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拙荊戲子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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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二十七年。
徽州駱城是大運河沿岸一座繁華的城市,水路四通八達,陸路縱橫交錯,是帝國的咽喉之地。往來暢通則生意無阻,生意興隆自然物阜民豐,所以駱城曆來又有“小鹿都”的美譽。
既然是昌盛之地,則免不了有魚龍混雜的地方。陳南碼頭邊上依山而泊的巨型船陣便是徽州最大的黑市,稱作“不夜城”。顧名思義,市集燈火通明,晝夜不息。這裏的買賣往往是上不得台麵的交易,大都有賭博性質,如賭石,販賣古玩、盜取之物、舶來稀奇等。商客中多有異族商賈、江湖人士,毫不按正常套路行事,更不乏權大勢大者,官府力不能及,所以黑市自成幫會,負責秩序的維持。條律不多,簡而言之即:掩麵入市;買賣自願;不可鬧事;貨物隻要踏入不夜城,便隻論真假價錢不論出處,一旦交易成功,買賣雙方便再無瓜葛,賣家無須承擔貨物帶來的任何後果;出了不夜城,持貨物者是遭官府捉拿還是遭惡人追殺,幫會一概不管。
不夜城雖近在碼頭,但尋常百姓卻從不敢踏足。因為黑市偶有紛爭,或以江湖規矩處理,或幫會自行清理門戶,江麵上時有浮屍,百姓望而生怯,覺不夜城裏都是大膽狂徒、異族走卒、江洋大盜之類,戰戰兢兢,避而遠之,但對其中的奇珍異寶卻迷之又迷,趨之若鶩。
近日,駱城沸沸揚揚。因為不久前不夜城出了一件罕品,安俾直的畫作——《拙荊戲子圖》。
安逸,說得好聽一點是遷客騷人,說得難聽一點是痞子嫖客。歲及冠年,他取字“俾直”,譯為:眾所周知的直。所謂“名以正體,字以表德”,外人都道他自詡廉潔正直、大公無私,但其中的奧秘估摸隻有他自己知道。其人品不敢恭維,丹青卻是一絕,是大周首屈一指的一級注冊畫師。
從來文人雅士多無聊,事事都愛判個高低上下,倒騰出個名次來。如翰林七賢,按品學排下來依次是:車鹮、鬱泱、景鶴、陳酉、許沿、蘭鴻、孟鳶。安逸雖是第一畫師,但架不住情操太低,又早早退出翰林院,寂寂無聞,世人皆以為他放下“屠刀”,所以不在排名之內乃情理之中。再者,入選翰林賢士的才子都品相絕佳,而安逸臉上長有毒瘡,爛了好半張臉,隻得遮麵具示人,從沒揭過,麵相最差,拉低了整個皇家學府的顏值。據說大周十七年那次雅試,考核的內容是琴棋書畫及文章,安逸是倒數第二名,因此被翰林院開除。至於倒數第一名是誰,皇家口密,不得而知。
茲品行不佳,賣相寒磣,不得名列實乃實至名歸。然而縱是口碑極爛,安逸卻擁有追捧者最多,上至王孫貴胄,下至黎民百姓,凡思春男女無不尊他為閨寶。假以人氣排行,擁有無數信男信女的國民閨寶敢稱第二則無人敢稱第一。
安逸打骨子放縱不羈,作畫也一樣,從不追求至善至美,一筆一劃、一暗一明,幾乎每一個色調、每一根線條都恰到好處,不溫不火。然而就是這樣隨意的揮毫潑墨,落筆時竟渾然天成,細微之處流露真意,反而達成了至善至美。
車鹮曾感歎他:“俾直心中有女人。”這句話並非道安逸心有佳人,而是道所有女子在安逸眼中,都是美好的。
偏偏這種思想齷齪、頑劣低俗的浪子,作畫卻清高,不論達官顯貴踏破多少道門檻求他妙筆,他說不畫便是不畫,因此結下了不少的仇。
至於為什麽說他齷齪低俗,因為他交友不慎。作為翰林學子,從不缺良師益友,而他偏愛市井,逛花街、賞美姬、玩戲班子…在燈紅酒綠中結交一摯友,名丁鷺,花街裏的說書先生,禁丨書作者。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人一見如故、臭味相投、沆瀣一氣、同流合汙、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舉國第一詞人景鶴稱兩人乃“江山之渣滓,社稷之毒瘤”,可見兩人荼毒多深。
古有伯牙絕弦,今有采微絕筆。自安逸“與世長辭”,丁鷺便金盆洗手,從此《陰陽構精大觀》一書成了他爛尾的絕唱。兩人雙雙匿市,於百姓而言真真是失了床頭讀物又丟了春閨畫冊,惹得思情的人兒眉頭蹙出了好幾道愁紋。
如今安氏畫作重現於江湖,那個丁鷺會不會“活過來”?
