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碧空如洗，微風輕拂，浮雲淡薄。

    我眯著眼睛在院子裏曬太陽，搖椅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嘴裏輕輕哼著小曲。

    人間五年，天上五日。白駒過隙，五年一晃就過。

    若說這幾年的凡間生活，那是極其趣味。逛過陸照口中極有趣的“花樓，”也曾紮著辮子集市上賣過瓜。騎馬持劍闖過話本上的江湖，也做過那山頭的土匪頭子。想想，這凡間經曆可是能跟上傾顯擺上好幾日的。

    深深歎氣，若說在這凡間經曆的最大苦痛便是——餓肚子了。

    突然身邊有人站定遮擋住陽光，陰影覆蓋住身子。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人挺鼻薄唇，眉眼冷冽，好一個冷峻的俏郎君。

    我悠悠開口：“蘇雪臣，你擋著我曬太陽了。”

    他一皺眉，然後還是轉身走了幾步，離開了影子能覆蓋我的範圍。身材修長，站得挺直。低咳兩聲才冷淡開口：“少卿，我需要你的幫忙。”

    他走動之間，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大概又是遇上什麽難纏的妖魔了。

    我翻了翻白眼，淡淡道：“我餓了。”

    蘇雪臣習慣般：“回來就做飯。”

    “沒力氣，站不起來。緣由是…”我垂下眼睛，有氣無力“沒吃飯。”

    “你早晨吃的是我的兩倍。”他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帶著微微涼意。

    他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自己吃得少還嫌別人吃得多。

    我冷哼一聲：“能者多吃。”然後側了側身子，把頭也側向另一邊，這陽光暖暖的賊舒服的。

    蘇雪臣也不著急，雲淡風輕：“是上次偷了你東西的蛇妖。”

    蘇雪臣語落，我倏地坐起來，低聲說了句髒話。

    我冷瞥他一眼“你這莫不是故意的？”

    “不是。”他的語氣毫無真誠可言。

    我也懶得與他追究：“酒釀燒鵝。”

    “好。”他應聲。

    這是定好了回來要吃的菜。

    我起身撣了撣衣衫上的細塵，隨後抬眸冷笑道：“走。”這番，定將她打得爹娘不認。

    說到我與那蛇妖的恩恩怨怨，就得從一年前說起了。那時我還是城外虎頭山的土匪頭子。朝廷剿匪行動後，在一個萬裏無雲的下午，我在樹下補覺被蘇雪臣誤撿了回去。最後他同意收留了我，雖說這個過程跌宕起伏，帶著血腥和脅迫。我滿心歡喜，他鬱鬱寡歡。

    而作為交換，我偶爾會和他除邪妖斬惡魔，他負責做飯。日子過得甚好。

    半年後，蘇雪臣二十歲生辰，作為算朋友的我也是識大體的。一番思慮後，我便回了一年前做土匪頭子的那座山頭，那山頭裏有個神秘靈氣洞穴，依稀記得穴中水潭中有棵偌大的千年寒鴉草，那千年寒鴉草吸天地靈氣所生，體內會有伴靈氣而生的靈丹。作為一個幾萬年的魔，我對那小小的靈丹是不屑的。不過這靈丹可對凡間修仙煉道者而言可是千年難求。能一突道法瓶頸，術法更是飛突猛進。我便想著，把這靈丹作為生辰禮物送與他。

    未曾料想竟有蛇妖對那靈丹虎視眈眈，路上招惹了一群道士來追殺我。隨後趁亂拿走了我靈丹。

    我追了她好幾日，還是讓她給逃了。一來二去給耽誤了半年。天道好還，是該算算賬了。我素來是個小心眼又記仇的魔，心裏暗想，若是那靈丹讓她給吞了，就將她打得內丹都吐出來！

