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巔峰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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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劍尖傳遞而來的刺骨的殺意並未讓楠焱軼失態。

    他清晰地抓住了他的一個致命的痛處,絕對、絕對不能在他麵前提的那個女人。

    冷笑從心底漾開,卻未來得及到達嘴角,他看見了他的臉。

    楠焱軼生於青翎7734,比洛歐斐達伊洛小十一歲,他們上次見麵是在戰場上,青翎7755,十五年前。那年他二十一歲,麵前這個家夥三十二歲。

    雖然想過由於血統的原因他的壽命較普通人類長出些許,成長與衰老都應如此,但他的確從未想過十五年來他竟沒有蒼老分毫,那張臉因為戰後的休養生息反而更顯年輕了些,隻有那雙眼睛裏透出的疲憊沒有改變,那是歲月在他外貌上所能留下的唯一證據。

    洛歐斐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愕然,劍尖輕抖,一道血痕在楠焱軼的頸上直直貫下,猙獰可怖。

    “這是你放肆所要付出的代價。”他說,聲音很輕,有些生硬。

    王劍纖細輕巧,能施加在劍刃上劈砍的力量卻不足,這是它的一個弱點,必須以高速駕馭才能取人性命,如此輕描淡寫地一劃,幾乎毫無殺傷力可言。

    楠焱軼身影一閃躲過了近在咫尺的劍鋒,指尖抹過頸上,鮮血猩紅。指尖輕抖,鮮血聚合成幾顆冰珠翻手的同時飛擲出去,化作幾道鮮血凝聚的箭矢,直刺而去。

    透明羽翼瞬間合攏擋下一擊,猩紅順著羽毛流淌,緩慢蒸發。

    他的翼是不沾血的,即使是在舊年的戰場上,也從不。

    “你要為玷汙於她付出代價。”楠焱軼含笑,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態。

    “這句話,同樣送給你。”洛歐斐麵無表情,堇青翎蝶飛升而起,璀璨如群星。

    “開始了麽?”楠焱釋輕歎一口氣。

    “你還沒回答我,”赤鬼皺著眉頭,“你能真的不恨他?真的不後悔?”

    “現在想來讓我後悔的事隻有一件,”楠焱釋緩緩地說,“就是我沒有聽祭的勸告執意把族長之位給軼,不然達伊洛和楠焱也許還不會僵化到這個份上。”

    赤鬼默然。

    “你覺得他們誰會贏?”釋漫不經心地問。

    “我覺得誰輸誰贏,你倒並非是很在意。”

    “我老了,”釋歎,“如果不是那家夥執意,我早就該死了,他們誰輸誰贏也不會讓我的生活有什麽改變,我又何必為這個揪心在意,不過如果可能,我是希望達伊洛贏德。”

    “那是自然的。”赤鬼頷首。

    “你確定?”釋回眸。

    “那是我的東西,我知道憑借裏麵的力量能達到的極限,而且作為使用者,楠焱軼尚不夠格。”赤鬼言語淡淡。

    長杖與劍鋒相接迸射出一串耀目的火花,兩人借助它們間的斥力跳開,完成了第一輪的交鋒。

    “而且封印之杖原屬德蘭,”赤鬼頷首,“我想這件事除了德蘭家族之外,也隻有我知道了,要它去殺德蘭之王,你覺得現實麽?”

    “你怎麽知道?”楠焱釋微驚,“罹辰不可能告訴你!德蘭對遺失在人類手中的器物三緘其口,就算你用它,也未必會告訴你!”

    “至尊是由於初代的王拉芙拉希婭的失誤而誕生的,人類從幻森深處竊走了光,而光即使作為魔力化的液態,也難以找到承載的容器帶出幻森,難以找到並非沒有,其一是德蘭的身體,其二是作為至尊的靈魂,其三就是那個。”赤鬼指了指封印之杖,“它的內部可以儲存一定量的光之泉,並與至尊本人建立依存的聯係,它從至尊的血脈中榨取光,轉化為實質可用的形態,如果使用者血脈中的光元素不足維持它運作,就會消耗其中的儲存,但它沒那麽傻,不可能全部消耗,”赤鬼輕笑,“它會反抗的。”

    “你總不會說是它告訴你的吧?”楠焱釋蹙眉,“封印之杖在一定程度上擁有意識,但我確信它可不會開口說話。”

    “我從幻森離開的時候洛玻雅告訴我的,那時的她已經預見了德蘭的滅亡,所以也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你沒白陪罹辰三年。”釋搖了搖頭,“你所會的東西在現下的楠焱早已無跡可尋,如果能保留至今,楠焱也不會衰敗如此。”

    “世家的衰敗已經無可避免了,無論是血統還是學識都是靠賜予,自然不會長久,如果昔年的十二世家是十二王族的後裔,也許今日會好很多。”赤鬼淡淡。

    “洛玻雅不會允許,”釋肅然,“羅諾普斯和特維希爾……你也是親曆者。”

    “嗯。”赤鬼淡然回應。

    王劍劍鋒傾斜著刮過杖身,火花飛濺。

    楠焱軼一掌拍在杖身之上,杖間繪出金色的焰火,像是一條遊龍凶猛疾行,龍尾剛剛脫離杖間,楠焱軼喉間便是一甜。

    掛著血跡的唇角綻放出陰森的冷笑,「隱羽」自然是極好的防禦,但攻擊所用本體大過隱羽合攏的體積,「隱羽」就會遭受一種能夠將之摧毀的震蕩!堇青石易碎的本身就是破防的關鍵所在!

