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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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金色的霧靄在一片空泛裏緩緩地旋轉,似乎有凝聚的趨向,卻又似乎時時散開。正如它所昭示著的夢境一般,似乎通往某些切實存在的現實,又仿佛一切隻是虛幻。
“……什麽意思?”楠焱祭隻覺得心中的不安驟然升騰起來,“活不久了——萱姨娘嗎?”
倩曼靜靜地點了點頭,身後的霧氣旋轉著散開,變出一張高背的紫色軟椅來。
“坐下,我會和你說明白。”
祭回頭,發現自己的身後也變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軟椅出來。
“你父母,或者是你族裏其他高位的族人,教導你的,和你有多少交集的,應該都還沒有告訴你,至尊這一尊位,究竟是怎麽來的吧。”倩曼隨意地說著,指尖撫弄著花型的白瓷茶盞。
祭搖了搖頭,“我身上的血……是從第二任至尊楠焱熾的身上來。”
她說完忽然覺得有些不妥,憐和殷如多少向她提了,盡管不能證明什麽,但楠焱熾和倩曼之間,似乎確有過曖昧存在。
但是倩曼的麵上並未有什麽多餘的神情,甚至連手下的動作,也沒什麽遲緩。
“你大可不必顧慮我,”倩曼的聲音算得上輕快,“都過了七千年,我若是再看不開,要如何才能活到現在?”
祭多少覺得窘迫——讀心這個能力,就算使用者用了許久不再尷尬不再介懷,但被讀到的人聽來,還是多少有些膩歪。
“人類的‘王’,確實存在。”倩曼將十指交叉,輕輕將下頜撐了起來,她那樣嬌小而精致著,即便隔著薄紗與霧靄,也不得忽視她的美感。“因為這個‘位’確實存在,數個萬年以來隻出過兩人,正是你們將其稱為至尊的存在。”
祭愣了一下,旋即像是鬆了口氣般,“所以我能著白衣……也是因為我作為繼承人在此存在?”
“不,”倩曼否定著,唇角笑意輕緩彌漫,“是作為至尊存在,哪怕是在未來。”
“但人類中本來是沒有王之位的——因為人類夾在自然和力量的中間,不是某種純粹的存在,沒有司掌,也沒有主宰。這一力量與王位,連帶著至尊血脈世代相承的光魔法,都是自外界流轉而來。”她微微笑著,“自德蘭而來。”
祭說不出話來。
“我繼承著我們王朝時代的一些知識,也曾因此為杜德絲家族招來滅頂之災,但它仍舊存在著,讓我能以故事的方式,向你講述明白。”
“在幻森的開始,城庭建立,德蘭的血脈從具象化中衍生出來,第一位王的名字,叫做拉芙拉希婭?德蘭,”倩曼慢慢地說著,“她是白晝的化身,是最為明亮也最具輝光的存在。她將生命從具象中提煉出來協助她構築城庭,這就是我們——王族的由來。”
“你也許疑惑過王族的排名是因何存在——雖然王族內有擅長戰鬥與不擅長戰鬥的分別,但同類別的王族內,勢力並差不出多少來。王族的排名是由拉芙拉希婭喚醒的順序存在,她看重的,急需的,眼下所能做到的,按著順序排列起來。盡管那之後我們的壽命有長有短,但排名卻不會再有什麽變化衍生出來。王族有十二名——這是拉芙拉希婭已經選擇了的十二種力量,也是她所能切實掌握的力量。她的構築還未完成,她的力量也還未成為完全態,而意外,也是在那個時候到來。”
“幻森剛剛誕生的時候,人類,魔物與我們這般衍化生出的精靈都可以隨意往來,所以那一日,有一個人類,從外麵的世界被帶了進來。他向德蘭的王,向拉芙拉希婭尋求力量,他的家鄉,被某種虛無的力量裹挾著戰亂進犯。而他的魔力有限,不能在短時間內抗爭,因此逃亡,一路到了幻森裏來。”
“拉芙拉希婭作為德蘭的王,掌握著讀心的力量,她知道人類沒有說謊,卻也不能把剛剛凝實的、還脆弱的王族們讓他帶著離開,於是她選擇了光。”倩曼說著,“是她擇中的,最後的具象,她作為「白晝」近乎本源的力量。”
“那是第十三位王族——並不急需,卻一定需要存在的王族,人類前來的時候,他尚是孕育在幻森深處的胚胎。拉芙拉希婭終止了那個進程,將胎血——你可以理解成是這世上最純淨也最本源的光元素——抽調出來,安放於那個人類的靈魂與每一寸骨血,而拉芙拉希婭以白晝之魂支撐著失去全部的光的幻森,撐過三天,等那個人類帶著光明回來。”
