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包倒出來的藥粉包裏便有跌打損傷的藥粉，自從被賀蘭茂掠走那一次後，她便隨身帶了些用得上的藥粉。不光有防身的，還有治傷的。

    如今倒好，還真用上了。

    霍臨川敷了藥粉，隻覺得原本已然有些發木的小腿似乎漸漸開始又痛又麻，他起身走了兩步，傷口雖痛卻比方才便利了許多。

    “我瞧著你傷口有些發烏，那箭矢恐怕不幹淨。”衛靈秀見他在一旁走動，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說道，“我這創傷藥是我師父親自研製的藥方，不光止血止痛，還能解一些常見的毒。”

    “可瞧得出來是什麽毒？”霍臨川聞言便問道，他方才也覺得傷口處似有些不妥，但也沒覺得是中毒那麽厲害，隻略微覺得麻木。

    “不是什麽要緊的毒物，我瞧著也不是專門喂上去的毒物，許是曾經射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帶了些髒。”衛靈秀回道，見他以及立在洞中，便又瞪他，“你別站著了，既傷在腿上，便要少動。”

    看著她嬌俏瞪人的模樣，霍臨川臉上露出絲笑意，一撩袍角便席地而坐。

    他受傷顯是流了不少血，便是佛頭青的袍角處都氤了不少血跡。衛靈秀收拾完她的小荷包，見他臉色泛白，此時席地而坐精神似是不濟，也不擾他隻靜靜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待坐到他身邊，卻覺得有些局促，隻低了頭玩弄著手裏的荷包。

    霍臨川一轉頭便瞧見她的發頂，她有一頭鴉黑的好頭發，緞子一樣。此時做男人般束發，用了根黃楊木的簪子，清清爽爽的不帶點煙火氣。

    “你瞧什麽呢。”她低著頭時，便覺得他似正在瞧他，偷偷抬眼看了過去，正與他的視線撞個正著，臉上立時便染了幾朵紅暈，卻沒有閃躲隻是定定的看著他。

    “待回到營地，你還是回京去吧。”他看了她許久，終是說道。

    都一起經曆了這麽多的變故，她還盡心盡力的為他醫治那麽多人，怎的到這會兒了，就在她以為總能留到戰局結束之時，沒想到他竟在此時開口。她歪頭看著他，眼眶一下子變紅了。

    因著暈了水汽，那雙眸子顯得更是黑白分明，澄澄澈澈的，讓人心中忍不住泛起漣漪，又覺得心中絲絲兒的疼痛。霍臨川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放在腿邊兒的手攥了起來，粗糙的指尖輕輕的摩挲著那光滑柔嫩的手背。

    “若是往常也就罷了。”他輕蹙著眉頭，眉間帶著些化不開的憂慮，“這一回卻與往常不同，隱在北狄的探子回報，北狄王病重，他的三個兒子如今正在□□的關口上，老二賀蘭驍身旁有個表兄弟，十分厲害。這段時候賀蘭驍對他是言聽計從，這幾日，我在他麵前也算是吃了些虧。你若是能回去燕京城，我心裏也安生許多。”

    說到底還是覺得她在此處是個累贅，擾了他的心緒。可這也是實情，若不是將她放在了心裏，又怎麽會這般擔憂？衛靈秀抿著嘴兒，她心裏雖明白，卻不願就這樣妥協。

    手被他攥著，那雙總是溫熱幹燥的大手如今卻帶著些涼意潮濕，這是因著受傷氣血不足的緣故……她心裏有些亂，眼眶裏慢慢蓄起的淚水終是吧嗒滴在了地上，落入泥土之中，轉瞬間便消失無蹤。

    “怎就哭了？”霍臨川一下子便瞧見了她落下的淚，空著的那手輕輕捏了她的下巴，將她垂著的臉抬了起來，拇指肚輕輕在她的臉龐劃過，將那粉腮上的淚珠兒抹去。淚珠兒雖是抹了去，可那指肚上的厚繭子卻將那柔嫩的臉龐蹭出了些紅印子。

    醫術再高明，遊曆再廣泛，總讓人忘了她還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霍臨川看著她臉上被自己蹭出的印子，又想著她到底是剛滿十五歲，心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都二十五六了，如今竟這般全心全意的戀慕上這麽一個小姑娘。若他再年長個五六歲，豈不跟她父親似的……可那透著紅粉的嘴唇兒，微微的嘟著，仿佛在邀人采擷一般。他越這般想著，臉上竟透出幾分紅色，有些心猿意馬，又想著若是回了京城，要如何與姐姐說道此事……

    衛靈秀瞧著他方才還眼含隱憂，不一會兒竟出了神，便瞪了一雙大大的杏眼莫名的瞧著他，“你在想什麽？”

    霍臨川不妨她突然這般問道，仿佛心事被人察覺一般，麵上更加有些不自在。可她又是個不通世故的，以為他有什麽事兒瞞著她，倒是不停地問了起來。他被她問的心中越發起了火，忍不住又低頭看著她，看著那雙粉唇不停地動著，再也忍不得了，捏了她的下巴，嘴唇兒便覆了上去。

