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這黑鍋歌兒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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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這次昏厥得莫名,太醫署來人仔細驗了脈,也沒驗出個所以然來,就連朝歌自己也是迷迷糊糊,朝歌畢竟是在黃仁太妃那兒昏倒的,太妃自然是關切,太醫見她眉宇緊鎖,神情擔憂,方才寬慰道:“太妃娘娘不必擔憂,雲小姐昨夜飲了酒,宿醉最是傷身,何況小姐年少,季節更替最易體質虛弱,今日小姐也正是體虛方才如此,休養兩日便無大礙。”

    太醫走前開了兩劑方子,都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調養身子的,蘭玉姑姑親自送了太醫一小段路才回來,命底下的人去太醫署抓藥去了。

    蘭玉姑姑醒來的時候,朝歌剛剛醒來,見自己好端端的竟又回到寢殿榻上了,朝歌自己也納悶得很,黃仁太妃就坐在朝歌榻前的椅子上,本還替朝歌掖掖被角,見這丫頭醒了,太妃當即又板了臉,皺著眉頭嚴厲訓斥道:“小姐該學會的一樣未學會,倒會學著貪酒了!這般舉止無度,不知節製,終有一日會害了你自己!”

    “是衛衍……”

    “放肆!”朝歌剛想辯解兩句,黃仁太妃便嚴厲地打斷她的話:“陛下名諱,小姐不可隨意稱呼。在宮中,需得事事小心,處處謹慎,嚴於律己,否則放浪形骸,別人不害你,最終也會玩火**。愚鈍!”

    朝歌頗為委屈,不過是飲了一小口酒的小事,況且她此刻腦袋也有些暈暈乎乎的,可憐得緊,若是在家裏,母親和貴媽媽早心疼壞了,哄著還來不及呢,朝歌何時被這樣嚴厲訓斥過?

    見朝歌麵露委屈,卻絲毫沒有半點聽進她苦口良言的意思,黃仁太妃歎了口氣,不耐起身:“小姐好生歇著吧,這兩日好好自醒著,我也少氣兩日。”

    蘭玉姑姑也是知道黃仁太妃的脾氣的,太妃訓斥朝歌的時候,蘭玉姑姑也不開口相勸,隻怕仁太妃會氣惱眾人護著朝歌隻會越發害了她而更加雷霆大怒,省得朝歌更加遭罪,待太妃走了,蘭玉姑姑方才哄著頗為委屈的朝歌:“小姐莫氣餒,太妃娘娘素來刀子嘴豆腐心,今日良言或許嚴苛了一些,卻是一心為了小姐好。太妃娘娘正是喜歡小姐,才盼著小姐能多學一些,去一去嬌氣呢。”

    “太妃真的喜歡歌兒嗎?”朝歌明亮的水眸黑白分明,氤氳著霧氣,滿是委屈的瞧向蘭玉姑姑時,直讓人的心腸都忍不住軟了下來。

    蘭玉姑姑抬手溫柔地撫了撫朝歌的小臉,笑著安撫道:“可不是喜歡小姐?方才小姐在宗廟列殿昏倒,太妃娘娘著急得不行,列殿伺候的素來人少,仁太妃如此克己重禮的人,卻為小姐失了態。方才小姐尚未醒來,太妃娘娘更是滿麵憂心,就差眉頭打一個結了呢。”

    朝歌信了蘭玉姑姑的話,小臉上終於破涕為笑,可愛得緊:“就似二哥那般,雖總是戲弄歌兒,可歌兒知道二哥疼我。”

    “說得對了,小姐聰明伶俐,一說便都明白了!”蘭玉姑姑見朝歌笑了,自己的心境自然也跟著明朗許多,笑道:“太妃娘娘同小姐的二哥一樣,皆是疼惜小姐的,隻是個人有個人表達的法子,不盡相同。有人心腸軟,對小姐百依百順,就像小姐的母親樊夫人。有人性情如此,越是疼愛你,便越盼著你好,因而對小姐才越發嚴苛,仁太妃就是這樣的人,她啊,心裏是疼小姐的。”

    “懂了,歌兒懂了!”朝歌的心情豁然開朗,此時她的眼角分明還掛著霧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吸著鼻子,可那明媚燦爛的笑意早已蔓延至眼底,長長密密的漂亮睫毛跟著月牙一般眼睛彎了起來,啪嗒,便又小淚珠跟著滴落了下來。

    蘭玉姑姑的眼底亦是寵膩溫柔的笑意,朝歌的眼睛澄澈無邪,沒有一絲藏汙納垢,被這樣一雙明快透徹的眼睛看著,便令人的心境也仿佛瞬間被明媚的陽光照耀著……這樣的朝歌,誰能不喜歡呢?

