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桃花開
字數:5063 加入書籤
皇城中的夜晚,沒有一日是平靜的。
白嬪宮苑憤怨的啼哭,在紅牆內久久回蕩,在寂靜的夜裏是如此的突兀詭異。
“啟稟娘娘,據奴婢探查那雲常在已被德妃娘娘送回寢居了。”
我悠然坐在座上,將身後靠,衝浮蘋冷冷一笑:“依雲常在那為人,自然不願為德妃桎梏,意料之中。”
“可如此一來,難保雲常在不會對娘娘心存記恨,暗中下絆子阻擋娘娘大計。”浮蘋神色一緊,擔憂地道。
“浮蘋說的在理,娘娘確實不該這般輕易放過她,隻怕這往後,後患無窮啊。”歐陽紫琳歎息。
為我添茶的紅英聞言,不屑的冷嗤:“不過是個小小常在,若妄想蚍蜉撼樹,無疑是自尋死路。”
德妃不可能不疑心我將雲常在送去的目的,之所以會放了她,怕是為了日後更好監視。
一個疑心會產生更多的疑心,雲常在以後的日子都自身難保,我倒想看看她能如何與我作對!
“紅花之事如何了,可查出是什麽人所下?”我一手撐顱,臉色平靜的看著跳躍的燭光。
浮蘋頷首低低地道:“回娘娘的話,此事已有進展明日便可真相大白。”
“嬪妾方才從白嬪宮裏出來時,白嬪的情緒還不是很穩定,依嬪妾與白嬪相識這麽多年的情誼,嬪妾覺得她不會乖乖就範。”歐陽紫琳若有所思的說道,緊蹙眉頭。
初入宮便敢威脅上位者,又怎麽會是貪生怕死之輩,她的膽子可大著呢。
不會認命伏誅她還想做什麽,又能做什麽,在死前奮力一搏麽?
“白嬪的事你別再插手了,本宮自有打算。”話以至此,無需在多言。
歐陽紫琳在白嬪那裏多留了幾個時辰,我沒有阻止也沒有過多幹預,為的隻是給她們曾經親昵的好姐妹一個告別的機會。
我自然不會惋惜她們之間的情誼,我所在乎的另有其他。
明日的白嬪是生是死,都與歐陽紫琳沒有半點關係,陣地不同,處境自然也就不一樣,過多憐憫隻會壞事。
白嬪死已注定,我不會給她一絲一毫的反擊機會,將死之人何必如此多話,還是緘口上路吧
再見。
那種感覺即熟悉又陌生,所有複雜的情緒縈繞在心頭,這廂已然失魂,而那人卻是一貫的輕佻淺笑。
羽淩歌走到案邊坐下,自斟了杯茶淺品,目光沒有絲毫起伏。
他的對麵坐著一位女子,美目泛紅,神情呆滯,身側的素手不住的輕抖。
一身銀色束腰長袍,著於他身極是適合,更顯他身姿修長,如綢緞般柔順的發用綢繩束起,服帖於背。
他垂著眼眸,長而淺彎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陰影,俊美如上天傑作的麵容無表情,任是不言語,卻還是別樣惑人。
一如他胸前懸掛著的青蓮,花形妖嬈,色澤清澗。
他還是一點都沒變,還似初見他時那般讓人驚豔。
他們在楚嘉最有名的盛會上相遇,那時她想得夫若此,還有何求,可惜後來的一切卻磨滅了她的美夢。
她乃楚嘉第一美人,若要許人,那個男人不論家世背景,亦或容貌脾性都該是萬中無一。
當她所期盼的相見終於得償,那日的場景卻讓她不忍直視。
金燦樓最好的廂房中,煙氣嫋嫋,茶香浮動,他斜倚榻上盯著手中燃燒的信紙,直至那紙張即將燃盡他都沒有鬆開手,仍那火舌灼傷指尖。
她就站在門內,看著他陰鬱的臉色,手足無措。
半眯的眼眸森冷,薄如櫻瓣的嘴唇上揚出一個奸佞的弧度,不夾任何情緒的開口:“利字當頭,又何須說的如此冠冕煽情。”
咫尺之外的他帶著笑,桃花眼眸彎著,瞳仁明亮。
那一刻,不知是屋內的熏香燃到了濃烈處,還是怎得,她忽覺視線有些模糊,身體裏某處地方塌陷了一角,有兩個聲音在爭執著,僵持著。
世間無人不為利所趨,沒錯,她也不例外。
雖是商賈出生可與生俱來的高傲,卻不允許她示弱乞憐,或許是被一言道破,又或許是因自己看清了某些曾經不知的事,她選擇了隱忍強抑。
