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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午還是大晴天,等到黃昏的時候,天已經蒙蒙變灰,雨滴打在臉上,濕了脂粉,幼清站在窗前,想著齊白卿的事,心中五味具雜。

    徳昭進門的時候,團子正在屋裏亂躥,這邊咬咬那邊啃啃,棉絮四溢,不知情的見了還以為怎麽了,活脫脫一副遭劫的景象。

    他剛從校場回來便直奔過來找她,騎射後大汗淋漓,甚至來不及洗漱更衣,隻想立馬見到她,哪怕被她嫌棄地罵一聲“臭男人”也好。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還不到一日,他已甚覺難受。

    “幼清,我回來了。”或許聲音太過溫柔,她竟沒有回頭看他。

    徳昭愣了愣,彎腰低身抱住團子,一邊走,一邊笑:“你看這隻狗,調皮搗蛋的勁和你一樣一樣。”

    走到跟前了,幼清這才猛地回過神,回頭見是他,想要笑一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她向來不習慣偽裝自己。

    徳昭凝眉,想要伸手碰碰她的臉,又怕手上的汗漬弄髒了她的麵龐,實在心癢難耐,急中生智從旁拿了塊帕子,用巾帕纏住手指,這才輕撫上她的下巴,柔情相望,問:“怎麽了?”

    他越是溫柔,幼清就越是覺得不安,她搖搖頭,垂下眸子細聲道:“沒什麽,下午走累了,身子不太舒適。”

    徳昭立馬就要叫太醫,幼清推說不用。

    僵了片刻,徳昭放下團子,回身攔腰將幼清抱起來往床榻邊而去。

    他動作流利地為她褪鞋揉腳,嘴上道:“你一出去玩就跟個小孩子似的,這邊逛逛那邊瞧瞧,走起路來腳下生風,能不累嗎?下次上街時,聽爺的話,雇頂軟轎。”

    幼清呆呆地看著他,從前害怕敬畏的麵龐,不知何時起也有了這般謙遜溫和的神情,她猶記得去年初見時他那張冷漠無情的臉,以及行圍時他將她當做他人替身時的不屑一顧。

    而現在他幾乎將她捧在手心上。

    幼清忽地抓住他的手,神情認真,一字一字問,“徳昭,倘若當初白卿沒有離開我,你該怎麽辦。”

    徳昭一怔,而後置若罔聞地繼續手下動作,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晚上想吃些什麽?”

    但凡說到吃,她大抵是樂意同他繼續說下去的。

    一長串的菜肴名單,她能一口氣全部念出來,好像餓了許久一樣,恨不得一口氣將想吃的都吞進肚子裏。

    幼清搖搖頭,語氣異常堅定,“你快些告訴我。”

    徳昭裝愣,笑道:“我哪裏曉得你要吃什麽,萬一傳錯了菜你不吃,你餓壞了肚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幼清急得要掉眼淚,“徳昭,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齊白卿。”

    她將話說得這樣明白,徳昭斂了神色,反問:“為何突然想起問這個?”

    幼清撇開視線,咬唇道:“我就是突然想起,問一問。”

    怕又是從哪裏得了齊白卿的書信。徳昭神情不太愉悅,手下動作力道加大,一不小心捏得幼清喊疼。

    她一喊疼,他便立馬放柔了聲音哄她,“不疼不疼啊,是我的錯兒,不該分神的。”

    幼清順勢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問:“徳昭,你告訴我好不好,若白卿沒有離開,你會不會……”

    徳昭神色一變,冷笑一聲,“會不會什麽?會不會殺了他?你想問的,是這個罷。”他心裏煩悶,一想到她又背著他悄悄收了齊白卿的書信,他就恨不得立馬將齊白卿揪出來大卸八塊。

    若不是怕她沒了自由埋怨他,他還真想派人時時刻刻跟著她。

    “無論齊白卿有沒有離去,你都是我的。”他目光發狠,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強勢又霸道,“幼清,自我遇著你那天起,你便注定是我的。”

    幼清抿唇搖頭,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是會為了她而不擇手段的人。

    以他的性格,容不得有其它人占據她的心。

    他要進來,便要先將裏頭的人趕出來,她心裏有白卿,他鐵定是不能容忍的。

    幼清顫了顫,又問,“徳昭,你有沒有事情瞞著我?又或是曾經騙我的事,有沒有?”

