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我以赤膽忠血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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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讓烏鴉假正經一下,我個人覺得一個故事,所有人物的形象都豐滿,有棱有角,才有意思。因此推動劇情的時候,姑娘們不要跳章,否則烏鴉就沒有堅持自我的動力啦。
講真,我們聊點嚴肅的政治話題:乃們怎麽看待衛衍暴政,不聽終古苦勸?怎麽看終古的剛烈固執?
------題外話------
朝歌驚叫出聲,蘭玉姑姑慌忙用手捂住了朝歌的眼睛,將朝歌摟進了自己懷裏,不斷喃喃念道:“小姐莫怕小姐莫怕,姑姑在,姑姑在……”
終古卻對所有的勸說和尖叫充耳不聞,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渾濁的老淚向下淌著,頃刻間,他的醉意不再,決絕地抬起手,執著那匕首,在脖頸間抹了下去……
“先生!先生三思!”
終古卻不畏懼:“老臣今日自決於此,以赤膽忠血諫君,陛下若不能悔悟,老臣死不瞑目!”
“先生!”終古的門生既悲戚,又著急,這般冒上,怒斥北周亡國,按北周律法,便是死了也要曝屍示眾。
醉醺醺中,終古忽然雙目怒視,從袖中掏出了匕首要自決,他坐在上頭痛哭怒斥道:“衛衍暴政,不顧天下百姓疾苦,聽信小人讒言,重用貪官佞臣,令我等忠臣寒心!衛衍這般暴政,北周要亡矣!”
終古卻踉蹌了一把,摔了手裏抱著的酒壇子,底下的人慌忙散開,才沒有被這酒壇子砸到,但碎片四飛,還是引得驚叫連連。
“先生!”底下擁堵的百姓中有終古的門生,皆是有為才俊,品質剛正之人,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刺激終古,仰著頭大聲地穩住老先生的情緒道:“先生切勿亂動,學生這就上去,先生別動,別動……”
他的身上仍穿著朝服,卻又髒又皺,沾著泥土與食物的殘漬,狼狽極了,也不知是幾天未回府梳洗,滿頭灰白的頭發也散亂得很,眼神空洞,行為怪異,就是隔得這麽遠,朝歌和蘭玉姑姑仿佛都能嗅到他身上臭烘烘的酒氣!
“他怎麽又喝醉了?”朝歌也認得他,見他站在樓宇頂上搖搖欲墜,幾乎一顆心都跟著揪了起來:“姑姑!”
“太史令……”蘭玉姑姑震驚地看著那醉醺醺站在高處,身處險境之中的三朝老臣太史令終古。
伴隨著老者腳下每一次踉蹌,底下的人群都會發出一陣陣驚呼,更有擠在人群中的大人連忙掩了身旁孩童的眼睛,拉拽著要帶孩童回家。
前方是城中繁華的街市主道,而那高宇酒樓之上卻醉醺醺地站了一人,那人胡子發白,身形消瘦,精神狀態不佳,手裏還抱著個酒壇子,如此瘦骨嶙峋,此刻就站在懸空的樓宇頂上,他的腳下踉蹌,加上那風一吹,仿佛隨時都會墜下來!
這次回府,是蘭玉姑姑隨行伺候的,宮中的車馬行出了宮牆,卻在城中主幹道被熙熙攘攘亂哄哄的人群給堵住了去路,便是前頭宮中的侍從要驅趕,竟也驅散不開擁堵的百姓,蘭玉姑姑疑惑地掀開車簾一看,卻變了臉色……
“下月初三……”朝歌的小臉一垮,可這段時間和衛衍打交道以來,朝歌似摸索出了些從衛衍那討得好處的法子,不愁日後沒有機會,況且想到往後貴媽媽可以陪著自己,還能聽懷之哥哥教導她功課,朝歌便心情大好,沒有和明下月過多糾纏,乖巧地應下了。
“自然。”明下月笑著,末了,又有意無意地提醒了句:“但原定下月初三的日子,宮裏會再派人請小姐回宮,切莫貪玩,誤了時辰。”
朝歌一心想讓衛衍兌現獎勵,如今衛衍說到做到了,自然是欣喜,也並沒有計較衛衍沒有見她的事,因為心情好,對明下月自然也和言悅色了許多:“現在就可以走嗎?”