“他沒有回來。”倩曼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了一句,如同夢囈般。
“「白晝」凋亡,幻森隨之崩壞,第十三位王族徹底終止了成長,化作一個標本一樣的東西沉入幻森地下,他殘餘的光浮現到了地麵上,支持著幻森,也支撐著德蘭王脈的繼續存在。”
“德蘭自此失去了‘光’,拉芙拉希婭在黑暗裏用了三十天凋零而亡,三十天無日無月沒有任何光亮,寒涼如同漫長寒冬千年彷徨。世人將之稱為冬極夜——是某一區域在短時間內流失大量光元素所造成的現象。”
“三十天之後新的德蘭之王已經選出,他用盡方法也無法挽回已經拒絕回應的第十三位王族,不想也不願追究於那個籍籍無名的人類。他為幻森豎起高牆,進犯者麵臨的,隻能是死亡。”
“那之後得到了那份力量的人類在外界受到尊敬,據說他整理規範了語言,甚至劃分了現今格局的基礎,他有很多很多的妻子,也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們按著人類的節奏,一直繁衍下去。”倩曼輕聲說完,長久地頓了頓,“那就是第一任的至尊。”
祭微微地垂著眼睛。
“那一件事情發生後,幻森的未來、德蘭的未來都隨之更改,我們合著預言慢慢地來,其間過了數個萬年,經曆了數代德蘭之王,最後到了洛玻雅?德蘭陛下,她是最末的幻森之王。”
“我們預見了毀滅,預見了無法抗拒的未來,我們的一切失去幻森後都無法形成循環,洛玻雅陛下決定借助人類,因為人類的血緣,比我們的力量流轉更清晰和穩定。”倩曼閉了閉眼睛,“封閉了數萬年的幻森再度敞開,十二位王族前往世界各地用三百年去尋找合適的人選,我也不例外。我們在幻森覆亡的六年前準時將擇中的孩子們帶了回來,而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第一任至尊的血脈。而其中的一位身上,更是帶著富集到足以施用魔法的光的力量。”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後來幻森毀滅了,洛玻雅陛下,還有我們,所有的十二位王,都死於那場劫難——隻有新王,原定的繼承者拉拉爾?德蘭殿下,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存活下來。”倩曼站起身來,她身側的霧氣迷離散開,那是一扇白色的尖頂長窗,映著外界遺忘河川之上有金色的霧靄蕩漾。
“我們的門徒——被擇中的十二個孩子在離開幻森的五年後重聚於廢墟間,身為繼承人的那一個尋見了已經化為一個具象——不再是生命,不再鮮活的第十三位王族。他從他那裏得到了認可,得到了王位,也得到了第二任至尊的力量。”
“他是楠焱熾,”倩曼回頭看著祭,笑意輕微,“是你的先祖。”
“後來的事是我親曆的事,與史書上的記載也無什麽衝突存在,那十二人建立了十二世家,而拉拉爾殿下將帶出幻森的王劍尋出,我們的鑲劍石——”她給祭示意她的小指,那枚嵌在戒指上的黑曜石,“裏麵流轉了我們的靈魂和力量,這十二枚鑲劍石分別被交予了初代的十二位族長,是為了讓那日到來時作為王族的我們能重新出現在王的身邊。同時它們,或是說我們,也是一個放大器一樣的存在,因為那已經散布在人類身上的力量來源於我們未出生的第十三位同胞,它會本能地聚集在我們出現的所在。”
她望著祭的驚歎,隻輕聲說了一句。
“世家,正是因此存在。”
“為什麽繼承人隻會出生在世家?是因為我們在,為什麽人類中會出現至尊?是因為德蘭在。”她緩慢地呼氣,“這是一筆拖欠了好幾萬年、久遠到我都無法看全的債,誰對了誰錯了無法言明,誰欠了誰的,也再難說清。”
“人類的王位很弱小——”倩曼輕聲說,“因為它本是德蘭的一個王族之位,但因此它不消亡,因此它會永遠存在。”
“所以,”祭遲疑而驚奇地看著自己的掌心,“我的力量?原本應該是——”
