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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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陳年往事,還提作甚?”衛龍鱗一頓,撇撇嘴角,思緒卻已遠飛。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記不真切······真龍天子成了一介女流,想必許多知曉此事的人,都在暗笑吧。
衛擎蒼昏迷過後,有被夢魘驚醒,他惶恐,焦慮。八個月有餘,他望著愛妻的肚子漸漸變大,希望也漸漸變大,他曾握住愛妻的手,發誓說:“梓潼,朕此生雖無法隻娶你一人,但朕此生,隻愛你一人。將來,等我們的的孩子長大,行了弱冠之禮儀,朕讓他繼承皇位,然後我們就歸隱山林,做一對快活的神仙眷侶······”
衛擎蒼這甩手掌櫃的算盤打了啪啦啪啦響,等到愛妻臨盆,孩子呱呱落地時分,隻聽接生嬤嬤恭喜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一位乖巧的小公主···”後麵的恭維話他也沒聽進去,隻覺得五雷轟頂,眼前發黑,驀地,昏死過去。
不過幾天,他就下了道聖旨,大意是說,公主命有不詳,身含煞氣,遂入天機府,驅邪避劫。無有聖意,不得回宮。
可憐的皇後聽到此消息,大病一場,衛擎蒼也從未看望,宮中之人,各個都懂得趨炎附勢,踩高捧低,於是,對待鳳儀宮再也不像以往那般用心,自此,皇後便落下了病根,也失去了鳳印和權力。
五年後,興許是衛擎蒼找回了良心,再沒有發現什麽星辰突變,紫薇恒散,西宮白虎,取而代之的意象。或者,是有什麽別的隱情。遂大張旗鼓的接回了公主,封尊號固倫,賞千兩黃金,賜宮殿漪瀾。集萬千寵愛一身,得十年恩典一人。
然後,當今的所有人都隻看到了當今固倫公主的光鮮亮麗,卻沒有幾人知道,最開始的幾年,是如何過來的。
那段時間,也是天機府最為慘淡的時候。
衛龍麟沒有奶水,府中沒有乳母,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本就虛弱,現下更是餓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個身影出現——他口中含著煮沸後還帶著膻味的羊奶,一點一點喂入衛龍麟緊閉的粉嫩小嘴中。
這幾口羊奶,養活了衛龍麟,也養活了她那顆快要死去的心。
如此下來,以至於到衛龍麟斷奶的這一年裏,都是他——千代衷離,一口一口喂下的。
·······
“你還好意思說,師父你那是才六歲不到吧,這麽小就知道吃別人的小豆腐。”衛龍麟嘴上這樣說,嘴角卻在上揚。
“我怎麽會不好意思,要不是為師不顧那熏得死人的羊膻味,親口喂給你,你還能活到現在?”
“師父一定要親口喂才能顯出誠意嗎?”現在好了,弄出一個‘你可是吃我的口水長大的’的事例。
“你那時嘴巴閉的死死的,怪我咯。”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過幾天就是徒兒的及笄大禮了,師父,是不是該表示一下。”衛龍麟擠眉弄眼,一副財奴模樣。
千代衷離放下茶盞,“呃,嗯···這麽一說,我到是忘了,為師特地為龍鱗準備了一套棋局,並連夜繪成了一冊籍,待你行了及笄禮,為師就送給你。”
衛龍麟看著千代衷離心虛的模樣,就知曉肯定是他臨時亂編的。“哼,小氣鬼!誰要你的破書。”
······
回了漪瀾殿,便有司衣,司珍,司膳和司儀的女官給衛龍麟的及笄大禮報備。
“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禮服,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緞繡氅衣···”,“銀鎏金點翠鳳冠,琉璃鑲金玉墜,八羽鳳仙步搖···”兩位女官對著簿子念得口幹舌燥,愣是半天不見公主的反應,膽大的司珍女官抬眸,卻發現貴妃榻上,衛龍麟雙眸已然闔上,柔荑托腮,安然自若。
那女官心中雖有一團火氣,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唯慎為自家公主打著扇子,旁若無人,哎,這已經是入秋了,天還是悶得慌。
氣氛悄然變得尷尬,不知接下應該幹嘛。
“怎麽不繼續念了,過分安靜,到是讓本公主驚醒了。”衛龍麟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抬眸,眯眼。
