何做到的?

    難免想起赤鬼那一夜的話,如果她真的擁有某些未知的力量、強大到令楠焱感興趣的話,帶她來東域無疑是愚蠢的,隻希望為期三天的琴會之後,眾人能順利返回西恩特。

    外地的琴師雖然也有魔法師存在,卻再沒有白家那位小姐一樣的三階,至多是四階而已;境界也以那位白家小姐初入倚玄為尊,沒有人能夠超越。見識過各種花裏胡哨的古琴,或好或差的琴技,觀會之人未免都有些疲乏浮躁,這對後來的琴師無疑是不利的。漫長的等待過後,日頭西斜,終於輪到了夜淺柔的出場。

    或許是由於受傷導致的報名時間延誤,或是年齡之類的原因,她被安排在最後一個出場。高台上茗國的國主正與三族長者笑談,隻待這最後一人曲畢,擬定明日角逐前十的人選便可回去了,無人在意這最後出場的,身材瘦弱以紗覆麵的少女。

    夜淺柔似乎並不在意姐姐有沒有立刻認出自己,她沉著地坐於石台,十指平攤,碧流的遊絲飛轉,凝結,蛻去翡翠一般的質感,凝實成古樸的櫻木古琴,指尖輕撥,傳出的聲音令高台上的佳人麵色登時煞白,不可置信地站起。麵紗之下看不到彈奏者的麵容,可是這聲音她不會認錯,那是茗息!

    “怎麽了,陛下?”身旁白氏的長者見狀,討好似的問道。

    緊握的玉指緩緩鬆開,國主的神情也褪去驚愕恢複平淡。

    “沒什麽,隻是覺得她彈得很好而已。”她淡淡地說。

    “可是這琴境也隻是滯弦而已吧,連華弦的境界都沒有觸摸到。”羽氏的長者望向身側的羽荀,昔年他是憑著倚玄巔峰贏得琴會冠軍,無愧茗國第一人,為什麽如今國主卻被一個堪堪達到滯弦的小丫頭吸引了?

    羽荀似乎並未考量妻子的讚賞,他皺著眉頭看向那女孩手下的琴,心頭卻是微微一顫。走到國主身邊壓低聲音問道,“淺柔,那是茗息?”

    “錯不了。”她從牙縫中低聲擠出話來,“茗息伴我十五載,它的聲音我再清楚不過!沒想到竟讓她跑了出來!”

    “看來家族派去的人是失手了。”羽荀輕聲說,“那現在怎麽辦?”

    “不要輕舉妄動,隻要她不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們便有的是機會出手……畢竟見過茗息的人,屈指可數。”

    “嗯,還是靜觀其變吧。”他聲音淡淡,眸中卻有著殺意湧動。

    柯琳看著高台之上國主夫婦的一舉一動忽覺不對,他們認得出茗息倒是可以肯定,那麽也一定認得夜淺柔。但是他們並沒有展露出一種本應出現的驚愕,反倒是意外地鎮定和冷靜。而且方才一瞬,他從國主身旁的那人麵上捕捉到一絲微妙的波動,帶著陰冷和黑暗的味道。他對於這種情緒再熟悉不過,當下便是有些疑惑起來。

    坐在前麵的楠焱朗顯然也因為赤鬼的提點發現問題所在,於是轉頭問身旁那位和他介紹過白翎琴的中年男人,“你們平日裏可見過這茗國的護國聖女嗎?”

    大叔用頗為怪異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茗國的護國聖女夜淺溫殿下已經去世三年了。”

    “什麽?”五人同時驚愕,還是柯琳率先恢複理智,細細斟酌後插進話來問道,“請問茗國的現任國主叫什麽名字?”