    便是她在上元宮宴中第一次見到朝歌,便沒來由的喜歡她呢!

    蘭玉姑姑問起朝歌在列殿的經曆,朝歌倒是記不太清了,太妃娘娘給她講述了北周的國史,隻是當時朝歌難受得緊,卻是忘了個大半。蘭玉姑姑又問起早些時候,朝歌在睡夢裏又是笑又是皺眉頭的,是做了什麽夢,朝歌倒是有些印象,便仔細的與蘭玉姑姑說了,末了,還天真無比的問了句:“姑姑,歌兒還想瞧瞧那瓊室裏頭還有什麽東西,還沒瞧呢,歌兒就醒了。姑姑知道那裏頭還有什麽嗎?”

    朝歌這麽一問,不止蘭玉姑姑笑了,便是寢殿裏伺候的婢女們也跟著笑了,隻覺得雲小姐可愛得緊,她自己夢裏的東西,自己尚且不知道,姑姑怎麽會知道?

    二人說了好一會話,先前太醫開的方子已經熬好了,熬起來倒是不太費時的方子,蘭玉姑姑本就是想著分散朝歌的注意力,好讓她乖乖把藥喝了,誰知朝歌才喝了第一口,就因為藥太苦悉數吐了出來,吐了自己一身都是,哀求蘭玉姑姑道:“姑姑,太苦了,歌兒不想喝。”

    蘭玉姑姑也是沒轍,這朝歌的衣衫濕了,若是不及時更換,怕是要著涼,這種時候,最是易生病,蘭玉姑姑便作主讓人把藥汁溫著,順道去取些甜甜的蜜餞來,便命人備湯水要伺候朝歌沐浴更衣。

    沐浴時朝歌倒是乖巧,蘭玉姑姑讓人把沐浴湯水摻好了,又用自己的手試了試溫度,覺得善可,方才伺候朝歌脫衣,從前朝歌沐浴隻讓貴媽媽伺候著,貴媽媽一人便能照看得過來,可見朝歌有多乖巧。

    此時朝歌正舉著兩隻手臂任由蘭玉姑姑為她寬衣,蘭玉姑姑替朝歌脫了春夏的薄坎肩,又脫了外衫,脫了中裙,又解了貼身的內衫……

    可待朝歌的內衫被解了係帶,微微拉開,露出了如白玉豆腐般白嫩的肌膚時,蘭玉姑姑手上的動作明顯的一怔,整個人仿佛被猛烈重擊了一般僵直呆愣在原地,她的雙手保持著微微掀開朝歌已鬆了係子的內衫的動作,視線驚然落在朝歌心口處妖冶的紅色印子上……

    蘭玉姑姑的臉色瞬間變了,一陣蒼白,卻又一陣的漲紅,她手上的動作開始微微有了顫動,甚至於,她整個背脊都隱隱有些顫抖,她眼中像一道道驚雷一般閃過無數種精彩的情緒,震驚、懷疑、狂喜、難以置信,到壓抑克製,無數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迅速在她眼中閃爍著,交織著,雜糅著!

    妖冶的紅色,符印的形狀,心口的位置……

    錯不了,錯不了的!心口如印,著打娘胎裏帶來的胎記是錯不了的!這獨一無二的印記,便是她忘記了一切,也不會忘記那世間獨一無二的印記!

    是她!是她尋了這麽多年的小公主!是王後娘娘用性命護下的小公主!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了……

    “公……”蘭玉姑姑聽到自己的聲線都是顫抖的,但她很快意識到了什麽,硬生生地將後麵的話給咽了回去,可這仍是無法讓她壓抑住心中的狂喜和紛繁複雜的情緒,一向從容有度蘭玉姑姑頃刻間紅了眼眶:“小姐,是您……錯不了的,是您!”