但朝歌這回並沒有見到衛衍,倒是明下月好似早就料到朝歌的來意,笑吟吟道:“小姐近日刻苦得很,陛下早有交待,小姐得仁太妃誇讚是遲早的事。奴才按陛下吩咐,都給小姐您備好了車馬,方才也派人去府上告知了小姐今日回府的事。”
可轉念一想,朝歌日後可是北周的皇後,尋自己的皇兄,似乎也沒什麽不對……
她生怕朝歌在宮中寂寞,沒有玩伴,盡管她也怕黃仁太妃怕得不行,可還是硬著頭皮時不時來尋朝歌,陪她說說話,可來了兩次,她皆被朝歌給拋下了,隻顧著尋皇兄……
“跑跑跑,哎你慢點兒!擔心跌倒了!”朝歌又撇下了衛芙尋衛衍去了,將衛芙氣得直跺腳,又好氣又好笑地抱怨道:“算了算了,以後再也不來瞧你了,回回來瞧你,都撇下我尋皇兄去了!”
“我要尋皇帝陛下要獎勵去!”朝歌迫不及待,她離家那麽久,都想家了!況且她還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和母親,還有懷之哥哥和二哥!
好在朝歌不曾注意,也不曾笑話衛芙,隻飛快要跑去尋衛衍,衛芙急忙回過神來,追問了句:“歌兒你要去哪?”
“懷之……”衛芙聽到了這二字,少女俏麗的小臉上就迅速地染紅,心口怦怦怦直跳。
“皇帝陛下允許貴媽媽進宮陪我,我還能回家小住呢!”朝歌想了想,還補充了句:“還有,還有懷之哥哥,皇帝陛下許懷之哥哥繼續教導歌兒功課!”
“什麽獎勵?”
“衛衍……我是說,皇帝陛下答應了我……”朝歌嘴角含著笑,似想到了極其高興的事,便是那一聲“衛衍”,都溫柔了許多,不像以往那般總是怒氣衝衝:“若是太妃娘娘誇我了,他就要許歌兒一個獎勵!”
衛芙哪敢真去問,忙搖頭,故作不以為然道:“朝歌妹妹,不過是被太妃娘娘誇了一句,怎麽高興成這樣?”
朝歌生怕衛芙不信,強調道:“芙姐姐,你問問太妃,她真的誇讚歌兒了!”
衛芙驚訝得不行,黃仁太妃從不誇人,居然誇了朝歌?朝歌前些日子分明還怕她怕得要命呢,怎麽短短幾天,太陽就跟打西邊出來了似的?
朝歌也看到了衛芙,欣喜地跑向了她,向衛芙分享自己的好心情道:“芙姐姐,太妃娘娘誇我了!”
“朝歌妹妹該不會有仙法吧?那還是本宮怕得要命的女魔頭黃仁太妃嗎?!”衛芙驚訝地脫口而出感歎,待發現自己的宮婢也都掩嘴偷笑,衛芙才回過神來,輕咳了幾聲,故作了鎮定。
衛芙幾乎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的景象絲毫未變,她才確信了,自己沒看錯!
太……太妃,黃仁太妃!她是在笑嗎?!
衛芙長公主來看望朝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朝歌這小丫頭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笑得眼睛都彎成了小月牙,更讓衛芙目瞪口呆的是……
“這……這孩子!”朝歌童言童語,卻將黃仁太妃惹得哭笑不得,半天,也隻不輕不重地點了點朝歌的額頭,無奈地搖頭笑了。
黃仁太妃這一笑,便也把朝歌給看呆了,入宮這麽些日子,黃仁太妃成日板著臉,朝歌一次也不曾見她笑過,如今這一笑,不僅稀罕得很,還好看得很,朝歌欣喜道:“太妃娘娘,您笑起來真好看,比歌兒的母親還好看!”
黃仁太妃不明所以,但朝歌稚氣的小臉上頃刻間綻放出了濃濃的笑意,簡單而又純粹,卻有極其強大的感染力,令她一時心神被牽動,不忍讓那笑意從朝歌的小臉上消失,黃仁太妃破天荒地牽動了嘴角,放柔了眼神:“是,誇你了,誇你用心。”
“太妃娘娘,您方才可是誇讚了歌兒用心?”朝歌那清澈得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驀地一亮,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欣喜地追問道:“是不是,是不是呀?”
