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是你親兒子嗎？”冉煬鄭重的擲地有聲的問他。

    冉鏹的瞳孔猛地一縮，聲音反倒強烈起來，忍著身體的疼痛，喊道，“當然是！你不是我的兒子，還能是誰的！”他的聲音，比之前任何都有響，若不是他臉上和手上都有傷，任何人都看不出他是受了傷的！

    “是嗎？”冉煬嘴角一扯，語氣冷冷的說出話。

    “可你對我做到了什麽？”他淒涼的笑笑，“從我開始懂事，有記憶以來，我印象中的你，就是那麽殘暴冷酷，除了喝酒，吸煙，涉賭，其餘什麽也不幹，喝醉了，就對著媽媽拳打腳踢，我姐那麽小，你都不放過，要不是媽當時拚著命的護著姐，姐恐怕早就死在你的手下了。”

    冉煬淡然冷卻的一句話讓他對麵的冉鏹說不出一絲反駁的話。

    因為，他無法否認兒子口中的話，他確實是這樣的。

    不，他其實之前不是這樣的，在他還沒印象的時候，他也曾是個慈父的角色，他雖然窮，但是他一直拚命工作，雖然賺的不多，但他認為他給她們母子三人的關愛是足夠的，他一直守著那個家，那個在他印象裏美好的家。

    他以為，他們都是這樣想的，雖然苦一點，但是幸福，可，那終究隻是他以為！

    從那個神秘陰暗的夜裏，他發現了一個秘密，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個事實，對他是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擊敗了他內心所有的向往，擊敗了他內心所有的快樂美好！從那天晚上，他去了橋邊，喝了整整兩箱的酒，把他這一天，所有的錢都用在了這兩箱酒上，知道這一切全是他的幻想而已，他恨！

    一切的美好，隻是假象，這所謂的幸福生活，也隻是他一個人幻想畫出來的藍圖而已，他笨，他傻，他從沒得到，既然他得不到，那麽，他就摧毀！

    親手摧毀那他一點一點構造出來的藍圖，‘美好’的生活。

    一個晚上，他在橋頭喝完了整整兩箱啤酒，歪歪扭扭醉生醉語的走回家。

    從後來，從前那個樸實勞幹的冉鏹不見了，漸漸的，變成了如今這個‘失敗’的他。

    冉鏹想著那個摧毀他美好向往的往事。

    聽著冉煬的話。

    “我姐為什麽會嫁進顧家，你知道嗎？而你呢，毀了整個家，卻不知悔改！”

    “一千萬，爸你說，讓我去哪找，問我姐要，還是，用我的命去換？幹脆，我去賣xue，或者賣shen，我把你命還給你？”

    ……

    “嗯……”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你知道嗎，如果我這樣能夠還清，我恨不得馬上還你。”

    “可要是我不在了……？”

    “媽，怎麽辦？”

    “姐，怎麽辦？”

    嗯……

    “你說，你讓她們怎麽辦？！”冉煬激動的拍著麵前的桌子，紙杯被他放在桌上，因為太過嚴重的拍打，水已經從裏麵蕩出來，灑在了桌子上。

    擾亂的不知道是誰的心！

    ……

    冉鏹臉色蒼白，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原本就受著傷，還是聽了冉煬的話，此刻的他，沒有一絲血色，起了皮的嘴角舔了舔，恰好舔到了被他們踢打的傷口，疼的他神經一顫。

    “阿煬……對不起！”他艱澀的開口。聲音像是吸了種種的煙，沙啞的狠。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麽失敗，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居然這樣看他，但他說不出一絲一毫其他的話，那些壓在他心底的話，他到死都不會說，不會揭開他被時光掩埋的傷疤。

    想想也是。

    他雖沒有對他拳打腳踢，不像對待冉顏一樣，但他何時做到了一個父親該做的，給他關愛？！

    一千萬，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不是個小數目。

    他，沒有！

    阿煬，他一個學生，又怎麽會有！

    血紅的眼眸盯著冉煬。

    耳邊的聲音雖然輕，但是冉鏹仍聽到清晰。

    “爸……”如此沉重的一喊，讓冉鏹的心像是被鎖扣住，“你要的一千萬，我拿不出來！”

