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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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川的一句話差點把衛靈秀嚇死。
她跟著他自宋家嫂子那裏出來之時還想著,把自己叫出來不知所為何事。方才又給那啞童診了脈,心中正高興著,便將這事給拋到了腦後。
不防備他竟問了這麽一句話。
她竭力想穩住心神,卻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隻聽到自己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結結巴巴。便是傻子也能聽出這其中一定有鬼……
整個人完全傻了,呆呆的仰頭望著霍臨川,不知道他會怎樣處置自己。
霍臨川看她臉色慘白,望著自己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一雙大大的杏眼,盈盈的似是快要冒出水光一般,看著竟有些淒楚的意味。他心裏有些後悔,沒想到竟嚇得她這般模樣。或者應該更婉轉一些詢問?
可他是個粗人,說話向來直來直去,方才已然刻意溫和了口氣,卻還是把她嚇成這樣。
“我既這般詢問,定是有所因由,你何不將實話道來?”霍臨川想了想,又斟酌道,“這回出征,在京城醫館中強製征醫,確然有些不妥當,你此番跟隨前來北地也算是受迫而為。作為元帥,我不會問罪於你,況且你在營中幾月,恪盡職守,救治兵將也是有功有勞。你有什麽為難之處,盡管開口。若是想回京城,我便遣人將你送回去。你所在醫館,自然也因你有封有賞。”
衛靈秀原本以為霍臨川會十分生氣,卻沒想到他竟會這般和顏悅色的與自己說話。方才的震驚害怕已然漸漸消退,此時留在心間的便剩下些難以名狀的情緒。
她安靜了片刻,又咬了咬唇,這才低聲開了口,“草民確然是女子……”
霍臨川自宋家嫂子那裏聽聞衛靈秀乃是女子身份,心中確然有些驚訝,隻是依舊有所疑惑,此時聽她自己承認了乃是女子,不知怎的,心中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若是將她遣送回京,又隱約的有些不舍。
隻是,這邊城畢竟是苦寒之地,她一個女子怎麽都不適合逗留此處。
“可、可草民在前來凜城之時,是與宋、褚兩位大夫同行。他二人眼見我被那夥北狄人捉了去。若是我從此不回去營地,他們定會為我擔心。旁的大夫也會心生疑惑,難免動搖了人心……”衛靈秀實是想留在北地,此時絞盡了腦汁想著說服霍臨川的理由,隻是這理由聽起來頗為牽強,她的聲兒便也越來越低。
過了一會兒,見他依舊不語,她眼中便氤了些濕氣,懇求的話語便帶了些女孩兒特有的軟糯,“……跟著大軍前來北地,並非被迫而是出於自願。草民年幼便隨師父雲遊行醫,采藥草、提藥箱、捧金針,出師後又在醫館行醫五年,此間也曾來往北地。隻為救命治人,贖自身業障,求將軍成全草民。”
她紅了眼眶,黑碌碌的眼珠兒瑪瑙葡萄一般晶瑩剔透,此時又帶了些女孩兒特有的委屈之意。
霍臨川到底不忍拒絕她,歎了口氣,“今日你便先留在院子裏,讓我想想,也好替啞童診治。”
衛靈秀一聽這事兒有緩,臉龐都亮了起來。
也不奢望霍臨川立時就允她回營地,便隻能呆在凜城,到底還有希望。她忙點頭,眼眶還紅著,臉上卻已經露了笑容,“草民回房就去寫方子,晌午便可施針。”
她正說著,一道身影自書房外的垂門閃了進來。
霍臨川麵上一肅,幾步走到門口,便見宋長生大步的朝這邊行來。衛靈秀自間隙處瞧見前來之人穿了身褐色的袍子,仔細一瞧正是昨夜與她說話的黑衣人。
又見霍臨川喚了他一聲“長生”,她這才曉得,這個瞧著不過十*歲的男子便是那位官家娘子的兒子,也是她昨晚醫治的那個小男孩的爹。
她縮在一邊,倒是宋長生先瞧見了她,在向霍臨川行禮後,先抻著頭跟她道了謝,顯然是知道了昨晚發生之事。隻他老娘口風嚴實,並未透露她是姑娘這件事,所以他目光倒並未躲避。
聽得他連聲道謝,衛靈秀紅了臉客氣了幾句,又瞅了瞅霍臨川的麵色,見他麵上淡淡的,心中到底有些忐忑。
這會子,恰那啞童又送了茶水來。
霍臨川見了,便將他叫住,囑咐他領著衛靈秀返回她自己所住的院子。衛靈秀不久前被他戳穿了女子身份,正在心裏嘀咕,此時見了台階,忙就走了下去,上前拉了那啞童的小手,兩人便走出了院子。
方才她聽霍臨川提起,覺得這孩子身世可憐,瞧著又十分乖巧可愛,實在是很想將他的啞症治好。
再者,世人總是瞧不起女子,覺得女子隻堪留守家中相夫教子。衛靈秀不知道霍臨川是否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她想著,若是自個兒能多救治幾個疑難雜症,說不定霍臨川會看在她醫術高超的份上,讓她留在北地營中。