信男信女還哪能鎮定,喜大普奔,攪得駱城烏煙瘴氣。
酒肆中,酒客也津津樂道。
“聽說那《拙荊戲子圖》是幾日前畫成的,還沒來得及裝裱就出手了,隻賣五十兩!嘖嘖嘖,不知誰這麽好福氣,撞上了這等彩。”
“心無大誌好吾妻,念顏好腰韌胸酥。倩影不見思三日,倩腸掛肚。”一秀才搖頭晃腦的吟誦完,匪夷所思道:“畫上除了這兩行思妻的小詩,並無章印落款,我看未必是安俾直真跡。安對畫偏執,向來親自裝裱,不喜旁人插手,誰要是碰了他未完成的畫,他必將畫燒毀。且不說這些不合理,全當他放寬了心,可他的畫曾經千金不換,如今豈會為五十兩折腰?”
“那幅畫經由大師鑒定,實乃安俾直真跡。估摸是畫未作成便被盜了去,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入了不夜城。聽裏頭的人說,《拙荊戲子圖》幾經轉賣,如今賣價一千兩!這才幾天呐!”
“這麽說安俾直在駱城?”
“安七年來了無音訊,為何突然出現在駱城?”
“在不在不得而知。我昨日壯了膽子去不夜城探了那副畫,嘖嘖,實在有趣!畫中一女子在書房逗黃耳,身穿侍女衣飾,應是哪家丫頭。取名‘拙荊戲子’,實在讓人費解,莫不成安俾直的愛妻是一名侍女?而戲子…難不成兩人的愛子是一隻狗?”
“依安那玩世不恭的性子,娶一名侍女為妻正常。我看‘戲子’的‘子’非指兒女,按生肖來看,子指鼠…”
“哈哈哈,這位兄台,這哪裏是逗鼠,按你的意思畫名應該叫《拙荊戲戌圖》才對。”
“暴殄天物。”莫追拾起桌上的雞腿咬進嘴裏,美滋滋地嚼著,擠進人群插嘴道,“說不定那隻狗就叫‘耗子’呢?”
莫追是酒肆的小二,來打雜已經兩月餘,掙的錢不多,但待遇優厚——能揀客人吃剩的酒食吃。酒肆規格較高,來往是體麵人士,出手闊綽,不愁他們能吃個幹淨,運氣好的話還能賺一筆不少的賞錢。
這幾日街頭巷尾都是談論安俾直的聲音,莫追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他厭惡安的為人,世人越是追捧,他越是反感,又不得不迎合酒客,撐起皮笑肉不笑的麵容,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道:“有什麽好稀奇的,那個安啥玩意兒一來,各位爺都衝不夜城去了,覓香閣的姑娘們還不得寂寞死。我看呐,畫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談談花房美姬來得有趣。”
一名穿著頗為講究的酒客捋須哂笑,指著莫追:“你小子——低俗!”
他低俗?
