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銅鎖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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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秦老太君與長胡子老道並走。
“這固倫公主,還真不好對付。”
“如若不然,老身斷不會費盡周折的要去搜她屋子,一個小女子,身上如此多秘密,日日與府外來往。隻聽眼線說那櫃子神秘,便請了大師您來。”
“事到如今,貧道任務完成,就此告辭。”
長胡子老道走後,秦老太君叫來貼身嬤嬤,吩咐派人嚴加看管半步小築。
另外,又對幾個機靈的心腹道:“你們去天機府盯緊那箱子,千萬記得一時一刻不得離開,更不能讓千代衷離動了手腳。”
四人領命而去。
隨後,老太君死死盯著半步小築的院門,渾濁的眼球裏,濃濃的不安。秦老太君何許人也,從一介農女,成為皇子乳母,再為大臣妻妾。身份卑微不說,又是再嫁,竟能夠在秦府裏屹立不倒,笑到最後,成為老太君。她這一生本是傳奇,卻不想,還會有一個更勝她的女子。
……
天機府。
千代衷離看著麵前黑黢黢的櫃子,聽著來人解釋一番,便知事情不妙。大堂內,除了千代衷離,還有四個秦府的下人。他們守在櫃子邊,似乎一步也不會離開。
千代衷離站在大堂正中,思緒萬千──麟兒誤說此為天機老人之物送至府上,那麽,此中必有要緊之物。他要做的,應該是將櫃子打開,取出東西,空著送回去。可他並不曾有鑰匙,這櫃子也從未見過。麟兒又說,她自願禁足半步小築,是斷了兩人的來往,可枯井通道並未讓人發覺,又是為何?排除其他不可能的猜測,隻有一種結果,衛龍麟有十足的把握他能自己打開櫃子。
這櫃子的銅鎖,必有玄機了。想著,千代衷離便抬步要仔細查看。
距離櫃子不過一步距離時,一個靠近的秦府看管人便嚴格製止道:“大人止步,老太君吩咐,開箱日前,任何人不得靠近,還請大人不要讓小的為難。”
千代衷離卻不停腳步,淡淡回了一句,“太君如此縝密,千代自然不會違反。但此櫃乃師父遺物,身為入室弟子,莫非不能辨別其真偽,以防途中被有心人耍了狸貓換太子之計?”
說的倒是合情合理,看管人隻能噤聲。四道如炬目光打在千代衷離身上。
千代衷離熟視無睹,傾身仔細查看。鎖是好鎖,除了鑰匙,不可能借蠻力和巧力打開,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這鎖雖是銅鑄,鎖芯卻是玉製。玉?
他猛然想起什麽,前些日子,衛龍麟與他賞雪時給他的玉簪。就說那玉簪上的花紋為何如此古怪,原來藏有玄機。
看來,今夜他不得好眠了。
……
半步小築。
衛龍麟悠閑不已的癱軟在躺椅上,一邊是取暖的火爐,一邊是各類點心,好不愜意。唯慎則顯得些許焦慮。
“主子,我們真的坐以待斃嗎?”
“不然呢?有吃有喝還沒事做,我可是好久不曾有閑暇日子了。想想,還挺懷念宮裏的時光。”衛龍麟心不在焉的回答,眯著眼,似乎就要睡去。
“可是,如果千代大人打開櫃子,看到了關於風滿樓的文書……可會不妥?”
聽著這話,衛龍麟剛要閉上的眼便睜開了,一潭眼眸幽深黯然。原本她把鑰匙給了衷離就是想要坦白,可真正到這時候,她倒有些不安了。
她隱居在衛龍麟的軀殼裏,不敢告訴任何人。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落水受驚,以致性情大變。卻不知,死亡的肉體,被寄宿了新的靈魂。就這樣,花想容成了衛龍麟。一個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衛龍麟。
如若風滿樓真被千代衷離知道了,他就會發現,她做了多少以前的衛龍麟不可能做的事。譬如,她那一身不知從何而來的內力;她白手起家建立一個江湖幫派;還有身為樓主,她置多少人於死地……
在千代衷離麵前,她一麵隱藏著花想容的鋒芒,一麵又展現出花想容的性格。因為她想要一個愛花想容的千代衷離。可她又恐懼著,這樣一個女人,是不是他喜歡的。
唯慎看到衛龍麟逐漸暗然的目光,關切道:“主子,別多想了,遲早會有這一天,難道您能瞞他一輩子嗎?”