“下官該死,饒了公主清夢。”四位女官齊齊跪下,噗通一聲,響徹漪瀾殿。
“確實該死。”衛龍麟坐直了身子,眯著的雙眸散發出的威嚴惹得匍匐著的四人瑟瑟發抖。衛龍麟伸手從軟塌旁的小幾上撚了顆翠綠玲瓏的青提,放入口中,緩緩咀嚼。清甜侵入味蕾,隻覺唇齒留香。
唯慎機敏的拿著琉璃盂方便衛龍麟吐籽兒,隨後,又慢悠悠的撚了第二顆。
整個漪瀾殿靜的如同千古波瀾不驚的潭水,似乎可以聽見大殿第一道梨木門外,碧水池上,白色的落花簌簌落下的聲響······他,最愛梨花。
不知覺又在走神,也不知覺走神了多久,整個大殿靜悄悄的,無人敢打擾那軟塌上,張望著門外落花的女子。
“公主真是好興致,將四位身係重任的女官叫來罰跪,你可知這後宮六院都被你整的雞飛狗跳···”突如其來而又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朵。衛龍麟抬眼去看,隻見一身著紫金宮裝的女子款款而來,頭上戴著八尾鳳冠,腰身係著遊龍戲鳳裹金玉佩,拖著三尺長的曳地鳳尾裙,雍容華貴,儀態萬千。隻是唯獨少了份端莊的味道,隻不過,這身打扮看著有點熟悉。
這是衛龍麟腦袋裏第一個蹦出的想法,她看人從來不看臉,也許在她的世界裏,隻有少許人,是擁有五官的。
“來人!把她的服飾給本公主扒了!”此話一出,立刻有麻利的侍女撲向了那個女子。
唯謹從門外走來,跪地俯首道:“奴婢該死,沒有攔住擅闖宮殿者。請公主責罰。”衛龍麟輕輕招手,意要她起來去幫忙,卻沒有說原諒,她從不是寬容的人,對待貼身的侍女也一樣,因為僅僅是貼身,而不是貼心。
宮裝女子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四位女官抖如糠塞。常聞固倫公主性子無常,待人無禮,手段無情。今兒算是親眼見識了。
少頃,那女子隻剩下一件中衣。“衛龍麟,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哀家是誰,竟敢如此無禮!還有你們四個白眼狼,居然在一旁看戲,別忘了先帝再時,是誰罩著你們!”
麵對女子的疾言厲色,四位女官也隻得點頭如搗蒜,不敢說出一言一句。
“嗬嗬,這人倒是逗趣,都自稱哀家了,還問別人自己何許人也。不過,宮裏何時多了位太後啊,父王的母親不是早逝了嗎?”
唯慎捂嘴一樂,趕緊道:“聽聞好像是前幾日剛從靖安寺祈福歸來的先帝妃嬪,被陛下封為貞禧太妃。隻不過,有傳聞,當今陛下,與太妃有一段私情。”
衛龍麟眉毛一挑,衛擎蒼這個老不死的,風流債不少啊,“她身上的衣服怎麽回事,本公主記得這件衣裳是母後生辰,父皇贈的壽禮。母後沒舍得穿,怎得就到了這個浪蹄子的身上。”
“奴婢不知。”
“也罷,將太妃娘娘請到刑戒司,好生伺候。就當為本公主的及笄禮來個開門紅···衛擎蒼要是問起,就讓他來找我。”漪瀾殿上下都知道,他們家主子心情不好的時候,直呼陛下名諱是常有的事。
衛龍麟歎了一聲,在唯慎的攙扶下離開了貴妃塌,晃晃悠悠,不急不慢,走向了紅紗垂地的臥寢,輕紗被風吹起,又一層層垂落,模糊了越走越遠的倩影。
再歎一聲,好像可以歎出無限惆悵。秦子棋沒來找她下棋,果真是無聊了呢。這日子,就這麽恍然過去,該得到,似乎都得到了,無上尊貴,無上‘恩典’,無上權位。無趣得緊,乏味得緊。她早早的倦了,也厭了,然而她逃不開,因為總有一個羈絆——他,那是她唯一想得到的,也是現下唯一得不到的。
依舊跪著的四位女官默哀,可憐那太妃,剛從尼姑庵出來,沒過幾天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就要被送到那個鬼地方。畢竟,當年也少不了那位太妃的一手提拔,才能到當今這個肥缺位置。
“四位女官,公主今日乏了,及笄禮之事,就靠你們費心,請回吧。”唯謹不冷不熱道。
這算什麽,讓我們跪了一下午,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隻自個暗暗腹誹,誰敢說出來。
“公主安康,下官告退。”四人飛一般的奔出了漪瀾殿。
驚擾了一樹白花紛紛而落。
他,最愛梨花,也是唯愛梨花。秋天了。漪瀾殿的冷清,給不了他要的溫暖,我隻得用這種開白色小花的數來欺騙自己,騙自己對他的忠心。
冰清玉潔何風雅,
不染塵埃盡鉛華。
他,還記得這首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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