莫追心底冷笑,他能有安俾直低俗?他口頭上雖喜歡談論美姬,但那是招呼客人的伎倆,而安俾直是實打實的撩弄女人,不知輕薄了多少姑娘。說句公道話,他是個本本分分的男人,有個心儀的女人——廚房裏那個溫婉大方、雍容能幹的廚娘,名叫羅三娘,年三十有五,喪偶,無子。
初遇三娘,莫追就認定她是他命裏的女人。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觸,小鹿亂撞、情竇初開,放眼十裏姹紫嫣紅。他發誓,等攢夠了錢,就風風光光的娶羅三娘回家。
老板娘走過來,磕了一下莫追腦門,拿他說笑道:“怎麽不稀奇?一百來個你都不抵那一幅畫,若是有一副安俾直的畫掛在咱們店裏頭,我下半生就不愁沒生意咯。”
莫追心不甘情不願的討笑道:“是是是,原是我孤陋寡聞,哪位爺若買下了那幅《拙荊戲子圖》,可別忘了拿來給大夥長長見識!我也好臨摹臨摹,掛在大門口上。”
老板娘:“得了吧,就你?別亮出來笑死人。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
莫追就說了一句微詞,便被酒客從晌午笑到了打烊,臨走前還被老板娘叮囑道:“日後人前不可再非議安俾直,別掃了客人的雅興。”
莫追“哦”了一聲,沒精打采地走回家去。他對安俾直從頭否定到尾,除了畫。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丨庭花。
莫追眼中,安俾直便是《泊秦淮》所指的亡國罪首。身為官僚大夫,卻成日紙醉金迷、縱情聲色,恬不知恥!
莫追仰天長歎,大有憂國憂民之勢,狼嚎道:“天道不公,為何要讓一雙丹青長在他身上!給我一技妙筆還你一個太平盛世啊老天爺!”
嘩——
一盆洗腳水從道旁的閣樓倒下來,澆濕了他全身。樓裏一婦人正教導兒子學詞認字,道:“兒,聽見了沒,這便叫癡人說夢。”
“娘,孩兒懂了。”
莫追頓了足,隱忍地抹掉臉上的水,朝閣樓嚷道:“小屁孩,叔也教你一個詞,叫婦人之見。”
“呀哈你個小痞子!”樓上女人擼起袖子跑了出來,拿著柚子皮衝莫追砸去。
莫追見狀連忙拔腿跑開。
“腹肌呀,我回來了,給你買了件過冬的衣裳。”莫追推門而入,將從酒肆打包的飯菜擱在桌上。
腹肌正經兒叫傅譏,法號圓慎,莫追叫他腹肌叫習慣了,偶爾還叫小肚子。兩人本是修雲寺的和尚,三個月前被迫還俗,住進了這間三十平米的小破屋,勉強能遮風避雨。
傅譏從裏屋出來,麵色不悅,坐到桌前吃晚膳。
莫追皺起眉頭:“給你買了件衣裳,怎還板著一張臉,什麽事教你不開心了?”
傅譏:“你賭錢了。”
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追無語笑了笑,插起腰:“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賭錢了?”
傅譏從懷裏取出一隻繡桃花的小荷包,粉絲的,置在桌上。“今早洗衣裳的時候,從你兜裏找到的,一共三十五兩,你哪來的錢?若是不義之財,趕緊還給人家。”
傅譏是個老實的小沙彌,錯就錯在有莫追這樣的舍友,若不是近墨者黑,他還能在寺廟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哪怕每日挑水擔柴,起碼日子紮實無憂。
莫追眼睛忽的瞪亮,隻得從實招來:“我這不是手頭正緊,圖個運氣小賭了一把,結果還賺著了。”說罷,連忙將荷包往懷裏收。
傅譏:“圓季,不可再賭了!”
“聽你的聽你的。”莫追頻頻答應,轉頭走進臥室,搜索被子裏的東西,愣是找不著。
傅譏從懷裏拿出一枚黑色麵具:“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莫追一看,捂額:“你小子怎麽這麽調皮,這是偷盜,你犯佛門戒律了。”
傅譏:“你去不夜城賭錢?圓季,你最好不要去招惹是非,若是被官府撞上,你小命就沒了。”
莫追搶過麵具:“不夜城哪會有官府的人?你是沒去過,根本沒有別人說的那麽可怕,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我早想帶你去瞧瞧世麵,就怕你這麽勸我。誒,既然你知道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去?”