    ——分隔線——

    城外樹林裏。

    我與蘇雪臣站在樹上，不時拽掉枝邊上的樹葉子。感覺著濃烈的妖氣由遠至近，還有…。

    我皺眉：“擄了人？”顯然是的，妖氣中夾雜的人氣。我突然想起好似這一個多月城裏失蹤了好幾個豆蔻花華的女子。

    他拍掉我伸到他前麵欲拽樹葉子的手，點頭回道：“嗯，太相府中的大小姐。”

    我悟然大悟，英雄救美的戲碼最能打動美人心，我瞧的那些話本子，假若那美人遇險遭挾持，定有哪個英雄俠士從天而降救下危在旦夕的美人，慢慢旋轉著深情對視著著陸，然後說一句：“姑娘，你沒事吧？”美人必定暗付芳心此後癡心不悔。想想又有點小激動，我還未英雄救過美呢。

    許是我的情緒太過明顯。

    蘇雪臣嘴角微抽搐：“自持一下你的情緒，挺嚇人的。”

    我正了正神色，想了想又湊近他，有點小亢奮：“蘇雪臣，等下讓我救美。”

    蘇雪臣不知為何身子微僵，低聲問道：“你想作甚？”

    “英雄救美。”

    蘇雪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輕揚，便是止不住的笑意。那輕笑的模樣甚是好看，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我怒瞪他，笑我做甚。這凡間話本上最常見的英雄救美我也是該嚐試一番的，不然怎與上傾顯擺我趣味的凡間生活。

    我還欲與他說。

    他突然低聲；“來了。”

    我低頭，果然，那蛇妖已飛速而來，帶著濃濃黑氣。我一躍而下，直下她跟前，她還未來得及停腳，直徑撞上我的魔罩，被震飛出去。嘭的一聲巨響摔落在地。

    那邊蘇雪臣正接住從天而降的粉衣女子，八成就是那被擄走的相國府大小姐。想必也是一同被震飛了。

    我摸摸鼻子，這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又是你！”

    我眯起黑眸細細打量她，那隻蛇妖已經起身，陰冷的盯著我。褪去半年前那半蛇半人的模樣，現在倒是人模人樣，容貌美豔身姿嫵媚，螓首蛾眉。就是那一身的冷膩的蛇味讓人惡心。看來是吸了不少凡人精氣，那些妖界裏正道修煉的妖可沒這種讓人厭惡的味。

    “是我啊”我輕笑“好生碰巧，又遇到你了。就是不知這位蛇妖姑娘何時能將東西歸還於我？”我惦記著好久了。

    “有本事來拿啊。”那蛇妖換了副臉色，扭著小蛇腰，撫著身前的頭發，笑得極其挑釁。

    我輕笑，拿，肯定要拿。不然這會也不會在這了。今日是個雲淡風輕的好天氣，最適合揍人了。

    蘇雪臣將那位女子放一旁，佳人在懷，卻還是無動於衷。麵無表情，委實會讓人懷疑他的正常……

    蘇雪臣在蛇妖身後站定，提劍。

    那蛇妖環視一番，笑得妖豔：“兩對一，有失風度啊。”

    她這話於我而言是廢話，若放一年前，對蘇雪臣可能有效。但這一年多，蘇雪臣似乎沾了我點習性。也不怎麽風度了。

    我無奈，我又不是九重天上的那些神仙：“我素來就是沒風度的魔。而且特別喜歡打碾壓性的架。”

    那正人君子般的做法向來不是我喜歡的作風。

    那蛇妖神色一變，滿眼陰冷，瞬間妖力顯漲：“我倒想看看你們有什麽能耐！”