    光龍盤踞而下,那的確是「隱羽」無法比擬的體積,洛歐斐麵色微沉,這一擊對楠焱軼消耗不小,但自己同樣沒法用「隱羽」硬撐過去。

    “麻煩的蟲子。”洛歐斐輕嗤一聲,撐不過去,接下來就好了。

    光龍以極快的速度將洛歐斐盤踞在它以身結成的牢籠之內,透過耀目鱗甲的縫隙,楠焱軼看見了「隱羽」緩緩合攏。

    緊握封印之杖的手微微一鬆,連帶他自己也鬆了口氣,魔力遊走間治愈了一些較淺的傷口,翎蝶是個麻煩東西,它們的翅膀極輕極薄,飛舞間帶不起任何的破風聲,割在臉上卻同刀傷無異。

    屏息,雙手結印,遊龍化作一團耀目的金色液體不斷翻滾,楠焱軼將其盡力擠壓,爭取碾碎那對翅膀,還有那個人。

    “這就是你說的‘自然的’?”楠焱釋扭頭看著赤鬼。

    “別著急,好戲在後麵。”赤鬼冷笑,“如果運氣好,你就能欣賞到德蘭最耀眼的一麵。”

    “最耀眼的一麵?”釋不解。

    赤鬼剛想說什麽,那團液體便劇烈地翻騰了一下,然後遠遠地聽見走廊那邊門被猛地推開的聲音。

    “看來動靜太大。”赤鬼蹙眉,“我先把身體還給這個孩子了,有時間再來找你。”

    “希望不是永別。”楠焱釋並未回頭,聲音裏卻含著濃重的蕭索。

    赤鬼一愣,眸中便是黯然,“希望吧。”他輕聲說。

    十秒鍾內方才被攆走的那群人就全都回來了,他們望著明雪齋庭中一團耀眼的金色都是驚愕不已,就連楠焱珞也不得不捏了一把汗。

    簌簌輕響,暗綠色的翎蝶迅速在廊上聚集成人型,佩瑞恩現身後也沒多話,匆匆向楠焱釋行了一禮,望向庭中。

    “王……不,達伊洛的族長呢?”他急切地問。

    “在那裏麵。”楠焱釋指了指那團金色。

    佩瑞恩神色愕然,但卻不是那種必輸無疑的愕然,反而回過神來後,鬆了一口氣。

    楠焱軼體內的血液近乎瘋狂地被榨取魔力,他現在動動手都覺得累。但還沒有結束!那裏的氣息還沒有消失!他微微咬牙,再度將之擠壓。

    隻是這一次,並未如願。

    光元素突然靜止了,然後是空氣中的風,以及時間本身。

    元素暴動,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光元素在燃燒,被魔力引發的瘋狂的爆燃,但風卻異樣的靜止著。

    像是鳳凰涅,火焰燃燒著金色灰燼飛舞漫天,每一隻接近地麵時都化為翎蝶拔升而起,卻呈現出明亮的金色!

    寞翎晨驚得噎住了,他與貝拉深入祭壇時,貝拉曾放出這樣明亮的金色翎蝶反抗洛歐斐用以保護祭壇的堇青色翎蝶,他本以為那是什麽世家特殊的魔法,不過如今看來那完全是用血緣承襲而下的力量的化身!

    雙色翎蝶在空中相伴而舞,最後一點光芒燃盡了,堇青色翎蝶紛紛聚合,白發輕揚如一場深冬久候未至的昏漠大雪,灑灑洋洋地在地麵鋪展開來,那是無比潔淨的素白。

    除了佩瑞恩外全員倒吸一口涼氣,站在那裏的……已經不能夠稱之人類了。

    人類不會有那麽精致的外表,每一寸都精美的如同神跡,每一個細小的弧度都被時光借神之手細細雕琢,像是秘寶籠罩著一層薄光,並不刺目,卻令人自覺失色。

    長衣曳地,堇青色的火焰徽飾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暇的素白,與白發幾乎融為一體,麵色也蒼白的讓人心驚不已,初晨的陽光都能將之穿透一般纖細。全身都透著令人心驚的美感,隻能以驚豔形容,無上的德蘭之王。