在來北地路上,她給家中去了信函。心中信誓旦旦的說要在北地為大齊軍士治病救傷,如今若是被人瞧出身份送回京中,豈不被人笑話……
便是為著這個,也不能任由霍臨川將她送回去。
隻是……留在這裏是一樁事,自個兒的身份卻一定得捂嚴實了,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被他金殿拒婚的女子,不用他驅趕,她也沒臉留在這裏了。
畢竟她前來北地並不是為了他霍臨川,而是為了大齊的軍士們。想著自己身為大齊子民,學醫多年此時正是報效國家之時。
天邊已然露出一絲兒魚肚白,泛著湛清的顏色,一瞧就如昨日不同,當是個難得的好晴天。
霍臨川站在垂門下,看著她牽著啞童的手走出了院子,心中有些唏噓。在營地的數日再加上今日,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覺得這姑娘與其他的閨閣女子真是大不一樣。
她與尋常女子一般悲天憫人,在遇到似啞童這般身世淒慘的孩子時,卻並不隻是道上一句可憐、抹兩滴眼淚,而是真心實意、盡心盡力的去幫助那孩子。
而說到大齊與北狄的戰爭,她也有著尋常婦道人家不會有的見識。
聽她說,自小便跟著師父在外遊醫,踏遍山川大地。想必正是這個緣由,讓她的心境跟眼界比起尋常男子還要寬闊幾分。
“侯爺。”宋長生站在一側,瞧著霍臨川目送那衛大夫離開,心裏倒有些嘀咕。雖然他心裏很感激這個小衛大夫將兒子治好,而且他還曾救治過軍中兄弟的姓名,但是若是這般便得侯爺這般惦念,可實在有些蹊蹺。
他如今雖也在虎威營中任職,卻與虎威營其他的兵士不同。他自侯府中長大,自小便被訓練成為霍臨川的親衛,也可以說是自霍臨川身邊長大。旁的親衛見了霍臨川都喚一聲將軍,隻有他喚得一聲侯爺,可見自是親近許多。
他正兀自琢磨著,見霍臨川轉頭看他,忙凝了神道,“屬下有事回稟。”
霍臨川點頭,轉身抬腳朝著書房走去。
宋長生便趕忙跟了上去。
“脫身容易麽?賀蘭茂那裏又如何了?”進了書房,霍臨川坐回到書桌之後,先詢問道。
“咱們兄弟沒有傷亡,離開的十分順利,隻是此事說起來還有些蹊蹺。”宋長生答道,“待侯爺離開後,咱們本想著隱在胡楊林中,待到那些北狄蠻子搜尋無果之後再行離開。不想,一炷香的時候,那群北狄蠻子竟與另一夥子人打了起來。屬下領著兄弟們趁亂離了胡楊林,隻留了程春兒在那瞧瞧情況。程春兒與咱們會和時說道,那與賀蘭茂一夥人交手的也是一群北狄人,卻非是狼山部的部眾,聽著他們的口音,應是北狄乞顏部的人。”
乞顏部位於北狄草原的西北,與狼山相距甚遠,平日裏也極少有人靠近凜城。這樣一個時候,在靠近凜城與狼山部的一個胡楊林中,突然出現一群乞顏部的兵卒,這事兒確然蹊蹺。
隻是不知道這群人所行的目的,是衝著他霍臨川而來,還是衝著狼山而來,亦或是乞顏部也想趁著此次戰亂做一把統一北狄的美夢?
“這件事確然蹊蹺,讓程春盯緊了乞顏部的人,瞧瞧他們在哪裏落腳,最好能摸出他們此行前來凜城的目的何在。”聽了宋長生的話,霍臨川頷首後沉吟道。
程春兒跟隨他多年,熟悉北地各部語言,更是這北地的百事通,又有一身好功夫,這件事讓他去辦,再妥帖沒有了。
宋長生應了是,又道還有一事,“今晨營地那裏快馬送來急報,屬下在城門外恰好遇到了宋都尉的傳令兵,說有軍情向侯爺稟報。”他一邊說著,一邊自袖袋中拿出一根軍中傳令的竹筒。
竹筒乃半寸徑的青竹所致,隻放得下細卷的一張紙,但凡軍中傳令,皆由傳令兵以此傳遞消息。
霍臨川接過竹筒,擰開了頂端密封的蓋子。
這竹筒頂端乃是用火漆封住的蓋子,火漆上還雕了紋飾,但凡擰開這紋飾定然再對不上。便由此處,便能瞧出這竹筒子是否被人打開過。
他抽出內裏細卷成條的宣紙,細細的掃了兩眼,眉頭便蹙了起來。
宋長生見他麵色肅然,不禁脫口問道,“可是營中有緊急軍情?”
霍臨川瞧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將那張紙條遞了過去。宋長生與宋海寧,酈珩一樣都算是他的親信,軍中之事,他一向不會瞞著這三人。
宋長生結果紙條看了一眼,眉頭也攢了起來,“軍中果然有北狄人的細作麽……?”紙條是宋海寧親筆所書,昨夜在營地之中抓著了一個向外傳遞消息的北狄細作。隻可惜與那細作接頭之人沒有抓到,而這北狄細作在被抓住之後立時便咬舌自盡了,也因著如此,宋海寧在營地中大發雷霆,將那看管細作的兵士們罰了個遍。
霍臨川此時臉上卻放鬆了不少,嘴角竟還有了淡淡的笑意,“雖然沒能真正揪出背後之人,但我心中有數。有時候,不怕他有動作,就怕他沒動作,有動作才會露出馬腳。”說罷,他又囑咐宋長生道,“你且先回房休息一會兒,說不得還要忙碌起來。”
眼看著宋長生離開書房而去,霍臨川心頭卻又想起衛靈秀來,到底該怎麽“處置”這個女扮男裝混進軍營醫帳中的女大夫呢?
在他看來,這比揪出那細作背後指使之人更加有難度……(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