    衛靈秀全沒料到他竟會如此動作，眼看著他的麵孔在眼前放大，驚得她傻了一般一動不動的，隻瞪著一雙大眼睛盛滿了錯愕。

    眼看著雙唇便要碰到，他望進她一派純真的杏目之中，低低歎了口氣，哄道，“閉上眼。”

    那一雙黑漉漉眸子映出了他的臉龐，長長的睫毛抖了兩抖，便一下子緊緊的閉上了眼，顯是十分的緊張。他心裏也跟著那睫毛抖了抖，終是沒有繼續下去，隻抬了頭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她心裏緊張閉了眼，卻隻等來那大手揉搓發頂，睜了眼比方才還要驚愕。直看的他麵上露出了尷尬，然後伸了手將她攬到了懷中，歎息道，“待到班師回朝，我就去你家裏提親。”

    “若我爹爹不允呢？”聽他這樣說，她靦腆問道。

    “那我便日日去你家中，直煩的他允了我。”一邊說著，他用那冒出些胡茬的下巴蹭著她的發頂，十分的親昵自然。

    外麵朔風呼嘯，山洞內因燃著火堆便溫暖許多。

    衛靈秀靜靜的倚在他的身前，此時雖處險境，卻覺得十分安穩。

    隻可惜，這靜謐時光太過短暫，衛靈秀還未回他那句，便聽見山洞外傳來陣陣虎嘯。便是連洞口上的積雪都被震落了下來，簌簌的落在了地麵上。

    她的臉一下子白了，打了個哆嗦一雙手便緊緊的揪住了他的前襟，仰了臉去看他。

    霍臨川麵上一繃，低頭瞧她，見她麵色青白知她心中驚懼，麵上便緩和了不少。

    “別怕。”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一邊起了身將她也拉了起來，兩人便朝著洞內輕步走去。他上前將那火堆快速熄滅，然後拉著她的手躲在山洞內的那塊大石之後。

    “你可能聽我的話？”他麵上帶了些凝重，低聲問道。

    衛靈秀遲疑了一眼，然後沒出聲，隻點了點頭。

    “那好，你且聽著，一會兒你就在這裏呆著，不管外麵有什麽聲響都不要出來！”他這般交代著，待看她蹙了眉頭十分不情願的模樣，便又狠心道，“你如今跟著我出去，可不是累贅？你且放心，已經這些時候了，他們能尋到咱們，我那些親衛必不會比他們慢上分毫，這會兒說不得已然在一旁埋伏。你便安心在此等著，等我收拾了那些人，立時便來接你。”

    聽他這般說道，衛靈秀麵上又白了許多，又怕真的惹他分了心遭了那些人的暗算，隻得咬了唇兒點了頭。

    虎嘯聲一陣接一陣，已然到了洞口，洞口堵了石塊，那些龐然大物進不得洞來，卻又知曉洞裏有人，便在洞外徘徊帶著不耐的喘息聲，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一息之後，那群畜生的聲兒弱了不少，一個聽起來頗為熟悉的聲音在洞外不遠處響了起來。

    “霍將軍，何不出來說話？”

    衛靈秀驚愕的看向霍臨川，為著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這聲兒實在是太過熟悉了，便是在此時此地，轉換了這樣的身份處境，還是能感受到那聲音裏的溫潤與從容。

    她完全不敢相信，那個驅使白虎將他們迫進山洞的人，竟然會是他！

    看著霍臨川，她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卻比了個口型，“是沈泊舟？”

    霍臨川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我倒也沒真想著是他，不過有些懷疑，也命幾個人盯了他，卻沒尋著他的蛛絲馬跡。如今看來，這一回倒是真的引蛇出了洞。”

    “可是，他怎麽會是北狄的奸細？他明明是大齊的官員，又是進士出身！怎麽會這樣？”這些日子以來，沈泊舟對她照顧不少，且他明明是大齊人怎麽會為北狄賣命，做出背叛國家之事？她著實不敢相信，可方才那聲音又豈能作假？一時間心中十分焦急。

    “你且安心在這裏等著，我出去見見他。”霍臨川看著洞口，淡聲說道。話音剛落，便見自洞口那裏扔進來幾個燃燒著的羽箭。箭頭上綁了枯草，又沾了桐油，點了火便是遠遠射來，那火也是不滅的。

    “還挺著急。”他大步走到洞口處，冷笑著一腳將那幾個羽箭踢出洞口，然後閃身自洞口走了出去。

    便是到了白日，今日狼山依舊起了大風雪。

    朔風裹挾著鵝毛般的大雪在空中肆虐，霍臨川一出洞口隻覺得白茫茫一片，若不眯了眼，幾乎不能視物。

    兩人棲身的石洞前有一處低凹之地，一丈外卻又是個兩丈餘高的土堆。他眯了眼，遠遠的瞧見在對麵土坡之上立著幾個人，當中一人披了白色大氅，身下匍匐著兩頭白色猛虎，正是這一回隨軍而來的大齊禦史沈泊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