傅譏擋在莫追身前:“不準你去,就你那胡作非為的性子,終有一日會鬧事的。”
莫追驚愕,懵逼地指著自己:“我胡作非為?我什麽時候胡作非為了。”
傅譏抓住莫追雙臂:“你平時是好,可你發起酒瘋來根本不是人。你連我們為什麽被驅逐下山都不知道。”
莫追:“我知道,不就是酒後失言,罵了方丈幾句。是住持沒度量。”
傅譏:“聽聽,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當時說了什麽。”
莫追來了興致,壞笑道:“那我當時說了什麽?”
“懶得跟你說,辣耳朵。”傅譏將莫追往屋裏推,然後緊緊栓上了門。
莫追威脅道:“你攔不住我的,你不說我可要去了。”他一直好奇當日說了什麽誑語,竟能把一向寬容隱忍的住持氣得離地三尺。
傅譏無可奈何:“成成成,我可以說,但你得答應我今後再不去不夜城了。”
“我答應你。”莫追老老實實地坐到桌前,聽傅譏娓娓道來。
那日如往常一樣,兩人同圓淨師叔一塊下山購置米糧,恰逢傅譏二十生辰,三人暗搓搓的去酒肉了一番。師叔是個花和尚,座右銘是“人生苦短,及時行,半路出家,帶發修行,兩人早早把傅譏給帶壞了。三人時常偷偷摸摸跑下山尋肉吃,除了不忌食倒也沒犯什麽其他戒律。莫追那日興起,多喝了幾盅酒,昏眩中開始瘋言瘋語,滿口豔丨詞,而後竟然唱了起來,還頗有文采。
師叔讚道:“誒,想不到圓季你還是個文化人呐。”
三人身上酒氣未散,不敢直接回寺,便拐道去一潭清池洗浴,不巧幾個青雲觀的姑子正在戲水。
舉頭三尺有神明,傅譏忙遮住了眼,慌張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非禮勿視?”莫追醉裏重複叨叨這頗有深意的四個字,如被閃電一擊忽的睜大雙眼,見幾位白花花的小娘子婀娜多姿,一股熱血衝上腦門,如離弦的箭衝向池子,豬一樣的紮進水裏,濺起了大片水花。
師叔又懵又慌:“完了完了,圓季喝高了,快攔住他!”
莫追一個華麗出浴,吊兒郎當地朝女人大喝:“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流氓!”
青天白日殺出個瘋子,姑子們早嚇懵了,遮住身子衝上了岸,手忙腳亂地拾起衣裳落荒而逃。
不日,三人被舉報了。幸而沒鬧出什麽大事,住持罰三人麵壁思過,抄寫經書,這事就算過去了。哪知莫追還未醒酒,迎麵住持,劈頭蓋臉一通大罵:“看個姑娘怎麽了,廟裏那麽多菩薩像半遮半露,你們還不是天天看!”
方丈好心相勸:“佛門淨地不可淫語,圓季喝多了,先帶他回去休息。”
“我沒喝多!世間最可悲禿驢。”莫追搖搖晃晃地蹭開旁人,衝住持挑了眉,挑釁道,“我現在就去找青雲觀的姑子,一塊去?”
住持惱了:“圓季你犯了淫戒,今日敢踏出修雲寺一步,休得再入佛門!”
那年方丈去鹿州傳經,見莫追奄奄一息地躺在道旁,生命垂危。出家人秉慈悲為懷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他,從此收留修雲寺。
莫追六根不淨,無心向佛,住持看在眼裏,因此也不強求他梯度。從前莫追還乖覺,但不知從何時起越來越頑劣,如今竟帶壞佛門弟子,主持一忍再忍,再不能輕縱他了。
莫追哂笑,環住持打量了一圈,而後轉向一尊半丨裸的菩薩像看得出神,自言自語:“珠圓玉潤,豐神綽約。你們口口聲聲說普度萬物,沒有淫丨欲,哪來芸芸眾生?佛陀亦是人,人豈能無欲?主持你去過敦煌嗎,哪裏的經書、壁畫多的是男女交/歡圖,你若有興趣,我描下來與你欣賞欣賞。”
眾僧聽得臉都紅了。傅譏急了:“圓季你別說了,快跟住持認錯。”
“我錯什麽了?天地合而生萬物,經書所謂不淫戒,我看才是有病。懶得跟你們口舌,我去了。”莫追再度暖媚地瞄了一眼佛像,一揮袖,大步跨出了殿門。
傅譏跑上去攔住莫追:“胡說什麽歪理,快回房思過去!”