    可,怎麽會呢……眼前的雲朝歌,是北周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國師府三小姐,鄴康首貴的嫡小姐,也是唯一的嫡小姐,自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疼愛著!

    蘭玉姑姑的思緒太亂了,這其中,有太多的秘密!這雲府,必定有她無法料想到的秘密!國師雲裏霧,和雲府上上下下,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的眼神太過濃烈,太過炙熱,將朝歌給嚇到了,不解地呼喚了兩聲:“姑姑?姑姑,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小姐,該沐浴了。”蘭玉姑姑愣了一愣,猛然回過神來,強製壓抑自己的心情,但伺候朝歌脫下那最後一件裏衣時,蘭玉姑姑的指尖仍是無法控製的顫抖。

    “姑姑,你是不是太累了?”朝歌雖然年幼,卻也覺察得出方才蘭玉姑姑的反應不對勁,但朝歌想不出是為什麽,隻當是蘭玉姑姑無處不悉心照料著自己,定是太勞累了,朝歌抬起小手輕輕的捧住了蘭玉姑姑顫抖的手,吹了吹氣,心疼道:“姑姑待歌兒這般好,歌兒喜歡姑姑,歌兒長大了,會保護姑姑。姑姑是不是手疼了,姑姑歇息著吧?”

    就好像……明之時常對朝歌說,喜歡她,就要護她周全。隻是明之還說了一句,要欺負歌兒,隻能明之一人欺負。

    像二哥那般要欺負人的話,朝歌左右是說不出來的。

    朝歌柔軟細嫩的小手包覆住自己指尖的那一刻,蘭玉姑姑的眼眶無可抑製地躥紅,卻是極力的掩飾去,勉強笑道:“奴婢不累,奴婢怎麽會累呢,奴婢能伺候小姐,高興還來不及……”

    ……

    “她去了列殿?”

    衛衍頭也未抬,勤政殿之中是堆積如山的奏折,明下月用車運來的,竹簡一捆一捆的堆疊在那,明下月經過的時候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碰就倒了。

    衛衍一手執著攤開一半的奏折,看得有些漫不經心,有的甚至他看也未看就丟在了一旁,明下月奉了新茶,恭聲道:“是,昨夜醉了酒,今日該難受得很,醒來後卻說什麽也不肯歇息,迫不及待地尋仁太妃去了,沒待一會就昏了過去……”

    衛衍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瞬,卻並沒有開口,也並沒有抬頭,繼續在那奏折之上批複了兩字,明下月何等精明,不動聲色繼續道:“倒也沒什麽大礙,太醫看過,隻說是體虛所致,開了兩幅調養的方子。”

    “你倒是關心那頭的事。”衛衍似笑非笑地掃了明下月一眼,明下月的本事了得,深得衛衍信賴,如今他成日關心著那邊的動向,也不怕大材小用。

    明下月麵色倘然,臉不紅麵不躁,笑道:“為陛下分憂,是奴才分內事,小姐的事就是天下之母的事,便是陛下的事,便是關乎北周國運之事……”

    衛衍抬頭看了明下月一眼,明下月識相地噤了聲,半晌,才又恭敬道:“奴才聽說,雲小姐昨夜做了個夢,倒也玄乎。”

    “噩夢?”衛衍並不太上心,隻隨口問道。

    “倒也不是。”明下月仔細將朝歌夢裏的東西複述了一遍,有些朝歌說不清楚的地方,明下月甚至還細細解釋了幾句,末了,才又說道:“雲小姐說起這事,有鼻子有眼,就連那象廊有多長,雕刻了什麽,皆記得一清二楚,就好似真的去過那地方似的。”

    夢到了那富麗堂皇的瓊室、象廊、瑤台和玉床麽……

    “與陛下……”明下月悄然抬眼觀察衛衍的神情,方才道:“與陛下前日命人做的瓊殿工圖,竟幾乎無異。”

    衛衍愣了愣,竟微微有些失神,便是明下月後頭說的那番話,竟也不曾聽見,半晌,方才緩緩地收回了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不再談起朝歌,轉而說道:“說到瓊殿,今日的奏折,倒是吵得厲害。”