    “夜淺柔啊,”大叔的表情更加奇怪了,“先代國主白惜緣與夜闌共育二女,長女夜淺溫次女夜淺柔,次女未滿十歲時國主夫婦雙雙病逝,卻並未按傳統讓長女繼承國主之位。而曆代聖女是輕易無法讓世人麵見的,直到三年前夜淺溫殿下病逝,都未公開露麵過。”

    “可能是我們聽來的消息有誤吧,謝謝您了。”楠焱朗頗為勉強地一笑,在心底詢問赤鬼。

    “我不知道。”赤鬼頗為凝重,“我隻知現任茗國國主名為夜淺溫,而夜淺溫有個妹妹名為夜淺柔,是在祠堂聽人閑談才得知的,至於上代國主是怎樣下的遺詔,我確實不知。”

    “且不管這女孩到底是不是夜淺柔,她有危險是可以肯定的。”柯琳判斷道,“等琴會結束立刻把她帶回別院,不要讓她和國主和三族接觸。”

    “嗯。”楠焱朗點頭。

    待庭中的少女曲畢,由羽荀宣讀了參與次日角逐的人名單,由於她所使用的是假名,並未引起爭端。而她看向高台之上姐姐的眼中,仍舊充斥著小孩子稚嫩的欣喜。誰知她才剛剛離開會場,就被楠焱朗一眾帶去了後山。

    “你不能回國主府。”枯葉作響間楠焱朗如一片輕盈的羽毛掠上近乎垂直的山壁,“有人在跟蹤你,先跟我走。”

    夜淺柔不明所以,但看得出楠焱朗眉宇間的嚴肅,順從地由他帶著到達山頂,柯琳他們正在山頂等著。茗國並無魔法師,在他們這樣兜轉之下方才能躲過眼線回到別院,哪知從另一邊下山沒到山腰,就被一股強大的氣息籠罩了。

    柯琳警覺地拔出罪心,林中已經逐漸昏暗了下來,繚繞的金色光暈下五個孩子背靠背圍成一圈,將夜淺柔護在其中。

    火焰在遠方浮動,盈藍色的領域擴展開來,楠焱朗擲出符咒也沒能抵擋領域的擴張,符咒在領域過境的瞬間就化成了灰燼。

    “沒用的,這是心法。”赤鬼在耳畔輕聲說,“由心入境,來人定是二階甚至一階的高手,實力差距太大。”

    待那片盈藍的色澤席卷過境,夜色淡去,眾人像是踩在一汪淺水之上,呼吸的律動都會帶起漣漪,前方兩道人影緩緩行來,所帶起的漣漪卻隻有一重,走近看來,其中之一正是那白氏的小姐,而另一人身穿白袍,袍裾上紋著紫色的火焰徽飾。

    “力量與意誌並存,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楠焱朗喘息著,有些哭笑不得,居然在這裏遇見了世家的人。

    “就是她!”紅裙少女指著貝拉,“就是她破了我的瞳術!”

    “是嗎?”長袍裏傳出低沉的男音,兜帽滑下,黑發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出頭,頗感興趣地望著貝拉。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夠破解「六葉」天賦瞳術的人,”他緩緩地說,“很罕見的素質。”

    “你既然知道她是「六葉」的後人,還敢帶出來讓她在公眾麵前使用血統?”柯琳嗤笑,“就不怕被抹消嗎?”

    “那些大人們的手腳還伸不到這裏來,”男人漫不經心地說,“壞了我女兒的大事,你們想怎麽賠償呢?”

    “女兒?”楠焱菁略有詫異地看了看那兩人,相貌上的確有三分相似,但那女孩姓白,不姓拉比德。

    “應該是私生女吧。”柯琳輕聲說,卻察覺到貝拉的身體僵了一下,抬頭看著那穿著長袍的男人,略微提高了聲音,“那女孩的右眼是獸瞳,證明「六葉」血脈傳承自母親,而她的母親早在生下她的時候就因為血脈傳承而死,不會給你留下任何麻煩,你本就是看中了那禁忌的血統。”

    男人淡漠地望了他一眼,隨即像是風一樣在原地潰散了,毫無理由地。

    “小心!”在他消失的同時,楠焱朗也大喊。

    鏘!金屬相接,男人的長杖直刺而下,卻被柯琳的「罪心」穩穩架住。

    “吾名蒲淩晟,或許該用西方的說法就是查爾拉比德,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之人。”男人淡漠而殘忍地笑,“你可知觸怒世家之人,是要付出什麽代價的嗎?就算你是魔法師也無法改變什麽……”

    “觸怒世家的人是你!”楠焱朗厲聲喝道,“有意引入危險血統已經嚴重違背了十二世家的誓約!你遲早會被抹消的!”

