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挽珠的主人
字數:4747 加入書籤
挽珠的臉色一白,抬頭看著朝歌,張了張小嘴欲說些什麽,可是眼底又有掙紮,朝歌也不急,隻安安靜靜地凝視著她,這異於常人的耐心仿佛與某些時候的衛衍如出一轍,平靜,可又不容抗拒。
就連車外的車夫都察覺到裏頭的氣氛有異,走得稍遠了幾步並不催促,可也不敢掉以輕心。
“小姐……”挽珠有些怕了朝歌這樣平靜的目光,仿佛朝歌若是與她生氣,倒還好些,可她如此安靜,如此溫柔地等待著挽珠開口,挽珠反而心中沒底,唯恐朝歌澄澈漆黑得比那耀石還奪目的眼仁中,溢出對她的失望來,挽珠頓時心下一沉,對朝歌磕頭道:“小姐,咱們去燕歸樓!”
朝歌心中繃著的那一口氣,緩緩地鬆了下來,她心中何嚐不緊張,她與挽珠也算是一同長大,度過了至關重要的那幾年,如今姑姑去了,倘若挽珠再令她失望,朝歌實在是不能承受,她扶起了挽珠,又溫溫柔柔地哄道:“我知你對我真心實意,墨耽是不會看錯人的,倘若你對我而言有危險,他不會將你留在我身邊,還有……”
還有衛衍,若在過往的幾年,挽珠有一絲一毫對她不利的心思,衛衍定是能看出來的。
“小姐……”挽珠雖明顯看到朝歌的神色溫和了許多,也在朝歌身邊坐下了,並聽到朝歌吩咐車夫徑直入城,但挽珠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一方麵是因為朝歌這般輕易諒解了挽珠,讓挽珠仍舊自愧不能輕鬆,另一方麵,卻也因為燕歸樓的那位……
一路上朝歌並沒有吭聲,隻閉著眼睛養神,又似在深思,連方才撞折指甲的手指微微發紅也不曾察覺,挽珠心疼地捧著朝歌蔥玉白晰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幹淨的帕子泡了水輕輕沾著,可消腫鎮痛,朝歌也不阻止,隻若有所思地倚靠在車上。
燕歸樓神秘得很,朝歌從小就知道,不久前她曾在燕歸樓見到公陵哥哥和懷之哥哥,她便一直在思量著這燕歸樓不簡單,必然和公陵哥哥有什麽關係,公陵哥哥是個謹慎的人,她雖想不明白以公陵哥哥如今的地位和立場,為何要冒險回北周,但唯一能確定的是,燕歸樓必然足夠安全,甚至可以躲過衛衍的眼睛。
燕歸樓那地方,是否與西梁也有關係呢?那麽挽珠和燕歸樓又有什麽關係?
思量間,時間便過得快了,朝歌的馬車停在那別有風雅和脾性的燕歸樓前,挽珠攙扶著朝歌下來,她還未開口說明來意,便有童子上前迎人:“恭候小姐多時,我家主人已備好了小姐喜愛的茶品。”
恭候多時?
朝歌有些納悶,卻也沒有出聲詢問,臉生的青衣童子恭恭敬敬地做了請的姿勢,笑道:“我家主人說了,小姐是貴客,今日閉門謝客,隻供候小姐一人,旁人恐怕不能招待了,不過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倒是不妨一道入內,以免咱們的人不知小姐喜好,伺候得不周到。”
朝歌這趟身邊本來就隻帶了挽珠一人,那侍衛喬裝的車夫也並沒有隨著朝歌入內的意思,這倒是讓朝歌不得不覺得這燕歸樓的青衣童子看著尋常,卻話中有意,“閉門謝客”似有意說給別的人聽的,衛衍送她的暗衛到底是有本事的,就連挽珠都不曾有所察覺,這青衣童子看著麵色入常,恭敬帶笑,會是比挽珠更敏銳地察覺到了暗衛的存在嗎?
朝歌心中雖然疑惑,但也不能開口問,隻好笑道:“隻我與挽珠進去,有勞童子引見我們與貴東家了。”
年僅十一歲的挽珠跟在朝歌身邊,眨了眨眼睛,卻也不曾察覺到微妙。
“小姐請。”青衣童子作了個揖,然後在前方領路,就如童子所說,今日燕歸樓果然閉門謝客,整個酒樓安靜得很,隨著童子穿過大堂,上了梯,又進了雅廂處,童子方才開了門,笑道:“我家主人在裏麵等候小姐,二位請。”
朝歌微笑地點了點頭,送了片小小的金葉子向童子道謝,出手大方得很,那童子欣然收下道了謝,但從頭到尾的表現極其寵辱不驚,並未因收到金葉子而驚喜。
朝歌入了雅間,那雅間茶案之前,恰恰坐了一道清瘦的身影,醒目的蒼蒼白發令朝歌一瞬地覺得觸目驚心,可再一看,那身形雖清瘦,卻也風骨瀟灑,銀發鬆鬆地用一根桃木簪子束在腦後,暗紅的袍子竟襯得那滿頭銀發更添了幾分神秘,朝歌腳下不停,但待她在茶案另一端站住了,才方才有了些驚訝失神……
眼前的男子生了一張清俊風雅的臉,他微微含笑抬頭看她,眼睛的顏色充滿了神秘和智慧,滿頭的銀發與耀眼的紅袍,似讓他的神秘更添了幾分,若說有什麽異樣……這人的麵色要比朝歌還白些,但卻是蒼白,他看朝歌神情有些異樣,也並不奇怪,似習以為常那般笑了:“小姐請坐。”
“你知道我要來?”朝歌回過神來,坐了下來,小臉之上緩緩流露出了些糊塗,但還是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鄙人燕歸樓,是這裏的東家,正兒八經的生意人。”燕歸樓給朝歌倒了茶,有問必答,他的目光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朝歌身後明顯神情緊張的挽珠,複又笑道:“挽珠這丫頭對小姐一片赤誠,將小姐帶到我這兒,也並不奇怪。況且,我與小姐也算是老相識了,多年不見,燕某備了份小禮,權當見麵禮。”
朝歌還沒開口問,燕歸樓便已猜出了她的來意,在朝歌開口之前便提起了挽珠,這讓她不得不謹慎對待眼前這個智慧得如同狐狸一般的人物,而燕歸樓方才所說的“老相識”,卻確實讓朝歌納悶了,她何曾與他相識了?又聽燕歸樓說備了份小禮,朝歌這才注意到她的麵前果然安放了一個木質深厚的木盒,見朝歌不動,對麵的銀發男子還滿是鼓勵地催促道:“小姐不喜歡?怎麽不打開看看?”