芳心萌動是真,因私接近也是真,她內心的駁斥,自幼學到的所有,不允許她卑躬屈膝去乞求他人憐愛,放低自己的身段。
他俊美倜儻,令萬千女子為之傾倒,可他卻沒有心,更未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而她除了圖謀家族的未來,還渴望得到一份真摯的愛情,但真逢心動時她卻無力深入,更不願化作一個“可憐蟲”。
如果那日她再聰明一些,說不定這往後還真能令他動容也不一定,可現如今這場景還真讓人覺著好笑。
名震四國的千麵郎君,那大名鼎鼎宣稱不會為任何人所用的朔傾,此刻竟身處九重宮闕,坐在自己麵前
“白小姐還是老樣子。”
與那時一樣,他總是能輕易看穿人心,現在的她再次重溫這熟悉的語調,卻是無聲的笑了。
已是落滿灰的過眼舊事,不重要了,眼下的她可不會在費力追憶往昔,在與他結識的日子裏,沒有什麽可令她回味的。
“彼此彼此,公子既能隨意出入這內宮,這來路怕是不淺吧。”傳言也好,立場也罷,她沒興趣去打聽了。
羽淩歌輕笑不語,長長的睫毛阻斷燭光,那雙眸深邃不見底。
“娘娘此言真是折煞在下了,比起娘娘的後台手腕,在下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有句話說的好,太過不自量力的是無法善終的,此刻這話用在娘娘身上倒是頗為合適。”
白清婉也不怒,反是一臉的不痛不癢,好似現在不論什麽都傷不了她似得。
“能得公子贈言,清婉還真是三生有幸呢,不過這不得善終又如何,隻要是人便終有一死不是麽,僅是死法不同心境不一罷了,本質上沒什麽區別。”
“娘娘倒是想得開,隻是這不得善終之人,怕不止娘娘一個。”雲淡風輕的語氣,似風滑過耳際不留痕跡,卻足令人心生不安。
不動聲色的本事她是還沒到火候,可也不算太差,“公子這是在嚇唬清婉麽,不對,不該是嚇唬才是,是威脅吧,清婉真的很好奇,是什麽人什麽事值得公子如此?”
“娘娘隻要清楚自己的處境就好,其他對你來說無關緊要的事,還是不要多問。”
避重就輕,就這麽不願為她所知?殊不知越想隱藏,那破綻就越大。
就如從前一樣,氣氛變得幹硬僵冷,他玩世不恭的神情一如既往,她亦不泄露任何情緒的咽回滿腔怨氣。
沒有結果的對話,最後的答案早已了然於心,有些事本就無需多言。
她終於做了一次掌權人,可與別人不同,她手裏握著的不是其他,而是她白家的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多麽的諷刺。
夜深了,大敞的殿門灌進晚間涼風,燭火頓滅,紗帳四舞在此等昏暗的屋內顯得詭異。
清冷月色仿佛要凍僵了她,顫抖得雙手抑製不住,可嘴角的笑容卻一直懸著。
“不能擁有的時候想擁有的欲望,看著別人享受著自己想擁有的東西,那趾高氣揚恨之入骨的感覺,你怎麽會明白”
自嘲般的泣笑,又低婉變得清晰,由清晰變得刺耳。
她是自負,自負到與九五之尊討價還價做交易,誤以為可以隻手遮天,到頭來卻是自己自信過了頭,也太輕視這宮中的所有人。
是幸運的吧,算幸運的了,沒有過多的對手,沒有不停歇的口舌之爭,從始至終她隻有一個對手。
她在旁人眼裏什麽都不算,而在這場戰役的得勝者眼中,她更像一個讓人冷嗤的笑話。
還是不懂得示弱討好,若當初再謙卑一些,沉住氣一些,定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思及此處,腦中似是捕捉到了什麽,笑聲戛然而止,唇角不再上揚,還真是執拗呢,不論往昔還是如今
想擁有,卻求而不得,想毀去,卻又無法下手。
他懂,那種一邊恨之入骨一邊又被理智拉扯的感覺,他怎會不懂,隻是懶得去在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