    “你倒是很清楚世家的規章。”蒲淩晟看了他一眼,“專門製裁「六葉」問題的達伊洛家族高居於西恩特,他們不會知道”

    “我已經知道了。”貝拉麵無表情地轉過身來看著相持的二人,淡淡的堇青色魔光在她腳下結成繁複重疊的家紋。迫使血統燃燒而表明身份,這是十二世家常用的方式,貝拉雖然實力欠缺,但是這一點還能夠毫無壓力地做到。

    “達伊洛?”蒲淩晟眸中泛起波動,手上力道的欠缺讓柯琳成功抓住破綻,揮劍彈開。

    “我是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的唯一繼承人,貝拉達伊洛。”貝拉聲音平淡,“查爾拉比德閣下,您的違規我會如實上報到族中,等待您的將是來自世家的調查和製裁。”

    “原來你就是那個傳聞裏不潔的、私生的繼承人。你的威名十二世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蒲淩晟咧嘴一笑,“不過如果你死在這裏,達伊洛不就永遠無法知道了麽?”

    “貝拉小心!”靜默裏不知誰高喊一聲,下一秒腥濃的血已經潑濺到了貝拉的臉上,帶著冬夜裏僅存的熱氣。

    長杖切過寞翎晨的左肩,隻在貝拉麵上劃過一道淺淺的印。而「罪心」已經插進了蒲淩晟的心髒,同樣溫熱的血液潑了擋在貝拉身前的寞翎晨一身,一切都在瞬息間完成。

    “閉上眼,都別看。”柯琳的聲音,“這不是孩子們該看見的東西。”

    貝拉聽話地閉上了眼睛,聽著長劍割裂肌肉絞碎骨骼的恐怖聲響,以及來自那個女孩的尖叫,破風聲,重物落地的悶響。

    “睜眼吧,已經沒事了。”柯琳這麽說。寞翎晨已經在接受楠焱朗的治愈,楠焱菁捂著夜淺柔眼睛的手剛剛鬆開,柯琳的「罪心」正飛散成金色的光斑,麵上噙著溫和的笑意。

    “惡魔……”寞翎晨以極輕的聲音說道,但正為他治愈傷口的楠焱朗還是聽到了。盈藍色的領域正在破碎,明暗不定的光芒裏柯琳普林賽斯正在微笑著,毫不在意地拭去血跡。

    那是一份令人膽寒的,對於生命的輕賤。

    也許是察覺到眾人的沉默,柯琳不經意地笑笑,“放心,一階的魔法師沒有那麽脆弱,我不過是絞碎了他的幾根肋骨,一劍穿心還不至他死,他這條命,大概還夠留到審判時用。”

    貝拉下意識地看向已經被柯琳拋出老遠的蒲淩晟,卻被柯琳用身體擋住。

    “我們回去吧,那不好看的。”

    一眾人稀稀拉拉散去後,那白家的女孩才哭喊著撲向被拋出十米開外的父親,胸口是血肉模糊的血洞,隱約可見內髒的搏動。她顫抖著伸手念咒,盡可能地讓傷口愈合,卻收效甚微。

    “別白費力氣了,那小子的劍不是凡物。”蒲淩晟吐出一口淤血,艱難地支起身子,有些陰沉地道,“達伊洛是製裁這類問題的監察者,不能讓那丫頭把這件事報到她那族裏去……不然光是那婆婆媽媽的凱瑟琳就夠我受的,更別提後麵的那個白毛怪物……”

    “現在怎麽辦啊父親?這麽重的傷……”女孩抬起哭的慘兮兮的臉。

    蒲淩晟一巴掌呼在女兒頭上,痛的直抽涼氣,卻仍然咧著嘴笑道,“你爹我可是一階!這點傷算什麽?等我找個地方治好了,總能找到殺掉那丫頭的機會!”

