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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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蓁道:“聽聞娘子身體不適,心裏惦記,就過來看看,娘子怎麽出來了,快回去好生歇著。”
恬如微笑道:“我已經好了,多謝掛心。”
在一樓堂中就坐,侍女奉上茶,程蓁道:“前日聽兄長提起,娘子受那人的驚嚇而病。”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她停了一瞬,“我再未想到……以前隻以為他……萬料不到,短短一年,他竟變成了這樣……”她緩緩搖頭,說不清是膩味還是感慨,“想到自己竟和這種人生活了如許年,真恨不得自己從來沒出生過。如果沒有這段婚姻,他如何能認得我,如何會來到這裏,如何能害到娘子?想到這件事多多少少與我有關,我就非常內疚不安。”
恬如不太想提起那個人,更不願回想那天的事,她道:“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這與小姐有什麽相幹呢?好在總算結束了。說起這個,其實我挺佩服小姐,多少女子寧可搭進去一輩子,也不肯跳出火坑,就因為怕這樣或那樣的言論。但旁人誰能切身感受你的苦楚呢,頂著這樣的壓力自救,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氣。”
最後一句,說得極為誠摯。
程蓁聽罷,竟覺比自己肺腑間湧出來的還要懇切,看著恬如清澈純淨的眼睛,她微紅了眼眶,不好意思道:“我哪有什麽勇氣,父母未離世前,我曾提過想分開的話頭,但父母百般勸阻,我不願讓父母為難,自己也有各種顧慮,就這麽一天天拖下來。後來父母離世,兄長變賣家產開了濟養院,著人和我說,如果我真不想和那個人過下去,就回來,兄長養活我。”
說到這裏,程蓁不禁熱淚盈眶,而唇邊卻掛著笑,“你看,我們兄妹都是這樣叛逆的人,他在世人不解和懷疑的眼光下做善事,而我,一門心思地想休夫。”
恬如靜靜地聽著,目中露出絲絲欽羨。
這個人,是懂得她的,程蓁想著,心中不由湧起一股熱流。
她說:“到濟養院以後,接觸了很多老人,聽這些老人說起自己生平恨事,竟不是沒有兒孫,而是希望自己當初有勇氣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而不是別人想讓他們過的日子;希望自己有勇氣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讓自己變得更快活。如此種種,讓我非常震撼,我真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離開那個人,否則到臨終之時,我也無法閉眼。”
恬如同樣深受震動,她想起十六歲那年的私奔,無關勇氣,其實更多是一時的意氣用事。然而回頭看去,她是多麽慶幸自己當初做了那樣的選擇。
她人微力弱,慮事簡單,大約也因為如此,她更忠於自己的內心。
而這世上,有多少人,總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選擇忽視自己內心的聲音,直到最後的最後,無可挽回之時,悔不當初。
而往往是那些隱藏最深、最容易忽略的東西,決定你成為什麽樣的人。
她曾覺得自己貧瘠不幸,但仔細想來,她從未辜負過自己的內心,她有自己的喜好,並且一直堅持這樣的喜好,這是何等幸事。
她是幸運的。
恬如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以前許多不模糊不明的東西霎時清晰起來,她不再猶豫,不再哀傷,不再害怕,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幸福感。
正說著話,藤黃進來道:“有一位叫陳宜婷的娘子來看夫人。”
恬如正納悶這人是何人時,程蓁笑道:“她是我的好友,必是聽說了我在這裏,也來湊熱鬧了。她特別喜歡娘子的畫,之前還請娘子畫過一幅月老圖。”
恬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連忙起身和程蓁出門迎接。
三人相見,程蓁笑道:“你腿腳夠快的,竟跑到這裏來了。”
陳宜婷道:“好不容易來看你一趟,結果你卻不在家,也怪我事先沒打聲招呼,但來都來了,總不能見不著人就回去,正好我也有事要拜托玉樓夫人,就冒然登門造訪了。”
恬如道:“什麽事?”
陳宜婷從袖中摸出幾張詩稿遞給兩個人,恬如一首一首默念過去,隻覺得口齒含香,看程蓁時,已然沉醉其中。
陳宜婷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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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蓁喃喃:“這個人是誰,以前從未聽說過。”
陳宜婷大笑。
程蓁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沒聽說過人家,人家可對你仰慕已久呢,他可是咱們詩社的大才子。”
程蓁臉一紅,“怎麽以前從未見過。”
陳宜婷笑,“下次就能見到了。”
程蓁臉暈紅霞,“這和你找娘子有什麽關係麽?”
陳宜婷道:“我想著,這樣的詩如能配上玉樓夫人的丹青妙筆豈不更妙,要不你從裏麵選出一兩首詩,我們請玉樓夫人據詩作畫,你看如何?”
程蓁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看向恬如,恬如道:“就怕讓兩位失望。”
陳宜婷笑道:“夫人不必過謙,你隻管畫就是,不拘時間,不過說好了,這畫可是我求的。”
程蓁笑睨她,滿麵揶揄。
兩人說笑一時,程蓁道:“叨擾這麽久,我們也該回去了,娘子好好歇息,回頭再來看你。”
陳宜婷跟著起身,恬如把她們送至大門外。
次日,沈鴻宇著人給恬如送了一張帖子,問她是否願意在中秋之夜與他一起吃酒賞月。
兩個侍女歡喜異常,恬如拿著帖子,怔然良久,麵上漸漸浮起一種難言的寂寥,最後,她讓人拒絕了。
空青不解,“沈公子不好嗎,相貌、人品、家世以及對夫人的照顧,夫人哪裏不滿意呢?”
藤黃也道:“是啊,難道夫人嫌他是個商人配不上您嗎?”
恬如蹙眉,微微苦笑道:“沈公子可以配得上任何人,是我配不上他。”
藤黃道:“夫人這麽美,又有才華,誰說配不上的?”
空青道:“隻要喜歡,就配得上,沈公子是喜歡夫人的。”
恬如隻是沉默搖頭。
藤黃急道:“夫人倒是說句話呀。”
夕陽漸落,屋內的光線暗下來,她的麵容半隱在昏暗中,如覆了一層濃鬱的憂傷。
她說:“別人說我不諳世事,其實我心裏明白,沈公子家世如何我不知,但他有家世,有父母,有親朋故舊,他不是一個人。我了解我自己,我不適合與這些人周旋,不擅長與人相處討人歡心,我不是長輩眼中得當的兒媳。
這些無法改變。
縱是有些喜歡,但這種喜歡能經得住多少磋磨?他會夾在長輩與妻子之間為難,然後慢慢發現,父母說的不無道理。他不能違逆父母,因為那是不孝,隻能轉而要求妻子。兩個人會很累,非常累,以前那些所謂的喜歡會在這種疲累不堪中漸漸變味,最終隻剩下煎熬和折磨。
不適合的兩個人在一起,結果就是如此,我和沈公子,不合適。”
她不願勉強自己去屈就,更不願他如此。
她道:“沈公子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說,他對我並無所圖。”
她靜靜地望著窗外,朦朧天光中的身影纖弱而單薄。
那種不經意間的通透,就像一把刀,直紮人心。
藤黃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空青嘴唇微動,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
藤黃泫然,“那夫人該有多傷心,沈公子該有多傷心。”
恬如簡直要給自己的侍女逗笑,“這就傷心了?如果真發展到你們說的那一步,那才是傷心,不,不止是傷心,是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認知,但內心深處,她就是知道,如同親曆,銘心刻骨。
作者有話要說: 隨榜更新,為了蹭玄學,更新時間會在淩晨兩點,小夥伴們可以白天看……唉,當作者也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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