    “如果……真的要的話，讓他們來取我的命吧！”他起身，他的眼神也一樣猩紅，不知道是不是被冉鏹傳染了。

    他最後沉默的看了冉鏹一眼，轉身，退出這個小房間。

    腳步走的不快。

    他來的時候，趕的太急，天氣冷的刺骨，剛才又喝了一杯冷水，一直涼到了他的心底，他忽然好想吃一碗，小時候雲思微親手做的湯圓，快要元宵節了，冷氣總會過去。

    這個冬天，真的好冷。

    冉煬的一腳一步，走的很慢！

    “阿煬！”背後又傳來了冉鏹的叫聲，一點中氣都沒有，滄桑悲涼。

    冉煬被喊得停下腳步，沒有轉身。

    “我這個爸爸，是不是做的很失敗，我是不是不配當你的爸爸！”

    ……

    冉鏹看著兒子挺拔的背影，等待著他的回答。

    久久……

    “比起我，你更加不配當姐姐的父親？”冉煬說完，依舊沒有回頭，腳跨的沉重大步。走出了地下室的房間。

    留下冉鏹一人……

    他猛地咳嗽起來，像是氣急攻心，嘴裏喃喃著冉煬嘴裏的話。

    苦笑，不語！

    *

    *

    兩天時間，很快的過去，到了他和刀疤男所說的最後一天。

    一整天，冉鏹坐在房內，看著桌子上放著的小鍾，秒針一點一點的走過，一分鍾……十分鍾……一個小時……再變成一個上午。

    時間就像沙漏裏的沙子流逝而過。

    冉鏹坐了整整一天，滴水未進，顆米未進。

    數著自己最後的時間。

    隨著時間越來越離近，他的嘴角反而掛起了解脫的笑容。

    他這一整天，想了很多，阿煬的話，一直在他腦子裏循環的轉著，他這種人，隻有死了，對他們來說，才是個解脫。

    這樣，以後，就不會時不時的去打擾阿煬，時不時的給他一個重擊。

    也不用再讓冉顏痛苦，算起來，他給冉顏的也並不多，而他從冉顏拿又到底拿了多少！

    一千萬。

    ……

    冉鏹回想著那個下午，他拚勁所有，賭上自己，去開的賭博，一把定輸贏，他以為，上天會眷顧他，他之前手氣那麽好，贏了那麽多，隻要！老天再眷顧他一把，他就可以翻本……

    但，結果並不是。

    冉鏹淒涼的一笑，看著指針指向的時間，就連老天，都覺得，他就該死！

    砰砰砰……

    門外響起熟悉的敲門聲，強烈的擊打，冉鏹神經一緊，該來的，終於來了。

    房門是被幾個高壯的男子踢開的，冉鏹背對著他們坐在椅子上，手裏把玩著小鬧鍾。

    身後的腳步聲逼近……

    “取走我的命吧，趁現在沒人。”他的話說完，放下手裏的鬧鍾。眼神空洞無光。

    “嗬……”

    身後的男人一笑。

    冉鏹眼睛突然一瞪，又驚又疑，頭緩慢的轉過去……

    *

    *

    ——三天後。

    “墨白。”筱筱聽到敲門聲，下牀開門，果然是墨白。她笑著，打著招呼。聲音甜甜的。

    顧墨白點點頭，提了提手裏的外賣，“給你買了外賣，趁熱吃？”他說著走進來。

    “好啊！”筱筱嘴裏說著，身子讓到一邊，給顧墨白讓出了一個位置，好讓他進來。

    她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漫出幸福的微笑，這幾天，她過得很滿足，在這個未知的小鎮子裏。

    這個小鎮很美，這裏的人兒，人情味都很足，每天一大早，顧墨白就會來敲響她的房門，替她帶上早餐。她洗漱完後，嘴裏吃著早餐，聽著他講著他們一整天的行程，然後待她吃完早餐後，他便帶著她，去附近的景點玩耍，等到夜幕降臨，他們才回到酒店。

