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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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嘴上說著不想同幼清重歸於好,但心裏卻掙紮不已。

    當初離開時,總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將她放下,一別之後,卻發現,忘記她,比死亡更讓人煎熬。

    齊白卿低著頭默言,不想讓德慶看穿自己的心思。

    德慶勾嘴笑得陰險,伸手攀上齊白卿的肩膀,饒有興味地湊到他耳邊,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本王懂的,你說不要,那就是要。”

    齊白卿狠狠瞪向他。

    德慶不以為然,笑意越發濃重。

    第二日德慶帶著福寶和齊白卿一起加入大隊伍,去的是城外馬場。

    侍女們都候在跟前,頂著大太陽曬得汗流浹背,徳昭心疼幼清,找了借口讓她往樹下去查看出行的糧水。

    幼清一從人群中走出,德慶便俯下身子,在福寶耳邊說了些什麽,而後又拉了拉齊白卿的袖子,指了幼清同他道:“你瞧,本王對你多好,時刻不忘替你往心上人跟前遞信。”

    齊白卿臉色一變,望著福寶碎步往前的身影,腦子裏閃過什麽,抬腳就要往前阻止。

    這麽多人,當著這麽人的麵,德慶竟然讓福寶去送信!

    荒唐!簡直荒唐!

    腳剛抬出去,旁邊德慶一把將他扼住,力道之大,簡直讓人無法動彈。

    德慶輕笑起來,“有什麽好擔心的,正好測一測連幼清對你的心意。她若是對你還有情意,肯定不會拆穿福寶,她若是對你沒有情意,喊了徳昭來,以徳昭的手段,無非是犧牲福寶罷了,一個小丫鬟,死了就死了,她為你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齊白卿恨得牙癢癢。

    德慶勒住他的手力道越來越大,齊白卿痛得幾乎要叫出聲,隻得眼睜睜地看著福寶往幼清跟前去。

    幼清正在清點東西,小太監們認識她,知道是睿親王身邊的婢女,都肯給麵子。

    旁邊忽地傳來一個嬌嬌弱弱的聲音,“清姐姐。”

    幼清遲疑半秒,轉過頭,看見個熟悉的臉龐,膽怯怯的,張著兩隻大眼睛望過來。

    福寶害羞地笑了笑,“清姐姐,你現在得空嗎……”

    幼清震住,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確實是她,沒看錯,就是替白卿送信的小姑娘!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幼清驚訝不已,往四周瞧了瞧,見無人注意到這邊,她忙地拉了福寶往旁去。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福寶眨眨眼,“我是福寶,我替主子送信來了。”她說著話,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快速地塞到幼清的手裏。

    幼清不肯要,“我不會再接你的信了,除非你先說你是誰!在場的人都是皇家的人,你是誰府上的?齊白卿現在何處?”

    福寶見幼清不肯要信,很是著急,“我……我隻管送信……別的……別的我不能說……”德慶雖帶她隨侍,卻幾乎不讓她出麵見人,她不知道為什麽,但她隱隱覺得,德慶應該不想讓人知道她是誰,所以就也不敢說。

    兩人正拉扯著,忽地後方傳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幼清?”

    幼清一怔,是徳昭。

    不遠處他正踱步而來。

    她慌了神,下意識將信藏進袖子裏,又對福寶喊:“你走罷,這裏有我就行。”一邊說著話,一邊推福寶走開。

    福寶看看她,又看看往這邊而來的徳昭,心領神會,拔腿就跑。

    “你在同誰說話?”徳昭已走到跟前。

    幼清定了定神,盡可能收起方才的慌亂,佯裝淡然模樣,回頭對他一笑,“一個不認識的小丫頭非要幫忙,就這麽點活,我一人做就夠了。”

    徳昭朝福寶跌跌撞撞離去的身影望去,數秒他收回視線,眸子裏多了一絲考究,“當真?”