    語落，轉身就朝蘇雪臣的方向撲過去。

    我心裏不覺好笑，這妖也是曉得朝軟得捏。

    蘇雪臣冷眼一橫就迎了上去，他的劍法很是淩厲。但也隻能擋著一會，作為一隻五千年的蛇妖，還是有些能耐的。

    我手一揮，縛綾似箭而出，轉瞬間纏繞上那蛇妖的腳。手一用力，將她拽離蘇雪臣一段距離。蘇雪臣趁隙而上，飛劍疾速間在她臉上劃了兩道細痕。

    蛇妖手往臉上一摸，露出尖牙怒喊：“你敢劃傷我的臉！找死！”一掌直擊蘇雪臣。受擊之下的蘇雪臣，身子倒飛出去撞到樹上，摔落在地。有血自他的嘴角流下。

    我麵色轉冷：“找死的是你！”

    我有些氣惱，打傷了蘇雪臣，就得餓好幾天肚子了。

    我手一揚，縛綾神速往蛇妖而去，那蛇妖側身躍開，躲開了縛綾。縛綾落到地上，揚起一層塵土，竟生生將地麵辟出一道裂痕。

    蛇妖大驚，轉身欲走，我反手一揚，縛綾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迅速纏上她的腰。

    “給我留下來”我大喊。

    用力一拽，一聲巨響。將蛇妖狠狠甩落地麵上。她發出尖銳的叫聲，掙紮幾番，震開縛綾，隨後一躍而起。“嘶—”的一聲那蛇舌疾速伸長著直朝我麵門而來，還能清晰的看到那舌上的唾液。我連忙一個瞬移到蛇妖身後，那舌著實將我惡心壞了。

    那蛇舌沒碰著我，直徑穿透身後的樹，在樹幹上留下個大窟窿。

    我微眯眼，手微抬，縛綾如梭，瞬間從背後纏繞住蛇妖的脖子。用力一拽，將那蛇妖狠狠摔落至地上，急速沿著地麵拖至跟前，腳下魔力凝聚，反身一腳，將蛇妖踢出老遠一段距離，撞上樹幹摔落在地，衝擊之下樹葉子緩緩掉落。

    她噴出一口血。許是我那一腳用力過猛，竟生生將她踢出半妖化的狀態。覆蓋上半張臉的蛇鱗，陰狠泛綠光的眼睛，很是凶狠的盯著我。還不時吐著舌：“嘶—嘶—嘶—”

    “你是什麽人？嘶—”她那凶惡的眼神，似要將我撕碎。

    我莞爾一笑，聲音輕巧：“你不配知道。”

    那蛇妖的臉瞬間猙獰起來，磨著尖牙：“反正是要下肚子的東西的知不知道無所謂了。”張著嘴朝天怒吼一聲，那嘴裏冒出許些黑氣。驟然妖力巨顯，竟化出原形來，將一旁的樹撞倒，蛇身往上直竄。

    一條黑色的大蟒蛇啊，那蛇妖直下朝我而來，張開血盆大口欲將我一口吞。我以更快的速度飛躍而起。還未定住腳，那蛇妖緊追其後，又朝我而來。

    蘇雪臣見狀神色一正，隨即飛至半空，手裏的劍一轉脫手而出，瞬息之間直橫截蛇妖的前路。

    我在樹枝丫上定住腳，望去蘇雪臣已和蛇妖纏鬥在一起了。那蛇妖巨尾連擺，幾息之間已將周圍的樹砸倒。蘇雪臣閃躲間差點被巨尾砸中。反身飛躍手一揚，跟前的劍幻生出好幾把，隨之一同斜削出去。

    蛇妖怒吼，渾身妖力纏繞，生生將劍震開。蘇雪臣也被震退了一段距離。蛇妖低嗤一聲就朝蘇雪臣張開血盆大口，嘴裏是黑霧而化的蛇，直朝蘇雪臣而去。

    我一驚，手裏的縛綾已出，神速纏上蘇雪臣的腰，將他拽至我身邊。四目相對，我還未開口，蘇雪臣便淡淡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不然中午的飯可如何是好。

    我看著又朝我們而來的蛇尾，冷笑：“等下把她的尾巴給我砍下來！”