    雖然不住在一個房間，讓她有些疙瘩和遺憾，但是經過一天的相處，筱筱已經很滿足了。

    更讓她滿足，開心的是，這幾天他們一起出去，一起回來，一直是他們孤男寡女的兩個人，酒店的人，以及小鎮上有些眼熟他們的人，都認為她是墨白的女朋友。

    筱筱當時貝齒咬著唇瓣，不說話，看著顧墨白，讓她驚喜的是，墨白沒有反對！

    他沒有反對。

    這一現象，給了她很多希望。

    她心底構想著美好的藍圖，她還是有希望的是不是？

    隻要，墨白對她還懷有著心，哪怕隻是心疼，她都可以把之前墨白對她所有的注意力給拿回來。

    走過去。

    顧墨白已經將手裏買來的食物放在茶幾上，筱筱匆匆望了一眼，走進洗手間洗漱。

    五分鍾後，她從洗手間出來。顧墨白正坐在沙發上，翹著腿，一臉正經的神色。

    “墨白，你在想什麽？”她走過去，隨口問了聲，在他的附近坐下，拿過早餐，打開包裝袋。

    看了眼手裏的早餐，笑眼彎彎，來這的這幾天，墨白每次早上給她帶的食物都不一樣，沒有一天是重複的。

    筱筱用筷子夾了碗裏的食物吃起來，等著他告訴她今天她們準備去哪裏。

    “筱筱。”顧墨白低低的叫她。

    “嗯！”她的嘴裏還有著食物，應著顧墨白，今天的食物味道不錯，是她這幾天吃過最好吃的。

    顧墨白看著她，眸光深深，她最近的情況好了很多，不會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叫恐懼，動不動流眼淚，嘴裏時時刻刻的喊著他。

    這幾天，他帶著她，在這個小鎮上逛著，走了好幾個地方。她有時候，嘴角會顯現出之前甜美的笑容，隻不過，他不敢帶著她逛太久，深怕她累著，就連食物，他也是盡量避免著買的，她現在情況特殊，他一刻也不敢怠慢。

    看著她一點一點的好起來，他的嘴角雖然有笑容，對離梛的承諾，他在極力的做到。

    可為什麽，他的心，一直很沉重，焦慮不安。

    顧墨白默默在心裏冷笑，他的心，早就飄到了幾萬裏外。

    那天的電話，一直是他心裏的一個梗，一個結，他想著，冉顏現在一定過得很開心吧，他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叫了秦宇航。

    眼看筱筱快要把外賣吃完，“筱筱，我們今天晚上走！”他抽出紙巾，遞上。

    “我們去哪兒？”筱筱接過顧墨白的紙巾，問道。心中疑惑，晚上走，為什麽不白天呢，想想，他們確實在這裏待了好久了，算來，有五天了吧！

    “不去哪兒，晚上的機票，我們今晚回家！”顧墨白淡漠的說道，他昨天晚上在網上訂的機票，今晚直飛。

    筱筱手中的動作突然一滯，停了很久，又繼續拿起紙巾擦著嘴角，“嗯。”

    她應著，“那我們幾點的飛機，幾點走。我好提前準備起來！”

    “我們下午五點走。”他訂的是晚上8點左右的票，從這裏直飛回家大概2個小時，但由於這個小鎮離市區太遠，坐車就要一兩個小時，所以必須早點走。

    筱筱了然的點點頭，聽著顧墨白將話說完。手裏一直持續著動作，拿紙巾不停的擦著嘴角，她的嘴角，因為她不停的摩擦，起了紅，可，肉眼看去，她的嘴角並不髒。

    這些天的快樂，剛剛燃起的希望，都因為顧墨白簡單的一句話，完全驅散。

    木然的起身，留給顧墨白一個背影，她假裝忙碌的收拾著房間的行李。

    “筱筱。”身後顧墨白的聲音逼近，很快的她的手被他一把握住，“你情況特殊，別忙活了。這些，我會call服務員上來收拾的！”

    她看了他一眼，搖頭拒絕，“墨白，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行李也就這麽一點點。”她說著，忙低下頭，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顧墨白看著她倔強的樣子，眉頭緊蹙，大手施力，輕輕拉開她，替她繼續手中的動作。

    她被他拉開，筱筱看著顧墨白，看著他笨拙的，不熟悉的動作，心裏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她做了那麽多，難道就隻換來五天的幸福時光。

    不！

    這對她不公平。

    眼神有些黯淡，她低眸，抬起纖細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肚皮，麵前是顧墨白躬身曲背的背影，她上前了兩步，一雙手，輕緩的環上顧墨白的腰，距離離的很近。