    幼清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藏起白卿的信,為何要替福寶遮掩,可她就是怕他知道。

    以他的脾氣,若是知道了,恐怕會大發脾氣,更甚的,恐怕還會置白卿和福寶於死地。

    她不能冒這個險。

    幼清嬌嗔朝他一笑,“怎麽,你懷疑我?難道我還不能同外人說話麽?你管得也太緊了些。”

    徳昭趁無人看見之際,拿手碰了碰她的手,低下頭溫柔道:“同我說話就行。”

    幼清甜甜應一聲,“知道了。”

    福寶往前走著,生怕被徳昭追上來,埋頭碎著步子跑。

    都說睿親王凶狠無比,她若被逮著了,鐵定不會將主子供出來的,清姐姐應該是主子的,誰同主子搶,誰就是壞人。

    徳昭這個壞人在她看來,雖然生得好看,可是卻讓人不寒而栗。

    倘若、倘若真被施以酷刑,她自認沒有那等毅力熬過去,想著到時候幹脆自盡得了。

    一死百了,她也早些去見她的親人們。

    她慌慌張張的,心裏又裝著事情,一時沒留神,迎麵便撞到人身上去了。

    毓明正和太子說著話,是洛城本地的笑話,想著討太子高興,無奈太子板著臉就是不笑,他心中正煩悶,忽地身上一熱,再一探,原來有人撞上來了。

    毓明當即不太高興,正要發火,望得福寶抬起頭來,一張閉月羞花似的臉,瓊鼻粉桃唇,嬌怯怯的姿態,一雙大眼睛裏透著天真和無辜,好看得緊。

    他剛要吐出口的“放肆”兩字才說了個“放”,硬生生咽回去,上前親自扶了福寶,問:“沒傷著哪吧?”

    福寶不習慣男子的觸碰,那會讓她想起當初在德慶身下承歡的不堪回憶,她嚇得要推開他的手,身子後仰,沒站住腳,往地上摔去。

    毓明順勢繼續上前扶她,笑得燦爛:“你是哪家侍女,怎麽從未見過的?”

    福寶慌得說不出話。

    她不說話,毓明不由地皺了皺眉,這一凝眉的輕微動作,卻讓福寶膽戰心驚。

    “求貴人網開一麵,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她一味地求饒。

    在德慶身邊待怕了,見著穿紫袍蟒紋的貴族男子,總會下意識畏懼。

    毓明越是親近,她越是害怕。

    隻恨不得一閉眼就能立馬回到齊白卿身邊去。

    她匍匐在地,身影單薄孱弱,幾乎顫得發抖。

    太子禁不住往地上掃一眼,他向來是寡言少笑的,這時候卻難得開口了,語氣平淡:“毓明,走罷。”

    毓明不甘心,因著太子發了話,不得不跟隨往前,走出幾步,好奇心實在太重,求了太子道:“我去瞧瞧她,就瞧一眼。”

    他平時雖放蕩不羈,說什麽做什麽都率性而為,然而在太子跟前,這倒是頭一回違悖。

    太子動了動嘴角,終究沒說什麽。

    毓明已經抬腳返回去。

    福寶見他們二人走開,雖不知他二人的身份,卻也管不得那麽多,心中鬆一口氣,起身正欲回去,剛轉身,忽地餘光瞥見毓明朝這邊而來,笑著朝她揮手:“你別走,等等我。”

    福寶哪裏敢等,以為他想起來要回頭找她算賬,嚇了一嚇,立馬拔腿就跑。

    她不要命地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提放著往後看毓明,眼淚汪汪,害怕極了。

    毓明追了幾步,終是停了下來,腦海中滿是她奔在風中淚眼回眸的模樣。

    可憐楚楚,讓人愛憐。

    毓明中邪一樣,懵著臉走回太子身邊,太子麵無表情地睨一眼,道:“人跑了還追?”

    毓明這回過神,摸摸腦袋,自我化解尷尬,“說來也是奇怪,最近總有侍女不理我,前兒個碰見了九堂哥的侍女不理我,今兒個倒好,連是誰家的侍女都不知道了。”

    太子繼續往前走。

    毓明跟上去,問:“殿下,我長得也不差啊,難道最近吃多了肉,臉變胖所以看起來凶凶的麽?”