太妃怔了怔,一時間有些不習慣有人這般親昵地拉著自己的袖子撒嬌,可心底一股莫名的暖流卻讓她的眼神一軟,甚至沒有抽手將衣袖自朝歌的小手中抽離出來:“罷了,念在你昨日默背的篇章尚可,也算是用了心的,若實在疲乏,便歇著吧……”
黃仁太妃低頭,見朝歌麵色粉嫩,表情認真,一改往日遇事便尋母親兄長庇護,抑或為自己辯駁的嬌氣,但她態度誠懇,聲音軟糯稚氣,聽著難免有幾分令人舒心的撒嬌意味。
朝歌見黃仁太妃有些失神,還道是自己反省得不好,便拉了太妃的袖角輕輕的晃了晃,那張白皙精致的小臉秀氣可愛,模樣認真,晃著太妃的袖子小聲道:“太妃娘娘,是不是歌兒又惹您生氣了?歌兒做得不好,太妃娘娘隻管教訓歌兒,歌兒知曉太妃娘娘是為了我好。”
便說她昨夜默背的篇章,也是書寫得有模有樣,筆鋒雖稚嫩了些,不成方圓,卻也是突飛猛進,可見是下了功夫的。
黃仁太妃明顯的愣了一愣,年初見朝歌入宮在宮宴之中,還是個嬌氣的小姐,隻跟著母親兄長身邊,連話也說得少,心智更是稚嫩,可如今朝歌開口,竟能說出這樣一長串的道理來,思慮的法子和處事的心智更是長進了不少,也不知是到了這樣的時候,還是因為朝歌自己肯用心。
朝歌被驚醒,也不敢瞌睡了,但看太妃雖橫眉瞪眼的,語氣卻不同以往嚴厲,且朝歌心裏想著太妃對自己嚴格管教,正是因為疼愛自己,為了自己好,朝歌便也一改往日的嬌氣,虛心認錯道:“太妃娘娘教訓的話,歌兒記下了,治學有治學的時辰,休整有休整的時辰,不可荒於嬉,也不可因功廢食廢寢,歌兒昨日背默太妃娘娘教導的篇章,背默得晚了,反使今日精神不濟,行事事倍功半,實在不妥。”
此時她的小腦袋才剛剛挨到手臂,黃仁太妃手中卷起的竹簡便敲打在案上了,嚴肅著臉訓斥道:“晨起有晨起的時辰,進食有進食的時辰,就寢有就寢的時辰,小姐不按常理,今後又如何管教他人?”
接連幾日,朝歌的精神都極好,也不知是不是那日蘭玉姑姑開導有功,這兩日朝歌再見到成日不苟言笑板著臉教訓人的黃仁太妃時,竟也不怕她了,隻覺得黃仁太妃生起氣來也不可怕,隻是要命的是,朝歌聽著太妃娘娘教導,依舊仍是犯困。
……
“是,此時告老還鄉,卻是對這位老先生而言,最好的結果。”明下月輕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
“太史令年事已高,是時候告老還鄉,頤養天年。”衛衍眉宇微凝,他幽深的眸中緩緩浮現一層莫測的情緒,良久,方才幽幽垂下了眼簾,目光似落在了他案前攤開的奏折之上,他的眉峰早已舒展,鼻梁高挺,薄唇並沒有過多的弧度,俊容平靜,仿佛方才什麽事也未曾發生過一般。
明下月皺著眉頭憂心道:“這終老先生,該不會是瘋魔了吧?”
直到終古離去了,這大殿之中,恍惚間似還回蕩著方才那終老先生肆虐魔怔的狂笑,聲聲悟了,既悲戚到了骨子裏,卻又狂傲到了骨子裏,鑽進了耳中,似又讓人聽出了幾分的決絕和放肆。
“哈,哈哈!好好好,老臣悟了,老臣大悟了!”終古愣了愣,半晌,終於直起了身子,那溝壑縱橫的老臉之上一陣悲戚,一陣狂笑,那骨瘦如柴的身子在寬大的朝服之下,微微顫動著肩膀,不複昔日意氣風發,錚錚鐵骨,反倒像瘋魔了一般,踉踉蹌蹌的自殿上爬起,竟連君臣之禮也不行了,隻是步履沉重而又茫然地轉身,抬腳,悵然若失:“老臣悟了,老臣悟了……”
明下月碰了一鼻子灰,也沒了脾氣:“是是是,奴才與朝中佞臣狼狽為奸,皆是惡人,唯太史令一人眾人皆醉你獨醒,是個忠臣。可太史令如今這般折騰自己,跪著不起也不是辦法啊,難道做臣子的,如此逼迫君主,便是忠良了?”