    她的耳朵貼著顧墨白的背，那溫熱的氣息，讓她鼻尖一酸，眼淚完全沒征兆的流了下來。

    如果說，之前的一切，都是她幻想，她虛構的……

    那麽現在的這滴眼淚，則是她心裏最真實的表達。

    *

    *

    莘苑。

    “好了沒？”

    冉顏站在廚房門口，問著麵前正在忙碌的秦宇航，廚房內香氣一片。

    秦宇航忙著手中的動作，轉頭看了她一眼，“再等等，你先去客廳坐一會兒，看會電視。”

    冉顏點點頭，轉身幾步走到客廳沙發上，無聊的按著遙控器。

    她的麵前，有隻已經空了的玻璃杯，這是她剛才喝藥用過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不知道是她的手太過冰涼，臉上的溫度摸起來特別的燙人。

    這座城市，前兩天又下了一場雪，今年的第一場雪。冉顏彎了彎嘴角，最近的這段時間，已經下了兩場雪了，她其實很喜歡雪的，可都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夠下去玩。

    第一次，她右腳骨折。

    第二次，居然發起了高燒。

    前兩天，她身體就感覺不舒服，發著低燒，她想，估計是那天下午，泡腳泡的睡著了，一雙腳在水裏泡的太久給凍感冒了。

    吃了藥，喝了熱水，感覺好了很多，原本想著，早早的睡一覺，出身汗，第二天醒來就會沒事了，可誰知……怪她粗心大意，一回來，把所有的房間的窗戶都打開了一小半，透風通氣，那天夜裏，溫度驟然下降，她裹著被子，因為吃了藥的緣故，睡的很熟，睡姿或許不好，等到她一覺醒來的時候，感覺比之前更差，手心腳心都冷，可她卻感覺全身的溫度很高，真的是，做到了冷熱交替。

    艱難的下了牀，冉顏感覺自己頭重腳輕。身體差點又要往後倒去。

    她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不能倒下，現在這裏隻有她一個人，要是暈倒了，誰來發現她。

    她感覺自己的感冒似乎是越來越嚴重了，基本的醫學知識她也懂，她去廚房燒了熱水，又在置物櫃裏拿出醫藥箱，找出感冒藥，按照說明書上要求的劑量，摳出自己要吃的量，一手扶著廚房的看台，等著水燒開。

    大約三分鍾左右，熱水壺咕嘟咕嘟有了冒泡聲，熱氣騰騰的往上麵冒。

    冉顏撐著看台走了幾步，把藥倒在玻璃杯裏，倒了熱水。

    剛燒好的熱水有些燙舌，她吹了吹，覺得涼後，喝下藥，又重新倒了一杯熱水，之前的藥還有些殘餘，第二杯倒出來的熱水，也透著明黃，她就著熱水，吞下藥丸。

    藥效不可能這麽快發揮，可這嗜睡的功效倒是很快的來了，幾分鍾過後，冉顏就感覺頭暈暈的，昏昏欲睡狀態。

    她身子靠在廚房的看台上，兩隻手向後撐著。睫毛眨了眨，快要眯起來。

    就在她眼睛快要閉合的同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冉顏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極力保持清醒，慢慢的走過去，開門。

    門外出現的是秦宇航的臉，冉顏眯眼對他一笑，她在走過來的途中，已經知道門外的人大概是誰，除了學長，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在這裏。

    秦宇航一進門，看到她安然無恙的樣子，“冉顏，你怎麽不接電話？”他神色焦急的問道。

    他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從原先她遲遲沒有接，到後來直接關機。

    他想到她還生著病，心下慌亂，會不會她的病情又嚴重了。一想到這樣，他連上班都顧不上，直接和科裏請假一天，開著車，匆匆趕到莘苑。

    直到現在看到冉顏沒事，站在他眼前，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不安的問著她為什麽不接他電話。

    “學長。”冉顏對他笑了笑，聽他話裏的意思，她分析著，“可能是手機沒電了！”

    “學長，你有事嗎？”撐著昏昏欲睡的身體，冉顏說道。

    秦宇航看著她，才想起手機沒電的可能性，他昨天將她的手機放在桌子上，過了這麽久，沒電也實屬正常，一度認為她是在家昏迷了，看來自己真的是一著急，大腦就忘記了思考。

    也是，這是冉顏的事，他能不急嗎？

    “我沒事。”秦宇航的氣息有些喘，語調卻依舊是溫潤的，“我沒事，就是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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