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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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紹惦記著孟端,孟端又何嚐不惦記徐紹呢?
當日孟端對父兄的感情也就那麽回事兒,可聽聞死訊的時候還是大大地傷心了一把,而徐紹跟徐翰又是怎樣的感情?得有多傷心?更別說徐紹的位置簡直是群狼環伺,那境況,孟端想想就覺得揪心。偏偏國喪這種大事兒,眾人都忙成一團糟,孟端雖然進宮守了幾日的靈,可與徐紹的交流卻隻有一次:守靈第四天總算逮著機會趁著徐紹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拽了他的袖子道了一聲“莫傷心,保重身體!”緊接著他就被關心他身體的徐紹趕回了定國公府。
孟端的狀態確實算不上好,不過仗著年輕強撐著,回到國公府躺下就有些起不來了,休息了幾天才好了些,當然他能老老實實地躺那幾天,也虧得徐紹給孟玲傳了話,要他照看孟端。
孟玲也倒黴的,千裏奔喪,本就挺耽誤事兒的,偏偏他走得慢,又趕上了國喪,隻好老老實實天天進宮跪靈堂,一天都不敢偷懶……這會兒接到命令讓他照顧孟端,他隻得吩咐自家女兒每天看著孟端——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會認為徐紹這是順便也給他放假了!
孟玲的兩個女兒長得好看但個頂個的彪悍,兩個人按照父親的吩咐看著孟端,那就是真的看著!除了方便壓根不許他下床,更別說出房門了!吃藥,吃飯,休息,半點都不含糊,醫生說不能吃什麽那絕對不讓吃一口,醫生說喝粥對病人身體好,這倆小娘子硬是逼著孟端在七天裏喝足了二十一頓粥!前兩天還好說,孟端身體確實不舒服,吃不下什麽正經東西,也就想喝點粥,可他畢竟沒啥大毛病,隻是受了點傷,又累,年輕人恢複的多快啊?睡幾個好覺就滿血複活了,結果兩姊妹還是隻讓他喝粥,這可就把孟端給憋屈壞了:十六七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時候,喝粥非要喝上四五碗才混個水飽兒,粥喝多了,那自然想上廁所,結果在他連著三天飯後一個時辰裏往放馬桶的耳房跑了四五趟之後,堂姐孟麗孜忍不住了,避開旁人與孟端道:“阿端,你這身體可還好?我聽我爹說,尿頻……是腎虛……你別不好意思,我不跟別人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兒,要不然我給你打聽打聽好醫生?”
孟端長這麽大,頭一次感覺到要被別人的好心氣哭了是啥滋味,咬牙切齒地表示他的腎很好,大姐姐你可以試試能做到連著喝上兩碗藥四晚粥之後能憋著兩個時辰不上廁所麽?一番抗議之下,徐紹總算讓這位大堂姐良心發現,第二天午飯給他上了幾個蒸餅吃,但是看著孟端的眼神還是有點不對,孟端嚴重懷疑她壓根不信他的解釋。
孟麗孜姐妹二人對孟端是真的不錯,倆姑娘從小在軍營長大,親爹把她們當男孩兒養親娘自己都恨不得逮著機會就親自去打魚,父母如此,兩個女兒自然而然地也就並沒有養出什麽嬌滴滴性子,說來照顧孟端那就是正經地照顧他,雖然管得嚴了些,可確實把孟端照顧的挺好:連喝粥都怕他膩歪連著六七天不重樣這一點就很厲害了!不放心沒煎過藥的小丫鬟的手藝,兩個照顧過生病的外婆的將軍家的千金索性親自上陣,輪流給孟端煎藥。孟麗孜是各種管著孟端,孟麗攸管的少些,但更體貼,怕孟端覺得悶還抱了一堆書給他念——雖然念的淨是些才子佳人的鬼玩意兒,一邊念還一邊吐槽,一會兒說這位小娘子是五行缺心眼兒一會兒又說那位書生居然背的動三十吊錢絕對可以被錄用成敢死校尉了,文弱你個爪啊!聽得孟端那個糾結:雖然知道這些書大多是窮酸文人的白日夢,可小妹你把找書裏的毛病當樂趣來看書到底是神馬愛好?
總的來說,盡管孟端被孟麗孜搞得挺鬱悶,被孟麗攸雷的各種酥爽,又哪裏會真生她們的氣?當然,同樣做不到看著孟麗孜的眼神兒奇怪就繼續解釋某個話題,更不好意思要求孟麗攸換點別的什麽念——別說,聽多了還覺得故事不咋地,孟麗攸的點評挺有意思的。而唯一的後遺症就是,每天晚上看到守靈回來過來探望他的孟玲,孟端就特別有跟這位親三叔說道說道的*:你特麽到底都教女兒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除了兩個堂姐,侄女孟如薇也每日過來孟端這裏報道:江氏聽聞孟端奉旨養病,過來探望了一次之後,便讓女兒每天過來侍奉三叔:畢竟她要照顧孩子,而且身為嫂子對小叔子也不好走的太近,讓女兒過來倒沒什麽問題,她本來就希望女兒多跟孟端親近,有這麽個現成的理由自然不會放過。當然孟端這裏並不缺孟如薇這麽個嬌小姐,但孟如薇畢竟是個懂事的孩子,不煩人,安安靜靜的,每天都老老實實呆足一上午才回去——當然孟端後來意識到這小丫頭特別樂意呆在這裏分明是聽堂姑姑讀書吐槽聽得好玩兒。
養病的日子雖然輕鬆,但孟端心裏哪裏放得下徐紹,勉強躺了七日,正好吃完了一副藥,徐紹安排的太醫再次過來的時候,孟端強烈表達了自己想要結束修養的意願。
然而可人老成精的老太醫哪裏會犯這種錯誤?新帝那意思多明顯,就是心疼小"qing ren"兒了讓他在家裏歇著少去遭罪!好不容易有機會在新帝麵前表現一把,要多腦殘才會不順著陛下的意思來啊?