朝歌可不是來與他閑聊的,但還是依言開了麵前的木盒,隻見一顆六七歲孩童拳頭大小的珠子端端正正地呈在其中,那珠子剔透無暇,隻恍惚間,似有奇異的流光迅速地滋滋在其中滑過,朝歌不自覺地抬頭輕輕觸了觸那珠子,指尖碰到那冰涼的質感時,方才迅速消失無蹤的流光似又輕輕地在她觸碰的地方出現,奇妙得很……
“定綱珠。”朝歌當然想起了這顆珠子,她小時候曾雖著公陵哥哥和二位兄長來這裏,就是為了目睹這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珠子的風采,因她當時年幼,這樸實剔透的珠子又在她來的時候突然大放異彩,將她嚇了好大一跳,幾乎是落荒而逃,這才六七年的光景,朝歌自然印象深刻,還記得這件往事。
“小姐好眼力。”燕歸樓笑嗬嗬道:“實不相瞞,這珠子靈性得很,也極喜歡小姐,這些年我代小姐保管,總該物歸原主,是你的緣分,便是你的東西,小姐便行個好,收了它吧。”
朝歌想起當年多少人慕名為了這定綱珠而來,都說非有緣的貴人不能撼動,如今想來應該是誇大其詞了吧,朝歌合上了木盒,也回道:“先生的好意我也不便推辭,便謝過了,這珠子很漂亮,便是至今,我也不曾見過能比它更甚的。便多謝先生了。”
燕歸樓的神情意味深長:“小姐喜歡就好,小姐的命格貴不可言,定綱珠本就是該歸於小姐的,何來謝字。”
“貴不可言?”
“絕對不可言。”燕歸樓的語態神秘極了:“豈是區區一國之後能比的?”
此人……當真是胡言亂語!
朝歌隻覺得燕歸樓似戲弄了她,便是她的命格再特殊,但一國之後不能比?這絕對是荒唐的胡言亂語。
見朝歌明顯有了情緒變化,燕歸樓無奈地攤手笑了笑,卻也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隻目光輕瞥了眼緊張得直咬唇的挽珠,方才又對朝歌笑道:“小姐此行,必是要問了,這燕歸樓,到底是什麽地方……燕某人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不假,但這燕歸樓,的確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得的地方,燕某人與小姐的故人也的確是老朋友了。”
他說的是趙公陵……燕歸樓就這麽爽快地認了,倒是朝歌一點開口的機會也沒有,竟讓原本應該掌握在朝歌手中的主動權一時也交付給了燕歸樓,偏他說的都是朝歌想知道的,竟也不能打斷。
見朝歌不說話,燕歸樓便知她是想明白了這燕歸樓的實力,也想明白了燕歸樓對趙公陵而言的重要性,更知道,燕歸樓的確和西梁有著洗都洗不清的關係。
“至於小姐身邊的挽珠……”燕歸樓既然是趙公陵的人,而趙公陵卻也未必會害朝歌,若是挽珠也是燕歸樓的人,挽珠對朝歌又是一片赤誠,那便也並不是說不通的事了,但燕歸樓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燕歸樓中的人,便是小小童子,也各有所長,隻是這些孩子都是些無依無靠的可憐人。挽珠這丫頭幼年時倒是和那些童子一樣,為教授他們生存自保的本事,不得不自會站會跑的時候便要吃常人不能吃之苦,她是南薑與北周之境的襄州人,六歲那年我們尋到她爹娘的消息,便送了她回襄州,本盼她能平安喜樂,後來的境遇卻也讓人唏噓,所幸遇到了墨公子,又有小姐照料,也算是造化。”
燕歸樓這話,似解釋清了挽珠何以要帶她來燕歸樓,既然與食髓蠱有關,那一切便與西梁有關,而挽珠畢竟是知道燕歸樓身份的,便將朝歌帶到了這來,或許能有些線索。且也解釋得通,挽珠除了知道燕歸樓與西梁有關,對旁的事情卻是真真切切一無所知,她對朝歌一片赤誠,更不可能害她。
自小命途忐忑的孩子,為了自保,自然不能鋒芒畢露,挽珠幼年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才有人一身自保的本事,可在朝歌身邊,不收斂鋒芒,不僅會惹禍,還會如今日這般引起不必要的誤解,但無論如何,她一心為朝歌,卻是真的。
t(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