良久,衛龍麟歎了口氣,“是啊,該來的,遲早得來。”
……
冬夜濃厚,不見星月。即使是無風,寒冷也不減半分。
天機府。
千代衷離行步在雪地上,腳底吱吱吱的作響。轉角,隻見大堂內,燭火仍舊不滅,依稀還可見幾個竄動的影子。
已是三更天了,沒想到秦家人如此堅守。千代衷離心底咒罵一聲,握緊了手中的玉簪,眼底森然。
……
開箱之日轉眼便到,秦家人抬著櫃子回去後,老老實實的稟告。
“此期間,小的一行人寸步不離,入夜不寐,絕對無人動過手腳。”
老太君滿意的點頭,仿佛勝券在握。安心將衛龍麟喚來,隻等著箱子打開,瞧瞧她到底有什麽秘密。原本老太君也打算送個假箱子去,卻發現這箱子是特意定製,沒有同樣的。這叫老太君吃了一驚,倒也信了衛龍麟的鬼話。
不一會,衛龍麟等人到來。
衛龍麟也打聽到老太君派人盯得緊,心底不知做個感想。若是衷離沒有打開櫃子,她該鬆口氣嗎?
矛盾之下,她對開箱的結果也沒用多大幻想了。
唯慎拿出玉簪,三兩下解鎖,緩緩打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一起。秦府眾人得意得就要咧開嘴角,唯慎緊張的手心冒汗,衛龍麟麵上滿不在乎,端起一杯茶潤口,心底暗含期待。
隻聽那櫃子發出一聲長歎,櫃子內部暴露在天光之下——空,空空如也。
幾聲咳嗽,衛龍麟緩了緩被水嗆住的喉嚨,心道衷離果真不讓她失望。好吧,坦白就坦白吧,她想開了,無論千代衷離待她如何。她愛,便愛了。
“老太君,隻不知那妖邪玩意兒,又在何處?你都一大把年紀了,不好好頤養天年,安心等死,還處心積慮的找本公主麻煩。小心哦,費心費腦死的快。”衛龍麟笑得猖狂,留下一句話離去。
剛出鬆棠院,便聽屋內傳來幾聲哀呼,接著是老太君的怒罵:“廢物,一群廢物。”
衛龍麟顧不得這些,她現在隻恨不得飛到天機府去見千代衷離。
……
天機府。
書房案幾上,無數雪白的信箋鋪散,密密麻麻的小字擠入他的視野,每一個字,都足矣讓他心頭一顫。
“風滿樓急報,十人西涼小隊無一生還,敵方勢力擴展。請示樓主。”這是近期的。
“風滿樓月報,南詔一戰全勝,樓中死傷不足半百。正派人搜查,剿滅敵方餘孽……”這是前年的,看樣子,是收複南詔的時候。
“風滿樓急報,查明盜竊者,乃南詔聖後勢力,望指示。”這個則更久遠,似與浮光錦血案相關。
他明白了,近年國內發生的大事,都與她有關。
還有一張,信紙泛黃,看看年頭,居然是六年前。寫的是:東陽尋蹤花弄影,未果。
花弄影?一個陌生的名字,卻帶著一點熟悉感。他恍然,匆匆來到書架前,翻找那本衛龍麟常讀的野史。
就是這頁:花想容,無字。不知何許人……與弄影閣閣主花弄影關係匪淺。
這是千年前的史料……再想起那晚衛龍麟問她對花想容此人的評述,以及七年前衛龍麟落水後性情之大變。
嗬,他明白了。
他,其實察覺過,隻是他不想挑明,仍舊自欺著。當真相吐露時,心底莫名。
所謂七年之癢。一個七年,足夠讓人銘記了。原先那個可人的衛龍麟與他共七年之久的童年,如今他也與這個突來的前世者渡過近七年的光陰。
同樣的七年,心底同樣的痛癢。千代衷離仿佛置身於路口,兩邊的道路,是兩個人。
一個嬌俏可人粉雕玉啄的女孩在右,梳的是雙丫髻,髻上垂落的流蘇伴隨著她的腦袋一陣陣晃動。她奶聲奶氣的喚他師父,涎皮賴臉的與他置理狡辯。巴掌大的小臉,掛著可掬的笑容,明媚仿若春風入懷。
而左邊,是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女人,模糊一道倩影,高挑婀娜。她手中舞著長鞭,鞭子上沾染濃濃的血。還有她的手,因練武而生繭的手掌,同樣是血汙淋漓。那是別人的血,有敵人的,還有無辜者的。她轉眸,看見了他,收起武器,斂去目光裏的戾氣。莞爾一笑,道:“衷離……”
一個很近,一個卻很遠,遠得他不可能追到。而近者,伸出手,在等他。
思慮間,叩門聲響起。
“大人,固倫公主求見,她問您是否方便?”
屋內的千代衷離聽到,心中卻想著:從前的她可從不會求見,今日卻低聲下氣的詢問他是否願意接見。她,在害怕嗎?
心裏這般想,腳步卻飛快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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