太醫在孟端麵前一直叫徐紹陛下,雖然還沒有正式登基,但從徐翰駕崩的那一刻起,太子徐紹實際上就已經開始行使皇帝的職責,所以比較乖覺的人私下裏早就開始稱陛下了:其實要說按慣例,已經自動即位的徐紹就應該被重臣稱作陛下,那種這邊高喊陛下駕崩那邊眾人衝著新帝高呼陛下的狀態才正常——討好新老板是一方麵,國不可一日無君,老皇帝都死了,太子自動即位,叫陛下太正常!大臣們沒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新帝,並不是一個需要他們努力討好的狠角色,而而權傾朝野的容正明擺著要給新帝一個下馬威,他張口閉口叫著殿下仿若還把他看做太子,其他人又何必去冒著被容正記恨還可能被禦史說一句“媚上”的危險去討這個好?隻這麽一條,就已經足見徐紹的這個皇帝要做的有多憋屈了。
而太醫們則是另外一回事兒,被派來孟端這裏的是太醫裏頭的聖手,這種檔次的太醫平日裏都是在內廷裏值班專門給皇室成員看病的的,他們的地位完全取決於是否被皇帝賞識,皇帝日子過得再別區,決定一個太醫的地位還是沒問題的。至於朝廷大員,誰特麽因為這點小事兒跟太醫們較真兒:生老病死是這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在醫療水平不夠發達的年代,代表著最高醫療水平的太醫們是極少數的能跟閻王爺搶人的牛人,誰沒事兒招惹他們去?再說原本就該叫陛下的,所以這位張太醫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張口閉口都是陛下如何如何關心國公,還望國公愛惜身體,切莫不把小病當回事兒,白白耽擱了病情,讓陛下擔心。
而“陛下”兩個字,以及太醫這番話,聽在孟端耳朵裏,則又是一番滋味。
曾幾何時,他叫他阿紹,他叫他阿端,他是出身尷尬大部分時間過的宛如囚犯的世子,他是出身豪門卻不被別人放在眼裏的憋屈庶子。而如今,他是定國公了,而他的他,則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了。
他能當定國公,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徐紹,而如今,雖然徐紹成了萬人之上的皇帝,可那幾個大員哪裏是什麽省油的燈?如今沒有了父親照拂,他這個皇帝過得隻怕比過去還憋屈,更不要說失去了父親的他該有多難過?可徐紹卻隻是生怕他累了病了,逼著他回來休息——而他呢,他就真的在這裏養這勞什子的病了!!
孟端心裏頭鬧騰,太醫的到來似乎把罩在他院子上的玻璃罩子給他打開了,他沒法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對徐紹的思念宛如被點了火的煙花,砰地一下炸開了。
送走太醫的當天晚上,孟端等兩個堂姐都走了,府裏的大部分人也都睡下,便換上外出的衣服,吩咐丫鬟老實看門不許多嘴,跑去牽了他那匹快要老掉牙的老馬,從後門溜出了國公府,直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國喪期間,又是夜晚,開封的街道上少有的清冷安靜,長長的街道上一個人影兒都沒有,白慘慘的月光照在地上,把孟端跟馬兒的影子映照的格外清楚,釘了馬掌的馬蹄兒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仿佛能傳出幾裏地去,搞的一向膽大的孟端都有些心裏發怵:總覺得下一刻就要從哪裏蹦出個小鬼兒來!他心裏有些不安,雙腿稍微用力夾了夾馬肚子,示意自家老馬快點走,可雖然憊懶卻一向善解人意的老馬這次卻有些不聽話,不但不往前走,反而猛地站住了,還退了幾步。
孟端有些納悶,伸手拍拍老馬的背,正想笑罵一句“你這懶骨頭!”卻猛地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他拽了一下韁繩,隻覺得冷汗刷地爬滿了後背。他勉強穩了穩心神,衝著老馬罵道:“你這夯貨,平日裏好吃懶做也就罷了,正經用你的時候還要掉鏈子,我養你作甚,不如殺了吃肉!”
孟端一邊裝模作樣地罵著老馬,一邊拿腳尖戳了戳老馬的肚子,這老馬跟了孟端十幾年,對孟端的小動作各種懂,被戳了一下立刻原地尥蹶子打響鼻,轉身就往回走,徐紹罵罵咧咧道:“夯貨,夯貨,我回去非要宰了你不可!”話音剛落,老馬猛地抬起兩條前腿,險些把他甩下馬去。
孟端蹭地跳下馬,拽了韁繩道:“罷了罷了,我不騎你行了吧?回家回家,您歇著您歇著,是我不好不該這麽晚了還折騰您老人家,好了別鬧了,跟我回去成了吧?”他一麵說,一麵使勁兒拽了又開始尥蹶子的老馬往來時的路上走,一口氣走出幾百十丈開外,拐過一個彎,又走了幾十步,這才停住了腳步,抹了抹臉上的汗,接著又伸手去摸老馬的鬃毛:“老家夥!這次虧了你!”
老馬打了個響鼻兒,抖了抖腦袋,把孟端的手甩了開去,孟端的臉上也被噴了一層的濕氣。孟端毫不介意,胡亂抹了把臉,低聲自語道:“大半夜的,這幫王八羔子躲在那裏是準備坑誰呢?”(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