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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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以為,大司徒容正之三女,出身鍾祥世族,毓秀名門。性秉溫莊,度嫻禮法。可立為後!”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陛下,臣以為,大司空司馬朗之長女,孝敬性成,淑儀素著,可立為後。”

    “臣附議!”

    “陛下,臣以為,上大將軍馮遠山之長女,出身將門,克讚恭勤,可立為後!”

    “陛下,臣以為,禮部尚書……”

    徐紹漠然地看著書房裏亂成一團的大臣們:容正說完那些話之後並沒有退下,他就那麽雙手抄著袖子,靜靜地站在龍案一旁看著眾大臣。

    書房裏的大臣並不多,一共也就二三十個,全都是三省六部的要員,他們各自說著自己的意見,自顧自地爭論起來,幾乎沒人去看徐紹的臉色。隻有垂垂老矣的池平,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徐紹冷冷地看了一會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沒人理他,他想了想,拎起桌子上的杯子,猛地擲到了地上,啪啦一聲脆響,屋內的嘈雜停了下來。徐紹垂著眼皮道:“你們想吵,出去吵,不要驚擾了父皇!”

    他說完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看著徐紹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容正翹起了嘴角:“殿下總歸是年輕,還是有那麽幾分脾氣的!不過今日也是我們的不是,這些事情本就犯不著來事事勞煩殿下,咱們先商量好了,再說與殿下便是。”

    司馬朗嗬嗬一笑:“容司徒說得輕巧,隻是咱們這商量,又該怎麽個商量法呢?”

    容正笑道:“自然是誰有理便聽誰的。”

    司馬朗不依不饒道:“怎麽算有理,怎麽算沒理?”

    兩人正你來我往地鬥機鋒,一直在一旁閉目養神不做聲的池平忽然歎了口氣:“這天啊,又陰了!”他說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看向容正:“可天氣再怎麽變,還不一直都是那個天麽!”

    容正聞言,冷哼一聲:“老司馬年紀大了,既然殿□□恤您允您無需守靈,您又何苦每日這樣跑來跑去!您年事已高,萬一累出個好歹,可就得不償失了!”

    池平把拐杖抬了抬,往地上輕輕敲敲:“殿□□恤我,那是殿下仁厚。可我這個做了一輩子臣子的,不能倚老賣老,忘了自己的本分。”他說著轉過身,也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屋內眾大臣被這麽一打岔,也紛紛跟著走了出去:再不把徐紹放在眼裏,那都是準皇帝,準皇帝都去守靈了,他們沒道理還在書房裏蹲著偷懶。

    容正待眾人都出去了,看向依然端坐著的司馬朗,曬然一笑:“這池老司馬是老糊塗了吧?”

    司馬朗嗤笑一聲:“誰糊塗池老也不糊塗,他老人家雖然看著一陣風就能吹走,可心裏頭門兒清,他若真不在了,咱們也不會有心思照看他孫子,索性把給殿下把臉做足,好歹日後給他那病秧子孫子在殿下麵前留個好念想。”

    容正莞爾一笑:“你說的也是,罷了罷了,是我多嘴了——其實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一輩子,年輕的時候為了不負父祖的期待,歲數大了又要為孩子琢磨著日後,自己再風光,沒有個像樣的子孫也不過是表麵光!像池老這樣,年紀一大把了,為著孫子,隻能拉下老臉去討好個毛頭小子,可十幾歲的孩子,哭的快,笑得也快,年少時的情分,能記得多久?昔日為著個小倌連天使都敢打,可一扭頭還不是跟孟小三滾到了一起?指望他顧念情分,隻怕會白費心思!兒孫自有兒孫福,何必操心那麽多,還不如急流勇退,還能落個體麵!”

    千年的老妖們相互機鋒,豈有聽不懂潛台詞的?誰不知道司馬朗家裏後繼無人的窘境?四個兒子一個了瘸一個死一個是廢物點心一個在宮變中毀了容,最大的孫子還不到十歲呢,說起來簡直比池平還苦逼,他這幾年走下坡路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有拿得出手的繼承人讓追隨者失去了信心,可以說他也就仗著比池平年輕點兒,可以再熬個一二十年,說不準可以拚個孫子。

    這一點司馬朗明白,他的追隨者明白,他的老對手容正又怎麽會不明白?大家都覺得司馬朝雲希望不大的情況下司馬朗為什麽還要堅持摻和進來,還不是擔心在孫子長大之前他就熬不住了?寄希望於女兒,讓女兒在徐紹那裏爭取感情分或者說把持後宮進而影響朝政,是他最後的籌碼。而容正的話則是在明晃晃地提醒司馬朗:徐紹並不是一個長情的人,池平指望他照看孫兒未必如願,司馬朗指望女兒做了皇後就能讓徐紹照顧司馬家也是想得美。

    對容正來說女兒做皇後,那是錦上添花雙管齊下,可對司馬朗來說,意義則完全不同。容正心裏頭掂量的很清楚,說這話就是明晃晃地擠兌司馬朗呢!司馬朗心中惱火,可到底明白如今容正勢大,並沒有直接頂牛,微微笑了笑:“容司徒說的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可為人父母的,總要能鋪的路給鋪好,可憐天下父母心嘛!”

    容正哈哈一笑:“你說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好了好了,咱們倆也別光在這裏聊了,去靈堂吧,一共也就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咱們總要把麵子做足了不是!”

