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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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這底下是會更嚴寒之地,卻原來不是。

    竟是他一步便換了天地。

    如一片桃花源,與那冰寒之地相比,這裏是暖泉。

    可這處大概是幻境……那天上並無金日薄雲,而是濃霧一千。

    不遠處傳來的鳥鳴與溪水嫋嫋也並不真實。

    我諷刺問道:“長衍神君,這處可是好埋人?”

    “你隻會化為那濃霧一般。”

    ??言下之意,便是省了這處理屍體一麻煩。

    這也太過隨意了。

    “長衍神君,既然我是將死之人,你可答應我一個遺願?稍後我便配合著點你,如何?”

    ?長衍低頭皺眉的看了看我:

    “你說說看。”

    我十分憂愁:“若我真化了那濃霧一般,你便不要讓我散去,將我裝入那那罐子,送與驚鴻神君,可好?”

    ?他沉默了許久,沒有答複我。

    ?我自是有緣由的,仔細想來,若我是雙城,這故事多淒慘。

    ?死了,化為虛無也好,我也想是在他身邊,最後一次觸碰他。

    好久之後,長衍的聲音有些奇怪:“以前你也說過這話。”

    ?我瞧著穿過石徑小道,兩邊桃樹越多。

    低氣道:“在我還是雙城的時候?”

    他輕笑出聲,冷氣依舊:“大概是這麽一個名字,你想起來了?”

    “不是神君你說的嗎?”我反問。

    我自是猜測,想起的征兆一點未有,那雙城卻是與我隔了一層陌意,讓我總覺得該是兩個人。

    “好,我答應你。”頓了一下,他又語氣駑定:“我為你點了入夢煙,你該是看了什麽。”

    果真是入夢煙。

    我未接他的話下去,反而斂了眉道:“神君,與我講講故事,也讓我死得明白些。”

    何種故事,他我心中知曉。

    大概是我這垂死順從模樣很得他心,他並不吝惜。

    神色微恍,便回憶道:“那年我引得金陽現世,誘他入阱,取得他一點精魂血息與那神果孕育了一個孩子,一個幹淨真神的軀體與心魂能讓我的啊佘重生,就在一切都準備之時。”

    說著,他的語氣變得十分陰森:“他們卻攔住了我,說這有違天道,還將你偷走了,又將我囚禁了起來,一關便是一萬多年啊,我的啊佘又孤獨的在這躺了一萬年。他們說我的啊佘死了……明明是他們不讓她活!”

    我被他吼的一顫。

    又聽得他繼續道:

    “我出來,金陽便找上門來了,哈哈哈,金陽感覺到流著他血的妖孽,驚鴻竟將你養在姑蘇鏡中,若不是你偷偷跑出姑蘇鏡,我也不會發現,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後來我與驚鴻將金陽打入那南荒沼澤的封印處,驚鴻轉頭便又算計了我,偷偷將你送出上善若水,真是個笑話,他憑什麽!你是我的東西,你是我用來救啊佘的!他憑什麽將你占為己有?”

    他手下用力得很,抓得我生疼。

    我皺了皺眉頭。

    與我猜想的差不多…後麵便是驚鴻神君抹了我記憶,將我送與魔界了。

    真是狗血。

    又不免歎了氣,我的神君,怎能如此待我,即便我無雙城記憶,但一想到,他做了那麽多,我何德何能。

    心裏便酸得厲害。

    那日初見,麵對陌生的我,他又是懷的何種心情?

    我隻曉得那日春風正好,湖水甚清,他踏橋而來,我甚傾之。

    斂了心緒。

    瞧長衍神君青筋暴起,還是激動模樣,我語氣淡淡:“長衍神君,你莫激動,這不我還是落到你手上了。”

    聽他所言,我倒是真懷疑我走不出這長衍之手了,兜兜轉轉我竟還是落得他手。

    我之言,他聽得甚是高興,冷笑著:“你說的是,你依舊逃不了。”

