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嬌妻(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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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明家是在三月份的時候搬到縣城的,就住在雷飛家不遠,藏好糧食,雷飛就叫了一圈人到他家來,說了自己經過好些個村子看到的場景:“田裏都幹得裂縫了,有個村子的麥葉子上都是蟲窟窿。”
“爹”,他說著轉頭看上麵色凝重地蹲在一旁抽煙的雷老二,“你說這是不是要有大旱災啊。”
雷老二往煙鍋裏按些煙葉子,又抽兩口,才點點頭:“你這麽一說,是有可能的。明天,我回村裏看看咱家的地。”
自從年後搬到城裏,雷老二在縣裏找了個做木匠的活兒,就家裏的地都托給隔房堂哥照看著,他已經三兩個月沒回家了。
這縣裏的房子,院子裏就有口井,吃水用水都很方便,媳婦在後院種的兩畦菜長得也水靈,不是兒子說,他還真沒注意這個問題。
“這幾天時不常的,大家都去米店分散著買些糧食去”,雷老二又說,隨即對雷弈道:“你在衙門裏辦事,最好跟縣太爺提一提,也好早做準備。”
如果真有大旱,四麵八方村鎮裏的人家都是要往縣城湧的。
雷弈知道其中利害,當即點頭:“我心裏有數。”
…
回到家,雷弈就熬糯米湯,和泥,加固牆體。
晨曦聽他在外麵忙忙碌碌的,就放下飛梭出來,見雷弈正開門,外麵有人推了兩袋沙土進來,雷弈付了錢,讓他再推兩袋來。
等人走了,晨曦才走前問雷弈:“你忙這個做什麽?”
看見晨曦,雷弈麵上緊繃著的神情才鬆了鬆,“雷飛下鄉收玉米,回來說鄉下的情景不是太好。”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捏捏晨曦的鼻子,歎道:“真被你當初言中了,今年很可能有旱災。”
“哦”,晨曦點點頭,心想何止有旱災,夏旱過去是蝗災,蝗災過去是秋澇,這一年,是別想見一粒收成了。
且在世界線中,這次災荒的覆蓋麵積足有北方好幾個省府,朝廷救濟不及,各地可是出現了十幾起農民起義,首先被搶的,就是鎮裏縣裏的大戶。
晨曦拽了拽雷弈的袖子,“這段時間,你加緊訓練訓練衙門裏的那些捕快吧。”
雷弈現在已經是縣衙的捕頭,前麵也抓過好幾個飛賊,在縣衙裏還是有幾分威信的。
“嗯”,雷弈握住晨曦的手捏了捏,“不過現在最主要的是把家裏加固成鐵桶,否則我出門也不放心。”
晨曦反手一個擒拿,手脫離雷弈掌心,且還扣住了他的手腕,隻要再一拽一掰就能將他製住。
“我跟你學了不少招式呢”,她笑著跟雷弈眨眨眼睛,“放心啦,我現在也很有力氣,三五個男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雷弈失笑,被她製住的手臂靈活地滑開,隨即將她擁入懷中,拍著她的後背囑咐道:“便是這樣,也不要逞能。”
…
剛進五月份,各村的田地裏大部分都是一片片枯死的麥子,頂在麥稈頭的麥穗輕飄飄幹癟癟的。
“一個穗裏隻有五六粒麥子兒啊”,中年漢子坐在地頭捧著一把麥穗欲哭無淚。
這時,遙遙有個身穿公服的人騎馬而來,漢子忙起身躲在一邊,馬匹卻在他麵前停下了,上麵的人喊道:“去村裏把你們村長叫來。”
漢子答應一聲,快步跑回村裏。
馬上的人翻身下來,看著大片大片枯死的麥子,臉上的愁容絲毫不比剛才那漢子的小,到地邊拽一根麥穗剝開,這人吸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真給頭兒說對了,今年這夏收,白瞎了。”
村長氣喘籲籲地帶著幾個村人跑了過來,這人轉過身,便大聲道:“村裏所有人家的麥子,不管是已經枯死的還是活著的,都馬上收了打出麥子兒拉家去。別嫌死了的麥子仁少,現在有一點是一點。”
村長連連點頭,忙問出最關心的問題:“差爺,今年這情況,是不是得免稅啊。”
捕快看了眼頭頂烤得人流油的太陽,擺手:“還不清楚,等朝廷的話吧。”
隨即上馬離去。
五月中旬,縣裏各村的麥子都收的差不多時,一場蝗災在這一日午後悄然而至,雷弈還在衙門,晨曦聽到由遠及近的雜亂的翅膀煽動聲,忙就起身關門關窗。
片刻之間,整個屋子都陷入黑暗之中。
晨曦坐在椅子上,十分平靜地等著這群蝗蟲過去。
不久後,門突然被撞開隨即又被快速地關上,雷弈拿著一根烈焰熊熊的火把將那些在開門關門一瞬間湧進來的百十個蝗蟲燒死,才看向晨曦:“曦曦,沒被嚇到吧。”
“沒有”,晨曦的心一下子踏實下來,她過去看看被雷弈撞開的門,還好隻折斷了門閂,拿東西擋住就不會被蝗蟲撞進來,“你怎麽回來了?”