    太子不理他。

    毓明歎氣,攤開手,“看來果然是變胖了。”

    ·

    下午徳昭同皇子們一起往城北去見府尹,人多不方便,命侍從們先回小行宮,留下幾個大內高手在跟前候著。

    幼清本要跟著的,徳昭不讓,因著一路步行而去,怕累著她,所以讓她也隨眾人一起回去。

    幼清隻得應下。

    回了小行宮,幼清吩咐人準備好溫水以及皂角,這樣徳昭一回來就能洗漱更衣,各項事情都安排好了,她鬆口氣,往屋裏而去。

    崖雪出去拿冰解暑,屋裏就她一人。幼清小心翼翼地掩了門,繞到屏風後麵,將福寶今日遞來的信拆開看。

    又是一副小像。

    同前兩次不同,這一次,畫上是兩個人的小像,她與白卿。

    幼清呆呆地看著,他畫的那日在涼茶棚下兩人第一次牽手。

    春雨淅瀝,他輕聲細語說著要娶她。

    一晃已是一年,昔日之事,恍若隔日。

    當真是又可悲又可笑。她皺緊眉頭,手上力道這般大,幾乎將那張畫像揉皺,兀自跌入回憶之中,半晌回過神,拿了火星子將信全部燒掉。

    不能留,留不得。

    看了又如何,經曆了這麽多的事,她已不是當初那個傻傻的幼清,他一幅畫像,一句甜言蜜語,哄不回她。

    正是心煩意亂之時,忽地門外傳來嘎吱一聲,徳昭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望了望,語氣寵溺地喊了聲:“幼清?”

    幼清晃晃腦袋,企圖讓那些紛雜的情愫從心中剔除,抬手揉眼,這才發現眼角邊不知何時落了淚。

    “我在這。”她衝外麵喊一聲,一邊慌亂地擦去淚花,整理好衣袍,重新走出去。

    “躲這作甚,我還以為你不在屋裏。”

    “我四處走動走動,你怎麽就回來……”話未說完,她瞧得他懷裏抱了隻小白狗,那狗軟糯團子似的,長著一雙黑溜溜的眸子,朝她這邊眨了眨眼。

    幼清驚喜,忙地上前接過來,抱在懷裏順毛。

    “這是哪裏來的?”

    徳昭笑,“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劉府尹家的狗正好生了一窩,我便抱了一隻回來,這隻小狗才一個月大,尚未取名。”

    幼清喜歡得不得了,又感動又高興。

    據她所知,他向來是不喜歡這種小貓小狗的,上次行圍三皇子拿了白哥到跟前,他甚至不肯抱一下,還說養貓養狗玩物喪誌,訓得三皇子從此再也不敢將白哥往跟前送。

    這會子卻主動抱了一隻狗回來,當真讓人匪夷所思。

    她問,“抱回來讓我養的麽?”

    徳昭喝完茶,放下茶杯,走到她身邊來,“抱回來肯定是讓你養的,當然了,我們一起養就更好了。”

    幼清激動地拿臉蹭蹭懷裏的小白狗。

    小狗狗舔了舔她的手。

    徳昭拉她坐下,問:“替它取個名字罷?”

    幼清想了想,問:“你覺得叫什麽好呢?”

    徳昭搖搖頭。

    數秒後,幼清終於想出了一個名字,“就叫團子。”她用手指點了點團子的耳朵,輕聲重複地喊了好幾聲,最後道,“記清楚了哦,以後團子就是你,你就是團子。”

    團子軟綿綿地“汪”一聲。

    她不亦樂乎地逗著狗,徳昭心滿意足地在旁邊看她。

    忽地幼清一回頭,撞見他的目光,癡癡的,眼中隻有她一人的深情。

    如今方知,所謂鐵漢柔情,說的便是他這樣。

    兜兜轉轉一年多,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這樣平和地同他待在一塊,他甘願為她放下王爺的身份,為她做那樣多的事,此時此刻他眸中的愛戀,讓她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沒了齊白卿,她還有徳昭。

    是啊,她並不可惜。

    徳昭整個人呆住。

    薄唇上的滾燙,是她雙唇傳來的溫度。

    她主動吻了他。

    毫無征兆,讓人猝不及防。

    她靠著他的唇,輕輕道:“徳昭,以後你也要這樣,一直一直喜歡我。”

    徳昭愣了半晌。

    而後毫不猶豫地抱緊她。

    “曾經我想過,你若能看我一眼,我就把愛給你,你若能喜歡我,我就把命給你,而如今愛和命都是你的。”

    幼清笑起來,“噯,我記下了,以後你的愛和命都是我的。”

    ·

    福寶跪在地上,雙膝靠著冰涼僵硬的石板,跪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德慶很不高興,在屋裏走來走去,斥責道:“你為何要走開?就差一點,徳昭就瞧見你了!”