    徳昭站起來,背對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屋子裏一片死寂。

    沉默許久,他忽地回頭沉聲道,“不要再接他的書信了,現在在你身邊的是我,不是齊白卿。”

    幼清一震,抬眸去看,徳昭已經離開。

    她身子一癱,軟綿綿地趴在榻上。

    他知道信的事,她藏得那樣嚴實,可他竟然還是知道了。

    是誰告訴他的,他到底知道多少?

    從一開始他就像看傻瓜一樣看著她惺惺作態隱瞞書信的事麽?

    幼清捂住臉,眼淚一點點從指縫中涔出來,她覺得他好可怕,竟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

    他的城府有多深,她幾乎不敢想。

    ·

    福寶天天蹲在門口等人。

    她等著幼清上門,隻要幼清來了,齊白卿便有希望了。

    自那日之後,她就再沒有看到主子笑過了。

    她懷念他的笑容。

    所以愈加期盼幼清的到來。

    結果等啊等,沒等到幼清,倒等到了其他人。

    “小丫頭!”

    福寶回頭一看,是那日替主子送信時無意撞到的人,當即警惕起來,目光直直地瞪過去。

    她整日待在屋裏,德慶也不讓她出去,壓根不知道毓明便是皇子。

    毓明湊上前,見果真是她,心中一喜。

    他本來是要去找毓義的,今日九堂哥和太子出城去了,他得了空在行宮歇息,閑得無聊四處看看,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裏,遠遠望見有個小丫頭坐在長廊上,雙腿一踢一踢的,嬌小可愛,神似那日無意中撞見的小侍女。

    待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她。

    毓明順勢從花叢裏摘了朵六月雪,走過去就要為她戴頭上,嘴裏念叨:“嬌花配美人。”

    他是想要討好她。

    毓明雖才十四歲,卻生得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加上他個子拔高,隻要不露出吊兒郎當的笑容,佯裝個十八歲的郎兒不在話下。

    他嘴甜,又肯放下架子去逗人開心,宮裏的侍女大多都喜歡同他親近,故此同福寶講話時,他絲毫沒有任何拘束靦腆之意。

    福寶取下鬢間的六月雪,重重地摔在地上,大眼睛水靈靈地看著毓明,對他戒備重重。

    粉麵嬌香跟前,毓明舍不得發脾氣,彎腰拾起被她摔碎的六月雪,指腹撚了花瓣,柔聲問:“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福寶搖搖頭,不肯告訴他。

    毓明撩袍挨著她坐下,“我今年十四了,你不肯說名字,總得告訴我芳齡,不然我怎麽知道是該稱呼你為姐姐呢還是妹妹呢?”

    福寶弱弱地開口,“你該叫我姐姐。”

    毓明笑起來,“你竟比我大?我不信,你看起來就像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哪裏就能比我大?”

    福寶嘟起嘴,他不信,她就不願再說了。

    毓明一時有些著急,惹了美人生氣,得快些哄哄才是,剛要開口,忽地福寶站起來,雙眼亮晶晶的,小跑著往前。

    “清姐姐。”

    幼清低下頭,今日徳昭不在,她好不容易才避開耳目抄小路找到福寶的。

    “我……”話音剛落,瞥見旁邊長廊上有個半大的少年,幼清打量一番,發現是毓明,怕他到徳昭跟前說什麽,急急地便要離開。

    福寶哪裏肯讓她走,回頭衝毓明就是一句:“你走開。”

    毓明一愣,倒還沒有人敢這麽對他說話,小丫頭凶起來倒是夠潑的。

    他一雙眸子全放在福寶身上,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幼清,連看都不曾往她那邊看一眼,哄福寶:“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便立馬走開。”

    福寶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叫福寶。”

    毓明嘴上念著,“福寶”。

    倒是個好名字。

    還想再說什麽,福寶已經拉幼清進屋,重重地將門關上,隔著門板喊:“說話要算數,你快些走開!”

    毓明笑了笑,緩步離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