    “好。”蘇雪臣應聲。

    兩人疾馳飛躍半空，蛇尾隻掃到巨石，瞬間巨石成碎石翻滾。

    我飛至蛇妖跟前，笑得無辜，那蛇妖張口就吐出火龍，周圍炙熱感直升。與此同時我魔力暗聚，魔盾在我跟前成形，將那火龍阻擋在外。兩力相碰，空氣中是“呲呲”的聲音。

    我皺眉，兩指一轉，魔盾倏地將那火龍吞噬，隻留星星點點。隨即魔盾成網罩直披蛇妖，蛇妖幾番掙紮，未料那魔網越收越緊。蛇妖瘋狂甩著巨尾，連連翻滾，天旋地轉。蛇尾險些砸到我，我雙臂齊揚，飛退蛇妖的攻擊範圍。

    突然一把巨劍從天而降直截蛇尾，一陣撕裂聲，血花飛濺，那蛇妖已成兩段，蛇妖驚恐的尖叫一聲，蛇身翻騰痛不欲生。聲聲尖叫哀哀欲絕響徹雲霄。

    片刻後，那蛇妖猝然倒地。四周蕩然無遺，一片狼藉，仔細聽著似乎安靜得隻剩蘇雪臣喘著粗氣的聲音。

    蘇雪臣提著已經恢複原狀的劍，臉色蒼白。看著他甚是狼狽的模樣，我低頭又看了看一塵不染的衣衫。摸摸鼻子，有點心虛。

    我與他隔著不遠的距離，回望著他。

    “可有傷著哪裏？”我是秉著十分的關心問道。

    蘇雪臣收了劍，“我無礙。你呢？”他探究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

    我譏笑“不過一條幾千年的小妖，碰不著我。”我絲毫不規避我的蔑視。若是被小小蛇妖傷了，那豈不丟了魔界的臉，這這幾萬年也是白活了。

    蘇雪臣點頭“那便好。”眉梢間有笑意，看上去極為好看。蘇雪臣長得是極為俊俏，城中的很多姑娘都對他芳心暗許，但他似乎毫無興趣，也不曉得他的一顆芳心落何處。看來得找機會與司命星君問問！

    突然手腕處一燙，我臉色一變，熟悉的魔氣…。糟糕！

    黑影閃過，速度快得看不清。可我也知曉那是誰。

    “回去…。”蘇雪臣話還未說完。突然一身僵硬動不了，說不了話了。

    我歎氣。看著蘇雪臣身後的上傾，搖頭無奈，實在有夠無恥的！

    “我也不強迫你。”她淡淡的聲音如林籟泉韻。

    聽聽，這話說得，壓著蘇雪臣跟我說不強迫我，如若我真的自己走了，我可不敢肯定她會不會一掌打死蘇雪臣。上傾決定的事從來就不容人改變。縱使我躲得再遠，她還是尋得到的。一開始我也沒覺得自己能躲過她，不過是抱著僥幸，萬一真的僥幸呢。

    “卑鄙！”我怒瞪：“我也不一定能過。”這鏡門也不是說過就能過的。

    “走後門托關係作弊這麽多種法子不是死的。”她輕笑，眉角處揚著小得意。而後又不耐煩的催促我：“快點，子居飯都做好了。”她是抽的一點時間下來的，還等著回去吃飯呢。

    我扶額，突然想起隔壁家張大娘為給她家那個兒子能進得私塾念書，給老夫子送禮走親戚朋友關係。想到上傾那模樣…。怎麽也不和諧。哎，有點丟人。

    我轉而看了看蘇雪臣。他額頭上汗如雨下，想是上傾給他施了不少壓，他望著我，眼裏是痛苦，和不甘…。蘇雪臣似乎真的舍不得我，還好這人間的第一個朋友沒白交啊。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蘇雪臣，我走了啊。”那酒釀燒鵝怕是吃不到了。

    下次再見大概是得很長的一段時間了，那會他估計飛升成仙了。但願那時候他還願意屈尊給我做酒釀燒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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