莫追反勒住傅譏手腕,教訓道:“你以為自己有理?我還沒說你呢,被子裏塞那些雞蛋孵小雞呐?別天真了,沒被公雞騷過的母雞下的都是寡蛋!”
莫追完完全全變了個人,根本不似醉酒那麽簡單。
住持氣得七竅生煙,直跺腳:“氣煞我也,此等頑劣之徒汙我佛門,今驅逐出寺,你們絕不能學他!”
第二日莫追腸子都悔青了,在佛寺門口跪了三日,不納。傅譏為莫追求情,住持無動於衷。
圓淨鼓吹傅譏跟莫追一道還俗:“圓慎,師叔說句明白話,圓季的話不無道理,你還年輕,莫白了少年頭,跟圓季下山去,那才是世界。”
於是兩人終下了山。
莫追聽傅譏說完,一口肉渣噴了出來,捂腹大笑:“我當時真那樣跟住持頂嘴的?”他竟忘得一幹二淨,可惜了。
傅譏瞪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沒羞沒臊。方丈特別叮囑我,讓我看好你,莫去招惹是非。”
莫追聽方丈說過,那年他命垂一線時說了一句話——“救我,皇家要殺我!”,而後便暈了過去,醒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莫追喝下一碗酒,撐了個懶腰,起身往裏屋走去,路徑門口,忽的一個轉身破門而出。
傅譏觸不及防,懵了一瞬,起身追上去:“圓季你個騙子,給我回來!”
“謔!”莫追回頭看見傅譏窮追不舍,加快了步伐,心感歎:那小子屬馬的嗎!
傅譏三兩下就逮住了莫追,捆綁住往家裏拖。
莫追叫苦不迭,說出心裏話:“哥老大不小了,尚未婚配,三娘也年過三十,時光不待人,我急需攢一筆錢娶她。老一直打雜不是事兒,我去不夜城瞅一瞅那幅《拙荊戲子圖》,回來好畫一幅,賣個好價錢我就飛黃騰達了。我發誓絕不鬧事,你讓我去一趟好不好?腹肌,傅哥!”
傅譏一邊拖一邊道:“你能畫出個雞蛋就不錯了,家裏有筆有紙,你先把大黃畫像了再畫人不遲。再說,三娘對你根本沒意思。”
莫追:“怎麽沒意思?重陽那天她送了我一隻布袋,她親手縫繡的。”
傅譏:“三娘還送了我一雙鞋呢。”
這事一提就來氣,莫追蹭開他道:“正經的,放開我。我是一定要娶三娘的,你別誤了我終身大事!你放心,不夜城絕對沒有皇家的人。”
傅譏:“不夜城人人戴著麵具,你怎麽保證沒有官差。”
莫追辯解道:“那裏時常死人,官差要是管的話,不夜城早就沒了。”
咚—咚——
打更的人路過,吆喝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千兩黃金,拙荊戲子,已賣皇族…”
這安俾直,害得更號子都變了。
傅譏得意:“聽到了沒,已賣皇族。你還敢說不夜城沒有官差。”
莫追無話可說,憤憤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慪氣地往回走。
傅譏跟在莫追身後,安慰道:“別生氣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畫出比安俾直更好的畫來的。”
“別拿我給那下流胚子比。”
“那你還非要去看他的畫。”
“那是世人追捧他,我是投世人所好。最好別讓我碰到他,否則見一次揍一次。”
“你又沒見過他,沒來由的幹嘛這麽惱他?”
“名字難聽,相貌難看,為人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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