    神以新雪與晨露塑造你的容顏,臣服吾王,讚頌德蘭。

    透明的羽翼微微下垂著,那是最為懶散的姿態,然而暴起的瞬間就能化作利刃。

    同樣的羽翼在他手中的堇青石中以半凝固的姿態展開,王劍改變自身形態為箭矢,滿弓如月。

    蒼白指尖一鬆,銀箭離弦而去,金色翎蝶紛紛跟隨,像是一場盛大的光雨,奔向久旱的沙漠。

    楠焱軼震驚下摸索封印之杖,它卻已不在原地,袖中閃著駭人綠光的長劍抽出橫檔在胸前,企圖抵禦王劍一擊。

    “德蘭的王劍為弑「吞噬」而造,”洛歐斐搖了搖頭似是惋惜,“而你和這劍顯然沒有「吞噬」結實。”

    封印之杖縮短在他指尖旋轉,他的掌心滲出鮮血無聲滋潤著杖身。

    “這個,我就拿回去了。”他聲音漠然,“撇開德蘭不談,我比你有資格用它。”

    箭頭沒入楠焱軼的胸口,位置正中,洛歐斐下手還是知輕重的,那一箭如果直接刺進他的心髒,無論死多少回都不夠用,而他現在還不能死,至少在楠焱家族有新族長之前,他得活著。

    “那……不,他是……什麽?”寞翎晨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要打結了。

    “精靈。”瓔珞頷首,“遠古的人們……是這麽叫他們的。”

    “與多數人想象的有很大區別,”佩瑞恩失笑,“人類古籍之中以嬌小的身形和繽紛的雙翼被記錄下來的,往往是最下層的平民,真正能夠脫離草木獸形而以完全姿態現身於世的,唯有王族。”

    德蘭並不是人類,他們是集歲月機緣衍生而出的“靈”……

    直接承襲著世界伊始記憶的他們擁有人類無可企及的力量,因而誕生出如此繁盛的王朝德蘭。

    “我們的時代從開始的瞬間就已經被確定了以何種方式沒落,好在希望猶存,”佩瑞恩微笑,“這樣的希望就寄存於此,在十二世家。但唯有達伊洛,是特殊的。”

    “很驚訝麽?”洛歐斐淡淡地看著楠焱軼掙紮站起,用盡全力想要拔出箭矢,神色裏盡是驚愕和不可置信。

    “沒想到承襲自已滅之國的血統還能令你以完整的姿態出現,”楠焱軼笑的猙獰,“不過就算你再強,幻森都覆滅了,一個無國之王,又能如何呢?”

    洛歐斐眼眸微淩,隱羽攤開衝楠焱軼劈頭橫切一記,鮮血斑駁。

    “我們的國家還存在著,就在遺跡的地下。”洛歐斐輕聲說,“德蘭的高度,你無法企及,我為王,定要維護她的尊嚴,你還沒有資格輕視於她。你想必從封印之杖內知道了不少,譬如達伊洛在精靈的語言裏是守護,它指我們守護幻森永生,亦指我們本應被得到恩惠的其餘家族守護,這是拉拉爾與初代族長們的誓約。但千年過去,總有人忘記這個約定挑起戰爭,所幸時光並未從我們的血液中帶走力量,我們才能以絕對的暴力淩駕於所有家族之上,執行昔年的約定,因此我們被稱為監督者。”

    “達伊洛名為愈之世家,不過是掩人耳目,達伊洛的確珍藏著有關黛詩妮的一切,但達伊洛的天賦從來都不是治愈。”佩瑞恩解釋,“達伊洛正是德蘭本身,真正的愈之世家名為依達法拉。”

    “依達法拉?!”寞翎晨驟驚,“白院的主位的姓氏就是……”

    “不錯,就是那個家族。”佩瑞恩頷首,“兩族間存在一定的血緣關係,曆代聯姻保持血統的不變,現任院長的母親、上溯所有院長的配偶,都出自依達法拉。”

    唯獨王,是個例外。

    佩瑞恩看著他,隱帶悲意。

    長劍破碎,白袍渲染一地猩紅。

    狂風自大地深處升起,以他所在地為中心的直徑五米落花掃盡,巨大的紋章赫然浮現。

    十二禁製,封印「吞噬」所用的弱化版,用在這家夥身上未免小題大做。

    但他是必須死的,在某一天由德蘭執行。

    玷汙的罪,不可赦免。

    魔力,意識,野心。

    禁製會吸收你的一切,取之自然,還之自然,這是德蘭最擅長的事情。

    “楠焱軼,你的罪不可赦免,不論是今日所為,還是二十年前。”洛歐斐輕聲說,“等你從長眠裏醒來,迎接你的便是德蘭的裁決。”

    楠焱軼居然笑了,分外的猙獰狠毒,紋章的光芒下他召出拂華,斷劍擊之碎盡。

    “你的女兒。”他笑著,聲音輕若耳語,“她的心被琴音封住了,拂華已碎,她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洛歐斐依舊沒什麽表情,指尖輕點,光芒大盛,一切歸於無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