    徐紹對自己走後的書房裏的情況並不清楚,他老老實實地在靈堂守了幾個時辰,傍晚的時候抽空跑去看望了韓貴太妃,想要請她出個主意,可是看看韓貴太妃慘白的臉色虛弱的狀態,到底沒忍心把話說出口。

    徐紹此時有些後悔前幾日專門下了旨意讓孟端回家的事兒了:孟端也是遭罪,原本就因為忙著父親的喪事累個半死,又被幾個混蛋堂兄弟給打了一頓,後來雖然因禍得福弄到了個國公的位置,但國公的位置又不是大補藥,並不會讓他病痛全消,偏偏這邊父親的葬禮才完家裏還沒全都收整清楚,國公的課還沒補全呢,又趕上國喪,孟端暈暈乎乎地又跑來再次跪靈堂,最後折騰的臉都不是個好顏色了,想去哄哄徐紹,一張口嗓子都是啞的。徐紹雖然自己也是焦頭爛額,又哪裏忍心把孟端熬壞?雖然心裏頭萬分想要摟著他哭一場,到底還是硬下心腸,下旨讓孟端回去把親爹的喪葬事宜全忙完了再過來——說白了就是讓他回去休息。

    徐翰去世這些天,徐紹痛苦而孤獨,定海神針韓太妃病著,唯一可以傾訴衷腸的孟端也被他趕回家了,一時間,他竟有些茫然四顧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的感覺:他一點都不想立後,但很明顯的現實就是,這件事兒,他恐怕說了不算。

    徐紹想想容止瀠,再想想司馬朝雲,覺得如果從感情角度講,他寧可讓那個臭名昭著的司馬朝雲做皇後,他不想容三娘攪和到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那畢竟是一個很美好的女孩子,她該有幸福的下半生,而不是成為她父親的政治工具,在宮闈中終老;而從利益角度講,他同樣覺得讓容止瀠做皇後不是好主意:經過幾場動蕩之後,昔日朝堂上三足鼎立的情況已經徹底消弭,孟珍死池平老,孟係式微;高家全滅,司馬朗獨木難支,隻能想盡量向徐紹釋放好意,比如在諡號問題上極力讚同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徐紹利益的韓貴太妃的提議……三大派中唯一在幾輪動蕩幾乎沒有收到損傷的隻有容容氏了,如今的容正,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經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這種情況下,如果再讓容止瀠做皇後,那麽前朝後宮,都將是容家的天下,甚至可以不客氣地說,如果容止瀠有了皇子,容家人如果看徐紹不順眼,可以分分鍾弄死他讓容家的外孫繼位——從此真正掌握這個國家。容止瀠做皇後,簡直就是給徐紹貼上一張催命符!

    可話說回來,說是寧可讓司馬朝雲做皇後,可司馬朝雲真的合適麽?她身為一個世家女的時候已經是出了名的為所欲為不把人命當回事兒了,若讓她做了皇後,後宮裏要增添多少冤魂?而且司馬朗也不必榮正強多少,現在對徐紹恭敬,不過是需要徐紹罷了……真讓他占了上風,又能比容正強多少?

    這兩個最有可能的人選都足夠糟糕,然而其他的人選,又有誰有能力與這兩個女人背後的勢力抗衡?甚至可以說,司馬朝雲都是陪跑的,以容正如今的地位,如今眼見著日漸專橫的脾氣,他會允許皇後的位置旁落麽?

    這裏頭的利害關係,徐紹明明白白,可是卻無力反抗,他除了這個馬上要到手的皇位,一無所有!

    而惦記著立後這件事的,又何止是徐紹一個人?

    此時的司馬朗,正關切地看著長子司馬奕:“大郎,你慢些,慢些走,華先生說你的腿變形的時間太久,如今重新接骨,適應的也不會很快……你不要急,慢慢來,這都走了好一會兒了,躺下來休息休息吧!”

    司馬奕二十□□歲的樣子,生得十分英俊,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隻是略有些瘦……此時,他正在努力練習走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死活不肯把手搭在一旁緊張兮兮的丫鬟們的胳膊上,隻是艱難地憑著自己的力量往前走,雖然走的慢,但腳步卻平穩,再不像過去的幾年裏那樣走起路來一腳高一腳低。

    司馬奕一邊走,一邊帶著喘息地說:“父親,我已經躺的太久了……再躺下去,隻怕父親的頭發都要白光了!”

    縱是司馬朗縱橫朝堂數十年,聽到這句話也不禁鼻子一酸:“為父哪就能老的那麽快?我兒還沒有重回朝堂加官進爵呢,為父就是撐,也要撐到你把該是你的東西都拿回來的時候!還有你妹妹,為父得想法子把皇後的位置給她爭來,讓她助你一臂之力!”

    聽到父親提起妹妹,司馬奕停下腳步,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躊躇:“父親,阿妹的脾氣,怕是不適合宮闈。”

    司馬朗擺手道:“她不適合宮闈的生活,就適合別處的生活?就她那個脾氣,不改改的話,嫁到誰家都討不得好!寒門小戶,咱們看不上,世家大族規矩多,算來算去,還真不如進宮……”他說著,慈愛地看向自己的長子:“大郎,你妹妹最聽你的,這事兒,來日定下來之後,還得你去勸勸她,免得她耍脾氣!”

    司馬奕垂下了頭,停了一停,輕聲說了聲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