    我翻了白眼,不應他話了。

    一會,長衍便停下腳步了,我側首望去,那個碩大的桃花樹下躺著一女子。

    我被放在一旁的地下,瞧著長衍神君走向那樹下的女子,穿著鵝黃的衣衫,兩手搭在肚上,閉目安詳。

    即便如此,也難掩那女子之天資,柳眉彎彎,清姿嬌美,無一絲俗氣,極是仙靈。

    長衍神君的神情變得很柔和,從未有過的柔和,連那走向她的腳步也那般輕緩。

    我曉得,這便是他口中的啊佘。

    長衍神君彎下身,抬手撫上閉目女子的臉,輕聲:“啊佘,我回來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

    抵著她頭,長衍神君的神情有迷戀有癡狂,聲音溫和:“啊佘,我們很快便能見麵了,這次是真的。”

    說著又頓了一下,語氣帶上幾分笑意:“聽聞長流山那邊滿上的星葵開了,到時我們便去看。”

    想來這也是個感人的故事,若不是以我犧牲為前提的話,如此一想,我便感動不起來,若我真死在這了,那便落成我與神君的淒美故事了。

    那邊上,長衍還在與那女子喃喃耳語,我環了一圈,桃色一片。

    低頭,食指無意識的屈了屈,我細眸微眯,神君…

    突然,長衍的聲音傳來:“你難道不想知道上傾為何將你重新送入上善若水嗎?”

    我抬首望他,他並未看我,任是癡迷的望著那女子,但那話卻是與我說的。

    “神君若想說,我聽著便是。”

    長衍輕笑了幾聲,像是感歎又是諷刺:“因為我同她說,我能讓上辭回來,她就信了。”

    他抬首看我,神色似乎很同情:“即便是將你養大的師傅,在上辭麵前,你也半文不值。”

    上辭乃是我們魔界的老祖宗,天地降生的魔第一人,對於他的存在我耳熟能詳,上傾若真將我拿他,我一點也不意外。

    沉默了一會,我暗傷道:“如此說來,我也是真可憐了。”

    轉而望了望那女子一番,眸色一亮,我帶上笑意:“既然我都這麽可憐了,若有人同我一般可憐我便平衡了。”

    長衍冷冽揚眉:“什麽意思?”

    我眉眼一彎:“我記得年幼時,我常逃先生的課,與上傾作對,每每都被上傾倒吊在樹上打,那時我便學會了一詞叫寧死不屈。”

    低頭,手上驟現清月劍。

    我繼續道:“再長大了一些,上傾不讓我喝酒,便將我藏的酒統統砸掉,我氣急,跑去砸了她酒窖裏的美酒,那時學會了另一詞叫魚死網破。”

    清月劍極為鋒利,那銀光一閃,我將它抵著心口,然後勾唇看著長衍。

    說來要感謝驚鴻神君送我這劍,長衍禁了我術法,壓製了我的魔器,卻沒想到我有仙家的神器。

    長衍臉色驟變,眼神很是陰冷:“你出爾反爾?”

    他這話說得我很是訝異這長衍怕是對我有什麽誤解?那順從的鬼話不過說說而已,我活得又不是不耐煩了。

    我眉角微揚,蕩然:“神君,我並無自我犧牲而成人之美的愛好,若我死了,那陪葬的定是能拉多少拉多少。”

    “你騙我?那你更該死了。”他的麵目變得猙獰,怒目而對。

    語落,不過眨眼,他便消失。

    幾乎同時,我將手中的劍便往裏一摁,心口一痛,那血便浸濕了衣衫。

    長衍落腳於我一步之遠,臉上爬上驚恐,尖叫著:“你敢!你給我住手!”

    我抬眸有些無力,卻不掩眼中得意:“我向來不愛說笑,神君若再走近一步,我便一劍了結了自己,反正有人陪著,我也不孤單。”

    長衍厲聲:“不準!你不能死!你膽敢…。我便殺盡你魔界之人!”

    我淡淡:“我魔界中人,並不像我這麽溫和好說話。”

    這威脅顯然有些好笑,真當我魔界眾人是草包啊。

    長衍轉而一笑,那陰森森的模樣瞧著嚇人了:“你真當我沒法子嗎?你剩最後一口氣,本君照樣取你心魂!”

    我輕嗤一聲。

    揚聲:“那本殿下需要果斷些了?”

    語落,我便握緊手中的劍,抬眸嘲諷的望著長衍,勾唇一笑。

    長衍大驚:“不!”