終古抬頭,那張老臉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一般,他的眼眶紅得可怕,一把甩開了明下月的手,憤恨道:“你這巧舌如簧的閹人,與朝中佞臣狼狽勾結,無須在老夫跟前假惺惺!”
明下月見衛衍神情不耐,略帶倦意,也知衛衍是被隻認死理卻固執不知退讓的終老頭纏得頭疼,也知衛衍的耐性將盡,這牛脾氣的老先生若再出言不遜,隻怕真要為自己惹禍,明下月絲毫不計較方才終古進殿之時惡狠狠地啐了他一臉的唾沫,上前要扶這位老先生起來,勸道:“太史令還是先回去吧,陛下的決斷自有陛下如此決斷的道理……”
“寡人念及終大人乃三朝老臣,今日不與你計較冒上之死罪,他日若再如今日這般於政殿之中猖狂怒斥,休怪寡人不念卿輔政之功。”衛衍有些不耐地側了身子,抬起一隻手支著額頭,看也不看終古:“退下吧。”
孽障?
“陛下乃雄韜偉略之君主,老臣素來知道,陛下登基不足八年,率北周雄兵覆滅諸國,滅南北十國,方有如今北周遼闊之疆域,陛下之功績大過孽障!”終古仍舊鏗鏘哭勸道:“然疆土易得,守國卻難,陛下若一意孤行,今日北周之盛,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猶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屆時,陛下之孽障,便是再大之功績也難以彌補!”
明下月抹了把臉,倒是好脾氣,依舊和顏悅色地對待終古這位牛脾氣的老先生:“太史令此言差矣,若不是當今陛下,北周何以如今日輝煌。‘昔日’,可不比當今。再者,亡國子民是個什麽下場,太史令想必清楚得很,而北周臣民卻坐享太平,貢賦與勞役是本分,何以到了大人嘴裏,卻成了陛下不體恤臣民了?”
“陛下!”終古還不死心,哭道:“繁賦重役已令多少百姓家不成家,國之政,民為本,還望陛下三思,體恤臣民……隻有這樣,陛下治國,方能光複北周昔日輝煌!”
衛衍輕描淡寫帶過,卻不願意與終古再深究此事。
半晌,那大殿之上,衛衍終於緩緩開口,語氣卻出奇的平靜,平靜得幾乎不夾雜絲毫情緒:“瓊殿之事,終大人不必與寡人再議,此事自有興建的道理。”
如今這般與衛衍起了爭執,更是終古抱了必死的決心勸諫。
政殿之上,那年輕而又莫測的君主卻久久沒有喚終古起身,這君臣之間,仿佛僵峙上了,誰也不曾讓步,太史令終古一貫脾氣固執,強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然他一片赤膽忠心,在先帝時期卻頗受重用,到了衛衍這兒,卻備受冷落,令終古一度散失了意誌,成日以酒度日。
終古官袍之上風塵仆仆,沾了許多處泥土,如今又是老淚橫流,聲語哽咽,他的額頭貼著大殿地磚之上,久久不肯起身,固執地非要衛衍做出讓步不可。
“如今苛捐雜稅已使耕夫、商賈、獵戶怨聲載道,都說周人好奢,但那好奢的皆是世卿貴族,陛下隻看得到這鄴康有多繁盛,朝中佞臣花言巧語蒙蔽陛下天子之目,然那繁賦重役卻使百姓敢怒不敢言。”終古撐著這把老骨頭重重向衛衍叩首,老淚縱橫懇切道:“求陛下切勿重蹈覆轍,昔日修建行宮,征男丁勞役十萬,死傷無數,拋屍異鄉,如今北周百姓回想此事依舊心中恐慌冰涼!若陛下如今堅持再興土木,實在令忠臣百姓寒心,大禍必然將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