    福寶含淚不住地求饒。

    齊白卿上前一把扶起福寶,惡狠狠地看向德慶,“你夠了,何必訓斥她!你讓她往幼清跟前去,原本就已經夠荒唐了,如今還要她到睿親王跟前去,你想害死她不成?”

    德慶回身,瞧了齊白卿一眼,然後又瞧了福寶一眼,嘴上輕描淡寫道:“她死了又如何?賤命一條。”

    福寶止不住地躲在齊白卿身後顫。

    齊白卿背過身,不去看德慶,輕輕地安撫福寶。

    德慶雙眼一眯,覺得刺眼,上前就將福寶和齊白卿拉扯開來,福寶被甩到地上,手臂碰到桌椅尖角,痛得不敢出聲。齊白卿作勢就要往前去,被德慶一把攔住。

    “你先別管她!本王有條妙計,你要不要聽?”

    齊白卿義憤填膺,“不要!”

    德慶哼一聲,徑直將他拉走。

    福寶想要跟過去,卻又害怕得不敢靠近,在原地待了一會,最終決定到外麵找找。

    德慶推開一間屋,將齊白卿塞進去,齊白卿要往外走,德慶揮手就要打,齊白卿縮了縮,

    德慶放下手,笑:“不打你,但是本王有的是方法對付你心上人,乖乖陪本王玩,就不怪罪你了。”

    齊白卿往地上呸一聲。

    德慶嘖嘖兩聲,指了指齊白卿道:“如今你的續命丸也吃的差不多了,再服用一丸,以後就不用再吃了。”

    齊白卿凝眉,不知他為何要說這話,打探地問:“當真?”

    德慶並未回應,笑道:“本王不準備再拘著你,相反的,本王還要放你出去,以後海闊天空任鳥飛,你隨便往哪去都行。”

    齊白卿半信半疑,“你到底想做什麽?”

    德慶上前一步,與他挨得近,眉眼間透出一抹危險的意味,“本王想請你幫個忙,將連幼清從徳昭身邊帶走。”他語氣一頓,緩緩道:“她是你的舊"qing ren",你們本就兩情相悅,本王願意成人之美,”

    齊白卿遲疑半秒,仍是不敢相信德慶。

    “難道你花了這麽大工夫,隻為了讓我將幼清帶走?”

    德慶點點頭,“對啊,一切讓徳昭不好過的事,我都樂意去做。”

    齊白卿問:“為何是現在?”

    德慶眼珠子轉了轉,不太耐煩,“因為徳昭如今隻身在外,正是你和連幼清逃跑的大好時機。”

    齊白卿頓了頓,許久後,道出一句:“我不願意,她本就是睿親王的,這幾年我能陪著她,已經心滿意足。”

    這幾日在小行宮,他親眼瞧著睿親王對她有多好,睿親王能給她榮華富貴,能給她一切一切,那樣雄壯英俊的男子,才該是她應得的歸宿。

    德慶氣打不一處來,“好你一個齊白卿,老子做了這麽多,你他媽說不願意就不願意?”

    齊白卿抱住頭,麵上懦弱,嘴上卻死死不肯鬆口。

    本以為今日就要死在德慶手裏了,他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對麵卻遲遲沒有動靜。

    齊白卿睜開眼,見得德慶已經恢複平日儒雅的麵貌,站在門口同人說著話。

    他探身一看,是徳昭。

    德慶笑容含蓄,鎮定自若地看著徳昭,“九弟,大夜晚的,你為何來此?是來找我的麽?”

    徳昭笑了笑,“剛好經過,聽得屋內有些動靜,以為大哥怎麽了,所以想著進屋看看。”

    他也不是碰巧經過的,因著夜晚出門往太子那邊去,中途遇見白天那個鬼鬼祟祟湊到幼清跟前的侍女,起了疑心,遂跟了過來,剛到屋門前,依稀聽得德慶的聲音,想著探聽一二。

    哪曉得那個侍女竟察覺到他的存在,朝屋裏狠狠踹了一腳,而後就跑開了。

    徳昭朝屋裏掃了一掃,見著不遠處呆立的齊白卿,問:“大哥,那人是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