“是他的,卻已經無法再成為他的力量。”倩曼說著,淡金的霧靄重新將窗柵阻礙。
總有些東西,千年萬年,天命人事,都再挽回不來。
無可期待。
“然後是——先知,你的先知和我的先知,表現不同,卻是同樣的存在。”倩曼伸出手來,輕輕觸著祭的額心,那根須的灼亮的先知的徽記,隨之浮現出來。
“血鸞印——你族中的某位前輩應是下了極大的血本,但隻要不是威脅,它也就無法表現出來。”倩曼輕輕歎,指尖將一點印記緩慢地撫平下來。
是三長老吧……祭想著,有些漫無目的。
但至少,她現在多少知道了他的原因。
盡管那樣的理由,並不值得任何人為之歡欣。
“德蘭的王和王族們,每一位都是預言家,因為我們是純粹的質的集合,順著我們的力量,可以輕易看見未來。未能出世的第十三也是同樣的存在,他的力量在你們身上散布開來,也不會因此有任何更改。”
“繼承人們出生在一個光元素富集的年域——你可以理解為原本的平衡因為「吞噬」躁動被打破,它迫使光的力量比以往更集中的方式呈現出來。那一段時間內出生的十二世家的孩子們,身上都有光的存在。”倩曼十指交握,言辭淡淡,“你,你妹妹,你認識的朋友們見過的孩子們,都不例外。”
祭的心微微地提了一下。
“同樣是聚集,有著多少與疏密之分,絕大多數的孩子們身上的光足以無視,不能施術,也帶不來什麽改變。而這個水準往上提那麽稍微的一些——”倩曼微微地將手掌抬了一抬,“就成為了‘先知’,他們的記憶從出生就開始,也是因為光的存在。”
“至於為什麽,你就象征性地理解一下,不用太過明白。”倩曼坐回軟椅中,仍舊平靜和緩,“我們——王族們,還有王們,看見的未來與人類不一樣,我們同時看見很多個可能性,因為主體的選擇滅亡或者再度衍生出來,在相同的時間裏,我們有更漫長的感受和積累。”
祭似懂非懂地聽著。
“你們的‘先知’也是一樣,雖然看不見那些因果的衍生和消亡,但在你們無意識的情況下,已經積累了數千數萬遍往複的景象,因此你們的感情與精神以及認知,都會以比尋常的孩子成百上千倍的速度發展起來。”
“雖然看不見……但還是殊途同歸,所有的預見,都是為了觸碰未來。”倩曼輕聲說著,“隨著年齡增長,或者某個得以預見的條件的到來,‘先知’會在某一天,以自己的方式預見未來。”她望著祭,“你已經預見了,那些未來。”
祭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比先知聚集的再多一些,就成了繼承人,區分的標誌就是能否施術,以及有名字的靈魂。”倩曼微微地笑著,“所以繼承人,也一定會是先知。”
“那些孩子——不是繼承人也不是先知的孩子,同你們是一樣的,那些力量對他們,同樣會有所影響,但因為太微弱了,表現出來的部分,會隨著年歲增長逐漸消亡。”倩曼輕聲說,“就像你妹妹——她能看見,但不會永遠看見,她看見的東西,大概是死亡,她那一點微弱的對未來的感知,同樣是針對死亡。隻有死所帶來的命運的斬斷所形成的空缺,才會強烈到足夠讓她察覺。”
祭戰栗著。
“萱姨娘——會死嗎?”
“應該是,”倩曼說著,卻似乎並不如何在意,“她所延伸開來的可能性,大部分都指向了某個時刻將要到來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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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存稿告罄,最近忙於四級和期末以及各種presentation和eassy,大概要鹹一段時間。
不會坑,開頭正在大改,放假了會發。
謝謝看到這裏的每一個人,不論是路過、看了一段時間有點興趣或者一直有看、再或者單純刷數的。
我大概沒趕上最好的時光,也沒有最好的才華和靈光。【鞠躬
故事很長,請容我慢慢講。
@北城南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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