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字數:7092 加入書籤
正值夏日,書房的窗戶大開,牆角燃著艾草,有股清苦的草香淡淡彌漫。
順義伯神情凜冽,闊步走近。
鄭德顯的小廝在書房門外守著,瞧見順義伯威嚴的氣勢,大氣不敢吭一聲,自發自動地跪在了地上。
屋內傳來身體撞擊的“啪啪”聲,夾雜著粗重的喘息還有破碎的呻~吟,在寂靜的月色裏,分外地清晰。
順義伯冷著臉站在窗邊往裏看。
白的月光,照著兩具白的身體。
順義伯頭暈腦漲,眼前一片模糊,一時分不出哪個是自己的兒子。
晃了會神,才看清趴在書案上,“哎喲哎喲”叫喚的是小廝,而戰在書案旁邊,“吭哧吭哧”使勁的是自己的兒子。
書案下方,散著滿地紙筆和兩人的外衫裏衣,被鄭德顯的靴子踩得亂七八糟。
順義伯極有耐心,直聽得兩人的喘息愈加急促,眼看就要攀上幸福的頂端,順義伯繞到門前,“咣當”一腳踹開了門。
鄭德顯惱怒地回過頭,見是自己的父親,當即痿在原地。他身下的小廝因被壓著,加上被刺激的七暈八素,尚不知發生了何事,仍在騷情地叫,“爺,快點,快點。”
順義伯大步走過去,將鄭德顯扒拉到一旁,小廝回過頭來,沒等出聲,順義伯抬腳就踢在他身前那根硬挺上。
順義伯本是武將出身,有一把子力氣,更加上心頭燃燒著熊熊怒火,腳下便用出十二分力氣。
小廝“嗷”一聲慘叫,暈倒在地上。
鄭德顯驚恐地後退幾步,大熱的天,竟嚇出滿身冷汗。
順義伯瞧瞧地上的小廝,也不管死活,徑直吩咐,“抬出去埋了。”
外頭跪著的小廝急忙進來,隨便在地上抓了件衣物,搭在那人的緊要處,抬著出去了。
鄭德顯在旁邊抖抖索索地穿上衣衫。
順義伯冷眼看著他,心裏全是失望與憤怒,嫡長子死了,現在就剩這麽一個嫡生的兒子,將來是要開枝散葉繼承家業的,竟然這麽不成器。
順義伯咬著後槽牙,沉聲喚道,“來人,將這個逆子綁起來關到祠堂去。”
外院這一番折騰,內院也瞞不住了。
鄭夫人聽到此消息,如同被晴天霹靂劈中一般,呆坐了半日,然後怒氣衝衝地闖進宋青艾的院落,不問青紅皂白,朝著宋青艾臉上就是一巴掌,“這個下作東西,娶你還不如娶頭母豬回來。”
宋青艾自嫁到鄭家,自覺處處矮人一頭,行事甚為小心,卻還是公婆不喜郎君不愛,本就覺得委屈,又無故捱了一巴掌,淚水就瑩瑩地溢滿了眼眶。
鄭夫人看著她下巴尖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含著滿眶淚水,楚楚可憐,心裏越發厭惡,罵道:“連個男人都籠絡不住,作出這副狐媚模樣給誰看?”
宋青艾手捂著臉頰,想哭又不敢哭,哽咽著問:“我到底做了什麽錯事,母親進門就打我?”
鄭夫人自是不好開口說鄭德顯的事,“哼”一聲,被婆子丫鬟簇擁著走了。
薔薇急忙打了清水過來,伺候宋青艾淨麵,一邊低聲道:“聽說,三爺跟個小廝在外院書房行事,被伯爺關進了祠堂。”
宋青艾不可置信地說:“怎麽可能?”
“真的,那個小廝死了,三爺身邊的幾個也都捱了板子,能不能保得住命還兩說。”
宋青艾嚇了一跳,“這麽嚴重?不是說富貴人家的公子常有養小倌的,這算不了什麽大事吧?”