    “太史令終古與諫相李宗素來不和,這次恐怕是吵得最厲害的。”明下月倒是半點也不意外,今日的奏折比以往要格外多,一車都拉不完,可見朝臣吵得有多厲害。

    衛衍欲大興土木建造瓊殿,占地約一百零八畝,國庫需要掏出個大洞才足以應對,而人丁勞務方麵更是一個嚴峻問題,北周上下曾有傳言,衛衍的奢華行宮,便是凝聚了無數冤魂與血液建造而成,如今這瓊殿的奢靡與過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北周的國力,國庫充盈,周人好奢,便是衛衍要如何大興土木,亦不成問題,但北周素來重兵將與攻防,北周雄兵猶如鐵蹄,多年來令諸國忌憚三分,軍工支出便占據國庫半數財力,諫相李宗一派臣子素來順從衛衍的意思,主張便是不削軍工,以國庫的財力也足以應對土木興建。

    太史令終古怒斥衛衍奢侈無度,不顧天下子民安危,國庫充盈,才足以應對天災**,倘若為衛衍與皇室一己之私,一旦發生天災,國將毀矣!縱使北周雄兵再所向披靡,縱使北周城池宮殿再富麗堂皇,民為根本,民不聊生,亡國不遠!

    “既然不削軍工,又防天災,國庫不能動根本。”明下月笑眯眯道:“陛下,李宗大人倒是舉薦了一個法子,革新賦稅度,加重賦稅,增苦役,豈不兩全其美?”

    “陛下!”勤政殿之外,太史令終古冒死不顧阻攔,非要求見衛衍,終古畢竟是年已花甲的老臣子,身子骨更是經不得推搡,且輩分擺在那,這老家夥又固執得很,沒有衛衍的命令,一時竟也沒人能攔他。

    衛衍抬眼,默許了終古晉見。

    “終大人,請吧。”明下月笑吟吟地請終古入殿。

    “呸!”但終古卻對明下月頗為不屑,憤恨地往明下月身上吐了口唾沫,那口唾沫直沾在明下月的臉上,不等明下月變臉,終古便老淚縱橫地衝入殿中跪在衛衍麵前,哭斥道:“陛下如此無道,重用佞臣,寵信閹人,不顧天下子民,如何對得起先人,如何對得起臣民!陛下三思!”

    “無道?佞臣?”衛衍看著跪在殿中痛哭的終古,他身形骨瘦如柴,便是那一身朝服穿在身上,竟也仿似空架子一般,滿是皺紋溝壑的老臉上憔悴無比,老淚縱橫,發冠更是淩亂,花白的胡子粘著泥濘,似在來的路上摔了一跤,衛衍並未喚他起身,隻玩味的重複著那兩個詞,驀地冷笑:“終大人果真以為,寡人不會處置你?”

    終古今日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朝堂之眾,以諫相李宗為首,皆無恥無度,一昧順從陛下,罔顧百姓福祉,國運興衰,為大逆不道之佞臣!內宮之中,以明下月這奸人為首,無恥無能,煽風點火!如此佞臣閹人,是北周之蛀蟲!

    “陛下要殺要剮,臣不敢求饒!若老臣一死,能令陛下幡然悔悟,臣雖死猶生!”終古雖瘦弱,可聲音鏗鏘有力,直要怒掀殿梁:“陛下欲興建瓊殿,勞民傷財,隻為博紅顏一笑!實乃陛下昏庸,紅顏妖禍,不配為後!望陛下痛改前非,為民謀福祉!”

    勞民傷財,博紅顏一笑?這瓊殿是為皇後所建,但那丫頭委實冤枉了,這終老頭一怒之下,倒是傷及無辜了。

    “有意思。”衛衍不怒反笑,他鳳眸狹長,諱莫如深,緩緩地溢出了笑意:“終大人以為,先帝勤政,恭儉愛民,在位三十年,北周比之今日,如何?”

    終古一愣,哭道:“陛下登基以來,北周強盛,令諸國忌憚。但陛下不仁,暴政荒誕,今日北周之強盛,他日便隻餘瘡痍滿目!陛下既有帝王之能,何不遠小人,親賢臣,勤政愛民,摒棄奢度,北周定能如昔日輝煌,問鼎九州!”

    ------題外話------

    歌兒表示:不背不背,這黑鍋我不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