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此慎非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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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這事就由你來定奪吧。”衛龍麟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懶懶的靠著榻枕,語中玩味。

    老太君知道這不好辦,罰輕了公主不喜,罰重了對己不利。想來,姚氏已經保不住了,再者,也是姚氏自己辦事不利,捉住唯慎不痛下殺手,偏偏用什麽迷魂香,出門又好死不死的跟軍隊懟上,令人懷疑。

    “那,就休妻。將她掃地出門。”

    衛龍麟看了眼跪著的處變不驚的姚氏,“就這樣?”

    “公主是想要老身趕盡殺絕?”撥弄的佛珠停下。

    “我可沒說,但憑老太君決定。”

    “那,還望公主賜她白綾一條,留她全屍。”老太君說出,手中作揖,順道念了句阿彌陀佛。

    衛龍麟轉頭,“秦大人呢?”

    幾道目光不由轉向一直不語的秦忠。姚氏也難得抬起頭,等待他的話語。

    秦忠與姚氏對視。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們將近二十年的感情,豈會說斷就斷。

    可,家族,愛情。孰輕孰重?

    “公主和母親做主吧。”秦忠咬咬牙,道。

    他知道他無能為力了,一邊是掌權的公主和隻顧家族利益的母親,一邊是自己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結發妻子;一邊是家族興旺一片光明,一邊是郎情妾意半生合歡。這是男人的選擇,事業,愛情。好像孟子的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可他選擇了前者。

    也不待衛龍麟回應,沉默的姚氏突然淒厲而笑,笑聲滿滿的冷戾。讓人不由心底一寒。

    “秦忠,我姚沉香真是看錯你了。我是你明媒正娶、整整二十年的結發夫妻,還是一直被你利用的傳宗接代、實現家族利益的工具?我真是看錯你,看錯了你……也好,這樁事就藏在我的屍體裏,待得青天白日,叫天下蒼生看看……”

    “還不捂上她的嘴,汙了公主耳朵。”秦老太君趕忙下令,生怕這個亡命之徒般的姚氏再抖出什麽來。

    幾個婆子把姚氏轟出去,外頭好一番騷動。

    內堂卻靜了。隻剩三人。

    “公主可還滿意?”老太君看著衛龍麟。

    “不過是死了個妻,秦大人不是還可以續弦嘛。”那語氣,好像根本不在乎姚氏這條人命。

    “公主還想讓本相怎麽做。為了你一小小婢女,我秦府死了幾十仆人,壞了數座院落,損失慘重,如今我連妻子都護不住,你還想怎樣!”失意的秦忠不覺話語中帶著怒氣。

    然而秦忠難得的硬氣,也隻是像打在棉花上一樣,沒有作用。

    “本公主很是欣賞姚氏,她死的不值。本公主總覺得啊,她知道很多秦府秘密。”

    “是又如何?”

    “本公主的慎刑司,可讓死人吐露真言,更何況還是個痛恨秦家的大活人。你若不想秦家身敗名裂,就聽話。”

    老太君和秦忠皆是警備的望著衛龍麟不語。

    衛龍麟接著道:“本公主上有陛下盛寵,下有一眾忠心下屬,就差幾個左膀右臂,如今霍家軍是了,就差個文臣。”赤裸裸的聯合,明擺著的要挾。“你就說應不應吧,反正本公主還有其他人選……”

    其實,衛龍麟根本沒有選擇,京城之大,真真能夠衛龍麟選擇的,隻有秦家。

    “好。”

    一聲好,讓衛龍麟有些愣。怎麽答應得這般爽快?

    簽訂文書,畫了手印,一切事畢。

    出了院子,小輩們正護著姚氏,好一番糾紛。

    “放了她。”衛龍麟拋下三個字,懶懶走了。

    ……

    內堂。

    “姚氏留不得了。”秦老太君眼中一片陰鷙。

    “母親。”秦忠好不容易得了衛龍麟將妻子放了的命令,還未欣喜,就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般絕望。

    “這個孽障,怕是早不想被我們利用,故意為之。她居然用自己的命在賭。如今,因為她,秦家不僅失了顏麵,還與衛固倫扯上瓜葛,得不償失!”

    “姚家可是北楚最大的鹽鐵商賈,又與官場關係匪淺。是大利處,不可失。”

    老太君看著秦忠,渾濁的眼讓人不明所想。“希望你這話是站在家族立場上說的,好了,回去吧。明兒個叫二夫人來,是時候換新棋了。”

    ……

    半步小築。

    夜,冷冷清清,唯慎也不在了,顯得分外寂寞。

    衛龍麟無聊了,想借一壺清酒,對月飲酌,聊表憂思。

    一杯複一杯。隻做白水來飲,沒事,她酒量好著呢。古人言:借酒消愁愁更愁,下一句什麽來著──煙花三月下揚州?