    凝聚的一點魔力,將劍抽出了一些,正一鼓作氣。

    那道天籟之音從天而降:“少卿。”

    很多年後,我依然記得他踏著桃樹而來的身影,不是因為臨風仙姿,而是我從未想過那是他最後的溫柔。

    那聲音是驚鴻神君,我心中一喜,手中的劍便放緩了,鬆懈之時,長衍眸一掃,搶了我手中的劍。

    反指著我,然後得意的對著驚鴻神君,聲音尖銳:“驚鴻,這次你遲了。”

    驚鴻神君在不遠處停下,沒有答應長衍,隻是望著我,眉頭微蹙:“你可好?”

    我搖了搖頭。

    便瞧見驚鴻神君輕輕一笑,然後聲音溫和道:“別怕,沒事的。”

    不知為何,我心中湧上一些心酸與委屈,那是從未有過的情緒。

    這個神色,語氣,如姑蘇鏡中,他待雙城一般。

    我揚唇點頭:“我不怕。”

    他點了頭,方對上長衍,神色微漠:“長衍,這次我不會饒過你。”

    驚鴻神君的聲音頗淡,仿若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死了。”長衍大笑幾聲,笑聲刺耳至極:“我拉著她陪葬,你舍得嗎?這不是你寶貝的東西?”

    驚鴻神君掃了我一眼。

    然後理所當然道:“自是我寶貝的,我不舍得。”

    我一怔,神君這是在同我表白。

    還未有多想之時,長衍就將劍抵著我臉,我不敢動了,那一刻我從未感謝自己這臉皮夠厚,那劍竟未劃破我的臉。

    “今天若我救不了啊佘,便拿她給我與啊佘陪葬。”長衍帶上舒適笑意,這是他今日最後的選擇。反正沒有啊佘的日子孤獨無聊至極,活著沒有意義。

    驚鴻神君自始看著長衍的神情都很冷漠,仿若一個陌生人,長衍多威脅的話對他來說也是如同與他問好一般,他都很平靜。

    偶爾眼底閃過幾分不耐煩,他對長衍厭惡至極。

    突然他道:“長衍,你以為啊佘當初為何會跳下無盡台?”

    長衍一愣,不過瞬間,他便青筋暴起,寒森之氣盡顯。

    驚鴻神君淡然:“她本可以投胎做凡人,是你的執念一直纏著她,讓她散魂破碎,化無虛無。”

    我豎起耳朵,聽得起勁。

    “你胡說!”長衍怒吼,驚鴻的話讓他神情恍惚,一直念叨著:“是你們逼死了阿佘!是你們!”

    他說話時,手中的劍便一顫一顫的,顫得我心驚。

    驚鴻神君斂眉,眼底一片冰冷:

    “長衍!你若執迷不悟!我便直接送你一程,你若真想念啊佘,那該追逐她而去,這幅窩囊模樣苟活在這世間有何用?”

    驚鴻的話讓長衍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愣愣的垂眸。

    垂眸之際,一把飛劍如閃電般一個瞬間直擊他,長衍一個翻身,飛速而退。

    我未反應過來時,驚鴻神君已摟過我入懷,一個瞬移,離了長衍老遠。

    一切就是幾息之間發生的。

    長衍怒極,咬牙:“驚鴻!”

    驚鴻神君未理他,隻是一下一下的撫著我的後背,神色微凝:“可好?傷哪了?你冷嗎?”

    他在安撫我。

    從那寒冰之地出來,我是一身冰冷,驚鴻神君的懷裏顯得如此暖和。

    我搖了搖頭:“我沒事,撐得住。”

    他一把摟緊了我,低身念叨著:“還好,還好。”

    我未懂得他的意思,他就將我放下,倚著一旁的桃樹,抬手將我淩亂的頭發別到耳後。

    溫聲:“你在這等我。”

    我點了點頭:“你小心些。”

    驚鴻神君露笑,眉梢間幾分溫意,比這一片桃色更撩人。

    然後我便看著他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向長衍。

    神君之間的打架,我從未看過,看過最厲害的當屬上傾與鍾山神朝歌上神的打架了。

    當然,那上傾是碾壓性的打贏了。

    以至於我一直以為上傾是最厲害的,真是年少無知啊。

    而此時,我隻能瞧著驚鴻神君與長衍在上空濃霧中不時蕩漾而出的強橫仙力,除此以為,我並瞧不見兩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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