薔薇搖頭,“我也不知道,就在別人議論時聽了幾耳朵。說三爺跟小廝混在一起有段時間了。”
宋青艾用帕擦了擦臉,無意中瞧見床上睡得正香的阿美,突然明白了。
這幾個月,鄭德顯隔三差五就提壺酒回來,他喝得不多,隻一盅,其餘的都讓阿美喝了。
阿美酒量淺,半壺就倒。她前腳躺下,鄭德顯後腳就出了門。
宋青艾隻以為鄭德顯嫌棄自己,不願獨處一室,卻不曾想過,他是趁機擺脫阿美去行苟且之事。
難怪這幾個月鄭德顯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竟是被小廝勾了魂去。
想到此,宋青艾又是心驚,臉色頓時煞白,嘴唇哆嗦著吩咐薔薇道:“你趕緊去打聽一下,以前三爺房裏可有大丫鬟伺候,有沒有被收房的。”
薔薇點點頭,又道:“現下都三更了,想打聽也找不到人,不如等明兒吧?”
第二天薔薇來回宋青艾,“三爺本來有丫鬟伺候,兩年前都攆了,換成小廝伺候……沒聽說有被收房的。”瞧瞧宋青艾的臉色,支支吾吾地說,“她們私下說原先以為三爺是個謙謙君子,從不對丫鬟動手動腳,回過頭來想想,竟是三爺隻愛男人,不喜女人。”
宋青艾已有心理準備,倒不像昨晚那邊驚慌失色,可眼前仍是金星亂竄空茫一片,隻聽薔薇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三爺身邊的小廝交代說,三爺以前還包過一個戲子,戲子不知道為什麽死了。後來跟安國公府的丁二爺還不清不楚過一段時間。”
安國公的丁二爺?
宋青艾一下子想到去年正月摘星樓的那檔子事,又想起定親前宋青葙曾讓秋綾去過白家胡同,還有二姐姐寫過的那封信。
莫非,她們早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攔著她,反而眼睜睜地看著她往火坑裏跳!
宋青艾叫苦不迭,淚水順著臉頰滾滾滑落,她才十五歲,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盡頭?
宋青艾不甘心,她不想待在鄭家守著活寡還要看人臉色,她要和離,即便不能和離,被休回家也行。
她的嫁妝還在,足有兩千兩銀子,她長得又漂亮,就是被休了,回頭也能再找個老實本分的婆家。
可要和離,得娘家人出頭才行。
宋青艾擦幹眼淚,吩咐薔薇,“去找一下我娘,讓她來看看我。”
到底當娘的心軟,林氏前幾次上門,宋青艾都不見,林氏雖然氣得腦仁疼,可一聽閨女哭著要見自己,林氏急忙換了件齊整衣衫重新梳了頭,緊跟著薔薇就來了。
宋青艾哭著撲在林氏懷裏,將自己在鄭家受到的委屈說了遍。
林氏心疼得一邊隨著哭一邊安慰她,“可憐的孩子,你怎麽這麽命苦啊,成親不順、回門不順,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艾姐兒放心,娘給你作主,非和離不行,咱不在這兒守活寡。”
說罷,林氏就去求見鄭夫人。
鄭夫人自然不肯和離,眼下宋青艾就是鄭德顯的那塊遮羞布,有個嫡妻,外麵再怎麽傳也翻不出樣來,可嫡妻沒了,醜事就兜不住了。
林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請鄭夫人鬆口讓鄭德顯寫放妻書。
鄭夫人啜著茶水閑閑地說:“親家太太是何苦來?自兒媳婦進門,吃得是山珍海味,穿得是綾羅綢緞,小兩口恩恩愛愛,連句嘴都沒拌過,我這個當婆婆的也沒讓她立過規矩。聽親家太太這意思,怎麽倒像我家苛待了兒媳婦,非得逼著小兩口和離。我們家門風一向清白,這一和離,豈不被人笑話?”
“你家兒子好男色,我總不能讓閨女守一輩子活寡。”林氏急了,說話也不過腦子,當然她也沒腦子可過。
“親家太太,話不是亂說的,你得拿出個證據來,不能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什麽都敢往外說。”鄭夫人“咣當”將茶盅摔在地上,碎瓷片跟茶水濺得滿地都是。
林氏漲得麵皮通紅,話是宋青艾說的,她到哪裏找證據?這種事,除非捉奸在床,否則怎麽算是證據?