    她醉了。清醒的醉。迷糊的醒。

    什麽人都沒有的時候,心裏頭裝的是誰呢?很少有這樣孤獨的夜了,夠她細細回想往事。她的記憶很長,可以漫溯到千年前的古國。那裏有她心裏頭的人……

    “在想什麽?”突兀的一聲,叫衛龍麟吃了一驚。收回思緒,她轉身,看著來人。

    千代衷離。

    他走進了,連著那股花香也走進。

    她也虛虛的抬腳向他走去。

    兩人抱在一起。雪蓮花香與酒味糅合在一起。

    真實的觸感,真實的香氣。叫她心安。

    “在想人。”

    那聲音悶悶的,帶著酒氣。語調也是散漫之至。

    千代衷離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他,她心思那麽多,心卻那麽小,他占幾何重量?更何況,她渾身酒氣,神誌不清呢。

    思量間,忽覺自己臂上一疼,叫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眉頭也皺起來。低頭才發現懷裏的女子抬著他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一排齒痕,滿是口水印。

    她笑嘻嘻的抬頭看他,眼放流光,“痛嗎?”

    自然是痛的。

    “不痛。”

    “哎──”她卻好似失望一般,“又是夢嗎。”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夢,我一直在你身邊。”

    “嗯?”衛龍麟疑惑著,閉上了眼。怎麽會呢,他怎麽會一直呆在我身邊呢,難道他藏在床下嗎?

    望著睡過去的衛龍麟,千代衷離無可奈何,他不忍心打擾她的睡眠,她太累了。

    每次都是這樣,他不是與她說了,夜裏留燈,子時遂來嗎?可每每他來,她都睡得不省人事。

    回了臥房,兩人依舊共枕。

    也罷,這次就不走了,讓你醒醒神,知道這麽多天,都不是夢。

    一聲嚶嚀。

    衛龍麟睡醒,隻覺腦仁微疼,閉著眼坐起身,習慣的喊了聲“唯慎”。

    有腳步的聲音。那個所謂的“唯慎”走進,開始為她穿衣。

    衛龍麟依舊覺的腦袋沉沉的,思緒也是混亂一片,“叫碗醒酒湯來。果真不該夜裏飲酒的…”

    “虧的你還知道不該夜裏飲酒。”那人答到。

    衛龍麟皺了皺眉,奇怪了,唯慎這妮子怎麽敢這般答她的話?

    而且,唯慎的音色怎麽成了這樣?那黃鸝鳥般的嗓音,成了淙淙流水。

    啊!等等!哪來得唯慎?唯慎不去去了霍家嗎?

    她猛然睜開眼──不是夢,是真的。

    千代衷離站在她對麵,手裏拿著衣裳。好笑而寵溺的望著她。

    “醒神了?快更衣洗漱罷,就要到吃午膳的時辰了。”

    “哦。”衛龍麟難得軟語應聲,她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揚。應該驚訝的問他從哪裏來的嗎,還是疑惑前幾夜他為何來去匆匆。不了,她懶得問,他在就夠了。

    ……

    霍家。

    一方院落。

    唯慎服下醒神的藥後,也恢複的七七八八,隻是麵上的血色少了些,看著霍啟心裏滿是憐愛。

    “多謝霍將軍悉心照顧,唯慎感恩戴德,日後必報。”唯慎坐在床頭,看著照顧了她一夜的霍啟。從秦府回來,他還是那身軍裝。一夜未睡,有些憔悴,但風采依然。尤其是那眼底,濃濃似水的深情,直看得唯慎麵紅耳赤。

    “繆姑娘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霍啟自不會說話,卻是肺腑之言。

    應該做的?一個大男人,把未出閣的女子接回家照顧一宿,血氣方剛,柔情似水。怎麽想都於禮不合。

    唯慎不由啐了一口,心中暗罵他呆子。

    “快晌午了,公主應喚我回去了。還勞煩將軍布置車輛。”唯慎想著公主現在身邊沒有心腹,不由擔憂開口。

    “公主親口說了,讓你在霍家修養幾天。”

    “幾天?”

    “就是,病好了的時候…”

    “我已痊愈了。”唯慎說罷就掀了被子下床,誰知剛中了迷魂散的身體餘毒未祛,雙腳還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唯慎剛直起身來,就整個的向前倒去。

    一聲驚呼。

    霍啟手疾眼快,一個健步上前,將女子接入懷中。他接住了,一個香馨溫軟的女子軀體。觸碰到肌膚與衣衫的指尖在發燙,燙的發麻。

    “小心。”

    唯慎穩住了身形,才發覺自己已全身落入那個男子的懷抱。想想自己匆匆下床的所為,她竟感覺自己是在投懷送抱。

    兩人頓住了,待得反應過來,霍啟連忙將唯慎放回床上,尷尬的咳嗽幾聲,“繆姑娘再別做傻事,若是我不在,磕到胳膊膝腿,如何是好。”

    唯慎不說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你好好靜養,我去軍營裏轉轉。如果有吩咐,就讓下人來傳話。”

    她微微點頭。他飛也似的走,開門後,腳步卻又有些不舍。再回頭望了一眼,才匆匆離去。

    門輕輕闔上,唯慎呆著神。

    她是這麽心思細膩的人,怎麽會感覺不到對方深情呢?

    她自出身就命運悲慘,父親見背,母親奪誌,除了他的兄長繆唯嚴,從沒有一個男人能對他如何上心,她怎能不心動呢?

    可是,她顧慮啊。

    她打聽過,霍啟,驃騎大將軍,驍勇善戰雲雲,但,他有一個亡妻。名喚何采桑,表字,葚。椹與慎,同音不同字。同心不同人。

    她還是藏著吧,藏著兒女心思。更何況她是公主的人。公主讓她嫁,她便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去,公主若留她在身邊一世,她也甘心孤老無後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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