雷弈將火把插在一個花瓶裏,劈開一個椅子,把椅子腿兒當做門閂插到門梢裏,才說道:“我擔心你會害怕,安排好衙門的事就回來了。”
“真沒被嚇到?”他抱住晨曦緊了緊雙臂,低頭看她。
晨曦搖頭,問道:“外麵很嚴重嗎?”
雷弈擁著晨曦,看向被蝗蟲撞得向內凸的布紗窗,低聲道:“整個縣裏都是。這裏不比鄉下,能找開闊地方多點火堆。現在隻有縣衙大門口和主大街上點著三四個大火堆,巷子裏的人家就顧不上了,隻能等它們飛過去。”
然而這些蝗蟲卻像是源源不盡的,一直到半個時辰後,才漸漸飛走,外麵的蝗蟲一少,就有敲鑼吆喝聲從四鄰傳來。
晨曦和雷弈也出了門,點上火把燒那些還沒飛走的蝗蟲,這時晨曦才發現,院子裏的那棵梧桐樹幾乎成了一棵禿樹,而她沒來得及收到屋裏的兩件衣裳,竟也被咬得破破爛爛。
蝗蟲過境,威力果真無窮。
人們還沒從這旱災蝗災中回過神兒,剛入秋,這從早到晚地就下起雨來,中雨小雨大雨來回地調節。
雷弈披著蓑衣挽著褲腿回來時,晨曦正坐在燈邊看書,現在每天都陰堵堵的,就算織布的時候也得點上燈才能保證不把飛梭扔錯地方。
“午飯想吃什麽?”雷弈將手裏提的一個油紙包放到桌子上,“這是聚德賢才做出來的烤鵝,昨天不是想吃這個嗎?先吃點墊墊肚子。”
晨曦放下書,解開熱乎乎的油紙包,聚德賢燒鵝特有的香味撲麵而來,她撕下來鵝脯上的一片肉放到嘴裏,又撕了一塊送到雷弈嘴邊。
雷弈看著她,嗯了聲,意味深長地說出一個“香”字。
晨曦覺得臉上微微發熱,避開他的視線,說道:“我剛才已經做好了麵,下麵吃吧。”
“吃我也行”,見她不好意思,雷弈笑得更肆意,差點都與晨曦麵貼麵了。
晨曦往後仰了仰,抬腳將他踢到一邊,雷弈回撲過來,擒住晨曦雙手,正要一親芳澤,外麵傳來哐哐的砸門聲,伴隨而來的是趙氏扯著嗓子的嚎聲:“大丫頭,快開門,我知道你們在這兒住。”
雷弈皺眉,離開晨曦前卻還沒忘吻吻她的額頭,“去看看。”
總不能讓她在外麵這樣大喊大叫。
雷弈開了門,披著蓑衣的趙氏和帶著大鬥笠的甄家興就走了進來,沒用人請,趙氏率先走向客廳,並對站在門裏的晨曦道:“還不倒兩碗熱水來,怎麽到現在還是這沒眼色勁兒的。”
“有事什麽快說”,雷弈冷冷的聲音打斷了趙氏的話,“如果你們特地來這一趟是訓我娘子的,那好走不送。”
甄家興忙狠狠地扯了下趙氏,也沒說進屋,站在雨裏就對雷弈說:“這次來,的確是家裏沒辦法可想了…”
“直說什麽事”,雷弈不耐煩道。
現在這境況,無非是借糧罷了,雷弈倒不介意給他們些,畢竟平時不管可以,若是真在災年眼睜睜看著曦曦的父母餓死,那麽不管他們這做父母的曾經對曦曦多差,曦曦都將受到旁人嚴厲的指摘。
趙氏就想說話,甄家興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願地合上嘴巴。
“是這樣的”,甄家興道,“璐兒從府城捎來消息,讓我們跟原家的人去那裏找他們,我們收到消息就來了縣裏,原家的那些當家人卻早就走了。我們手裏有璐兒現在的住址,想著等雨稍停些就去,可又聽說路上挺不太平的…你這能不能帶幾個衙役給送一程。”
“衙門裏這些天事情繁多,我走不開”,雷弈幾乎沒考慮就搖頭,但還是給出了建議,“你們想去府城,大可以在縣裏找那些想去府城的人結伴。”
趙氏不願意了,“雷弈,打從你娶了我家小曦,我們用過你一次沒有,血脈的至親,可不是你那五十兩能買斷的。”
“別打著我的名義使喚雷弈”,晨曦的語氣很淡,眼神卻很冰冷,“即使雷弈因為我同意送你們,我也不會同意的。”
“你這個孽障”,趙氏氣得麵目猙獰,習慣性地就想奔過去打晨曦,卻被甄家興及時攔住。
這下,雷弈麵上幾乎結了一層冰霜。
甄家興歎口氣,退而求其次道:“要不,你隨便點兩個衙役跟咱們一起去,家裏不會虧待他們的。”
到最後,晨曦跟雷弈商量,借給他們三十兩銀子才總算把人給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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