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伊人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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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常在冷冷看我:“所以說眼下境況,算不算是您養虎為患作繭自縛呢?貴妃娘娘!”

    我微微笑:“誠如常在所言,這宮裏還真沒有送上門來的恩寵,後宮向來就是女人的戰場,若哪一日消停下來不鬥不爭了,那才真真是奇了。”

    雲常在笑道:“嬪妾怎得忘了昔日與您為敵手時的惴惴不安,不過隻怕如今夜難安枕的,將會換作他人了。”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和雲常在於涼亭中說了一會兒話,突覺得有些冷了,便想打道回府休息,誰料回宮半道上好巧不巧遇上了李美人。

    她似是也沒想到會碰到我,眸光變了變非喜非怒,迅速低下頭去勾出一抹笑來:“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了。”

    我打量著眼前人說道:“許久不見,美人倒是豐腴了不少。”

    李美人抬起頭來,嘴角笑意深深,雖說她笑的自然,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的笑讓人很不舒服:“娘娘倒是沒什麽變化,一如往常貌美端莊。”

    僅是刹那,她臉上的笑容便蕩然無存,又道:“容顏未改,但臉上的憔悴之色卻是再多的脂粉也掩不住的,娘娘可得把鏈子再拴緊點,以免曾經的忠犬發起瘋來掙脫了束縛,連主人都不認了到時被咬的血肉模糊那可就不好了。”

    我笑得雲淡風輕:“這都入冬了美人應早點去內務府報備一下,聽說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冷上不少呢,萬一有哪個奴才忙昏了頭一個不小心忘了美人的存在,那該如何是好啊。”

    “多謝娘娘關心,嬪妾不日便會內務府。”說罷她隨即溫婉一笑:“嬪妾昨日聽宮人們閑聊,說是淑妃娘娘近來身子不好,您怎得也沒去瞧瞧?”

    我歎道:“本宮前些日子好似染了風寒,淑妃又尚在孕中,為了她們母子著想故而便待在宮中。”

    李美人看著我冷笑:“太醫院的太醫真是徒有虛名呢,說什麽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個個醫術高超,嬪妾倒覺得他們還不如宮外那些個平民郎中呢,若是藥到病除娘娘又怎會時常病痛,話說回來如今宮中多半太醫都被下令聽從錦福宮調遣,這偶爾不上心也是有的。”

    見我眉頭輕擰,她以袖掩口湊近低道:“娘娘抱恙這段日子,宮內可謂是流言漫天,要嬪妾說貴妃娘娘您力保龍胎有功,到頭來卻被指鹿為馬當真不該,如今宮人瘋傳娘娘失寵,而淑妃那邊卻是夜夜燈火輝煌人來人往,不愧是母憑子貴,待儲君呼聲最大的大皇子歸來,不知又會是怎樣一番場景呢?!”

    她好似很希望看到皇子黨和淑妃爭個頭破血流,淑妃所懷龍裔還未出世,她李美人怎就斷定淑妃日後誕下的就一定是皇子而非公主?

    猶記得陸嬪尚在時,李美人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繡花枕頭,論謀略心計根本無法和陸嬪比肩,今時今日竟有這般蛻變,且語氣作風也愈發像我厭惡至深的那個人。

    莫非,她是在學陸嬪的為人處事。

    我不禁疑惑,挑了眉梢問:“美人自陸嬪死後便深居簡出,對後宮中事也鮮少問津,本宮雖與你交情不深,可不曾想原來李美人卻也並非為陸嬪昔日所言那般。”

    “人總是會變的。”

    “若是變得太快,就好似換了個人一般,豈不是無故叫人生疑。”

    “人心本無常,脾氣秉性也是因環境而變,娘娘還真是小題大做。”李美人笑得純良。

    我不動聲色:“但願隻是本宮多心了,而非有人居心不良。”

    李美人突然連連冷笑,死死盯住我:“娘娘怕是誤會嬪妾了,就是借嬪妾十個膽子,嬪妾也不敢對貴妃娘娘您存有異心啊,要說真正居心叵測的,整個後宮之中也隻有聖眷正濃的那位了,作母親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願意付出一切願做任何事的!”

    你給的榮華富貴,恩澤庇佑,現下旁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輕鬆得到,你真當自己還是不久前那個叱吒後宮的瓊貴妃嗎,殊不知風向早就已經變了!

    若此次淑妃安然產下龍裔,不論男女皆可鞏固地位,抬高家門榮耀,一舉數得。

    到時誰還記得華熠宮,誰還記得你瓊貴妃是誰,又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地位!

    李美人笑言:“無心插柳柳成蔭,說來真諷刺。”

    聽此,我霎時冷了臉:“位列四妃的淑妃,也是你一個小小美人能夠議論的?本宮不多說你便真以為自己聰慧過人大局盡掌了?!”

    “嬪妾不敢。”李美人故作驚慌的示弱:“嬪妾隻是一時失言,並非有心”

    “管好你的嘴也別再自作聰明,仔細聰明反被聰明誤落得和某人一樣的下場,那時再想亡羊補牢就為時已晚了。”末了我又說了句:“與其眼紅他人還不如自己多多下下功夫,總是怨聲載道滿腹牢騷,隻會叫人覺得你無能又可悲!”