林氏灰頭土臉地走了。
鄭夫人知道此話必是宋青艾說出去的,讓人把宋青艾叫來,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讓她從今天開始在跟前立規矩,免得太閑了多生是非。
林氏回到自個家中,左想右想沒有門路,宋大老爺本來在官場上就不怎麽玩得轉,如今在家裏守製,更是無能為力了。
宋寧遠倒是結交了幾個朋友,可人家文人雅士,誰願意摻合這種事情?而且,宋寧遠也怕說出去丟人,根本不想求別人。
林氏是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沒辦法給宋青蓴寫了封信,一是訴說一下苦悶的心情,二是要點銀子周轉。
半個月後,宋青蓴回信了,給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對於宋青艾的事,表示無能為力。信末,卻隱晦地提到,若找個地位高的人去說和說和,沒準還有商榷的餘地。
林氏一下子就想到了宋青葙。
宋青葙現在的日子是十六年來最舒心最輕鬆的。
幼年生活在祖母身邊,她要看祖母的臉色,長大些要看林氏的臉色,被除族後,她要麽惦著鋪子要麽防著別人,沒有一刻輕鬆的時候。
現在可好,她不但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望海堂上下包括秦鎮都得看她的臉色。
秦鎮吩咐過,雜七雜八的事都不許回到宋青葙這裏來,外院的事交給千玉,內院的交給新月,他們拿不準的由秦鎮定奪。
反正不許宋青葙費心動腦。
這天,瑞萱堂的魏媽媽來望海堂看望宋青葙。
宋青葙正在喝雞湯,聽說魏媽媽來,記著她三番兩次的提點,忙放下碗,讓新月請了進來。
魏媽媽先客套地問了些飲食起居的事,又問起丁九娘來,“……庵裏碰到好幾回,想起來她曾經給大小姐當過有司,不知道為什麽住到三聖庵了?”
宋青葙笑著開口,“九娘為人是極好的,就是先前家裏訂的親事不靠譜,上轎前一天,丁夫人變卦悔親。九娘沒辦法,隻能先到三聖庵避避,不過避了八、九個月了,應該早就理清了。”
魏媽媽連連點頭。
宋青葙就問:“祖母打聽這個幹什麽?”
魏媽媽並不隱瞞,“老夫人覺得人挺本分長得也不錯,想著二爺也老大不小了,大奶奶如今月份還小,不能操心……老夫人就有心說給二爺。”
秦鎮在旁邊聽了就有些著急,連連給宋青葙使眼色。他還記得上次宋青葙打著秦銘犯小人的旗號搪塞了喬大太太,現下可不能給秦銘說親,否則豈不是自己打嘴?
宋青葙知道他的意思,卻毫不在意地說:“親事許是成不了……不過,能成了倒是好事一樁。丁九娘配得起二弟。”
魏媽媽走後,秦鎮皺著眉頭道:“祖母真是多事,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
宋青葙笑盈盈地看著他,“祖母惦記著孫子的親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怎麽算是多事?隻是我估摸著,九成把握成不了。”
秦鎮就問,“為什麽成不了?”
宋青葙故意賣關子,歪著頭道:“先不告訴你,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這些日子,她吃得好睡得好,加上心情舒暢,肌膚比往日更加細嫩,臉頰透著粉色,像是春天初綻的桃瓣,嬌嫩欲滴。
秦鎮不免意動,捧著她的臉,輕輕在唇上親了親。
老夫人行動力還挺強,剛打聽清楚丁九娘的底細,就托人去誠意伯府求親。
不到一個時辰,媒人就回來了,撇著嘴說:“丁家什麽都沒問,就說能出兩萬兩銀子的聘禮就行。”
秦鈺是清平侯唯一的閨女,得了八千兩銀子的聘禮,秦家已經是心滿意足。丁夫人竟然獅子大開口,要兩萬兩銀子。
老夫人氣得拍著桌子道:“丁家的姑娘就算是金子塑的,也值不了這些銀子。”
秦銘在濟南府兩千兩銀子買了二百畝地,又五百兩買了處三進的宅院,後來到大舅舅家量了新房的尺寸。
回到京都,他忙著找木匠打家具,整天腳不點地,倒是沒聽到這些閑話。
且說林氏接到宋青蓴的信猶豫了好幾天,終於抵不過愛女心切,鼓足勇氣找到了清平侯府……(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