    “嗯!”女孩重重點頭,小心翼翼地扶起父親,摸著黑向山下行去。卻見周圍從遠方開始浮動著金色的光芒,一點一點,將山林照的透亮。蒲淩晟警覺地將女兒護在身後,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

    “……一階很了不起麽?”

    強大的魔力掀起微波,他聽見血肉分離,什麽東西在地上沉悶的滾動,心下瞬間便是一空,然而還未來得及回頭確認,一把閃爍著詭譎綠色魔光的劍已然架上他的頸間。

    他戰栗著偏頭,持劍的是個男人,年紀和他相仿,一頭碧如春葉的發絲垂至肩頭,眉目間的溫和下泛著毫不相稱的冷厲。

    “軼……軼大人……”蒲淩晟從牙縫中擠出這個令整個東域噤若寒蟬的名字,他見過這個男人!現任楠焱家族族長,楠焱軼!

    “嗯。”楠焱軼淡淡地回應,看不出喜怒。

    “您……這是……”

    “我呢,本來想是來教訓一下為難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的混蛋,”軼的麵上,竟淡淡地有了笑意,“可是你後麵做的事,讓我改了主意。”

    兒子?蒲淩晟隻覺得腦子嗡地一響,想起了一開始擲出符咒抵禦心法的那個少年,他竟然是楠焱家族族長的兒子?!他剛剛在心裏慶幸沒有對他出手,卻聽見楠焱軼繼續懶洋洋地說:

    “你可知道那達伊洛家族的大小姐,是誰的女兒麽?”

    “是那白……不、是第二十三任星空學院院長洛歐斐達伊洛的女兒。”蒲淩晟心驚膽戰地回答。

    “那你知道那女孩的母親是誰麽?”楠焱軼微笑著,湊近了問。

    “這……”蒲淩晟張口結舌,莫說他了,整個十二世家都想知道這件事吧?

    楠焱軼在蒲淩晟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如果說蒲淩晟的麵色本來就因為受傷失血而蒼白,聽完前兩個字時就應該是慘白,聽完最後一個字時就是煞白了。

    “如何呀?”軼笑的愈發燦爛起來,“以你的身份,可有資格說那女孩是‘不潔的’?”

    “大人!”蒲淩晟的麵容已經完全被驚懼占領,“我真的不知!請您饒了我吧!”如果楠焱軼所言是真,那麽就憑他方才的作為,就是死上十次都難以謝罪。

    “可惜了。”軼斂去笑意,愛憐地撫摸著劍身,“能對那女孩動手的,隻有我。你說觸怒十二世家之人要付出代價,那觸怒十二世家族長,又要付出何等的代價呢?”

    還未等蒲淩晟再次開口求饒,楠焱軼的手腕便微微一抖,鮮血綻放成嬌豔的花朵,盛開在冬季寂寥的林間。

    “收拾幹淨。”他回頭吩咐一句,寞翎明哲便從黑暗中走出,指尖燃起的火焰,燒灼著兩具還未完全冷卻的身軀。

    “感謝我吧。”軼望著那燃成一團的金色火焰,頷首,“若是讓那家夥知道你讓他女兒見了血,我想你的下場應該比一劍封喉淒慘上千萬倍,一個不小心連靈魂都要搭上,我這樣,還是助你逃了一劫。”

    待火焰熄滅,滿山光芒漸次熄滅,他又說:

    “不過你叫那家夥白毛怪物,我還是真心讚同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