    就算變的牙尖嘴利處事作風也一改往日,終究是本性難移。

    以為三言兩語就能挑撥離間,她是小看了我,還是高看了她自己。

    不斷提醒我淑妃母憑子貴聖眷正濃,日後恐會淩駕我之上,一方麵是刺激我,另一方麵怕是想激怒我亦或還有其他的用意。

    雲常在便罷了,她的命捏在我手裏,我讓她生她就能好端端的活著,我讓她死她就得乖乖的認命!

    能說會倒不見得就是本事,深宮之內口齒伶俐的多了去了。

    集寵於一身便是集怨於一身,我相信淑妃也深知這個道理,盡管眼下後宮中並無像德妃那般的敵手,宮裏沒有不代表宮外就沒有。

    晚膳十分我差紅英去打聽莞辰的去處,得知他尚在乾成殿,我當即命人取了些淑妃素日愛吃的吃食趕去錦福宮。

    星辰暗淡,明白月牙兒被緊緊包裹於雲層中,偶有朦朧月光從雲間縫隙傾瀉而下,冷風颯颯,吹得絹燈明暗不定。

    宮道上鮮少光亮也無人走動,便是尚有幾步距離,都能依稀瞧見錦福宮的燈火光芒。

    下了步輦我揮手製止小章子將脫口的通傳,剛入宮門就瞧見了禦前的人,且淑妃隨侍的宮人也都守在門外。

    看見我的到來,他們麵上都難掩驚訝,由其是祿元他趕忙迎上來,先是對我作揖問安,隨後眼帶擔憂的瞧了眼身後的輝煌燈火,欲言又止。

    “看來本宮來的不是時候,還是擇日再來吧。”一語罷,轉身就想離開此地。

    “貴妃娘娘留步。”祿元上前道:“娘娘既然是來瞧淑妃娘娘的,不妨就進去坐坐,正好皇上在淑妃娘娘又與您交好。”

    祿元點到為止,我知道他是在幫我,一來有淑妃在場,二來是想讓我先向莞辰示好。

    莞辰他終歸是一國之君,自然不可能也不會對任何人先低頭,不管孰對孰錯,要想化解這“冷戰”必須有一方做出讓步。

    “本宮將這些吃食送進去給淑妃。”

    祿元俯首:“貴妃娘娘請!”

    還未掀開門簾,莞辰爽朗笑聲便從殿中傳出,緊接著是淑妃柔婉地語調,其中夾雜著幾分羞怯:“皇上那是臣妾腹中胎兒在踢臣妾”

    莞辰笑言:“他是知道朕來了才不安分。”

    淑妃也嗔笑道:“皇上說的是,皇兒是知道自己的父皇來了才踢臣妾的。”

    話音剛落,就聽淑妃低聲驚呼。

    “可是壓著皇兒了?來朕扶你去那邊坐下。”莞辰緊張道,聲色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皇兒,父皇。

    心仿佛被寸寸撕裂,如刀剜般大痛,眼裏有淚湧出一片模糊,怔立原處木偶一般的聽著內裏說笑,隻覺身子有千斤重一步也邁不開,擱在簾角的手始終沒勇氣使出力氣,掀開阻擋在我麵前的厚重簾幕。

    腹中微微絞痛,似在提醒我早前已失了孩兒,又如何能品味這其中溫暖。

    對了,在小產前我從未對莞辰提過,我懷了他的孩子,又或許當時紅英暗中對他講了,他隻是在我麵前佯裝不知。

    噙了眼淚決心離開,身形卻有些搖晃,幸有一宮女眼明手快的將我扶住。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祿元忙上前問道。

    我緊攥著手,竭力忍著淚水,強裝威嚴:“本宮今日從未來過錦福宮,剩下的事勞請祿公公打點。”

    才出眾人視線眼中淚便已決堤,甩開宮人的攙扶,搖搖晃晃的走著,途中浮萍等人想上前攙扶都被我一一喝退,警告著不許任何人跟來。

    風很冷,灌進頸項叫人渾身顫抖,撫上平坦的小腹,心中酸楚更甚。

    想痛哭出聲,又怕被人聽聞當作笑料,時刻都仔細著小心防備著,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著身周,想哭不敢放聲哭,想要開懷大笑卻又不可太過張揚

    原來我也同那些痛失孩兒的妃嬪一樣,不管多痛多難熬都得咬牙忍著,心裏的苦與痛也隻能憋在心底讓它慢慢腐爛於肚中,就算說與再親近的人聽,針沒有紮她們身上,她們又豈會知道那痛楚究竟有多痛。

    “我的孩兒,我可憐的孩兒”

    為了抑止壓抑不住漸大的哭聲,我伸手捂住了嘴,心中憋屈橫衝亂撞,遮掩在唇上的手隨之攥起成拳,貝齒抵在溫熱皮膚下一刻卻狠狠咬住。

    痛感襲身嘴裏彌漫絲絲血腥,我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不去嫉恨任何人。

    待慢慢恢複理智,我看著頭頂迷蒙的月光,不禁有些想笑。

    我成全了別人,許了她們錦繡前程,庇護了她們的家人不受侵害,可我自己又得到了什麽?

    一份夾著猜忌權欲的愛,生殺予奪的權利,一個貴妃的頭銜,除了這些我還有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