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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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起來,剛出門,寒氣撲麵而來。遠處的屋脊上鋪了一層皚皚白霜,如下了一場小雪也似,院中,樹上,草葉間俱是茫茫一片縞素。

    恬如的眼睛有一瞬的模糊,待慢慢適應,一股莫名的淒愴從胸臆間升起,等走到如園,看到滿園銀霜的世界,那股悲意壓得她幾乎無法站立,她淚眼迷離,呼吸困難,茫然無據。

    沈鴻宇見狀,連忙拉著她往抱如軒的方向走,說道:“今天天冷,我們去室內練。”

    他沒有問她為何如此失態,把她帶到抱如軒後,命人呈上熱水,他親自從侍女手中接過試了試溫度遞給她,道:“每天早上飲一杯白水有益身體,來,喝下去。”

    微帶荷花香的水飲下,五髒六腑都變得暖融融的,那股莫名的陰暗情緒消散了許多。他似乎知道她喜歡畫室,所以直接帶她來了這裏,畫室地方寬大,練習五禽戲毫不局促。

    他沒有給她沉溺情緒的時間,一飲過後,馬上帶她練習,她的注意力漸漸被他吸引,一邊隨他練習,一邊在腦中勾勒他此時的形象。

    如此,直到五禽戲結束,她身上起了微微的汗意,侍女再次端來熱水,簡單的洗漱過後,他邀她共進早餐。

    明燦的陽光照進房間,窗外的白霜化為縷縷濕意,她心中的陰霾不知不覺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飯後,他道:“讓人把畫取過來,你就在這裏畫如何?”

    她說:“拿來拿去的不方便,而且對畫也不好。”

    “不如你同時畫兩幅,在那邊時畫那一幅,來到這邊畫這一幅,反正沒閑著,都是畫,在那邊不一樣呢?”

    她沉吟片刻,說:“不是不行,而是我更習慣做一件事時便全心全意地去對待,我覺得這樣更好。”

    他把她圈在懷中,微微含笑:“對人也是如此?”

    她仰麵看他,眼睛清澈純淨,“嗯,對人更是這樣。”

    他好像被取悅了,低頭親吻她的眼睛,輾轉吻向她的唇,越吻越不滿足,直吻得她氣喘籲籲,才稍稍放開,微微閉目平息自己,不敢再動。

    靜靜相擁須時,她低聲道:“我該回去了。”

    他“嗯”了一聲,卻不放手,她溫順地靠在他的懷中,看陽光透過窗子,如金色的花瓣灑在地上,心中充滿安寧的歡樂。然而,她不敢放任自己去耽溺,就像捧著一份意外得來的寶物,小心翼翼的,克製著自己去享受。

    看太陽一點點升高,她又說:“我該回去了。”

    直到第三次的時候,他才放開她,道:“如果我想你了,就讓人去請你如何?”

    她紅著臉微微點了下頭,他又道:“你什麽時候能主動來一次給我個驚喜呢?”

    她臉色愈紅,低下頭,睫毛輕輕顫動兩下,輕聲道:“那我走了。”

    “我送你。”

    他起身,握著她的手,又是幾步一吻地把她送到玉樓後門。藤黃很不習慣兩人這股粘糊勁兒,悄悄對空青道:“真是急死人了,就這幾步遠的距離,還送來送去,喚來喚去的,過家家麽,老大的人了,幹脆住一塊兒不就得了?”

    空青連忙示意她噤聲,“你懂什麽,這叫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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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黃瞄她,“你懂?”

    空青頓了頓,“我也不懂。”

    恬如臉上帶著未退的紅暈,微微噙笑進了畫室,一上午過去,剛到中午沈鴻宇便著人來請她。這一次空青學乖了,特意把畫小心地帶在身上,如此,下午之時,恬如便留在抱如軒繼續作畫,其間,沈鴻宇或到畫室陪她,或到隔壁書房看書,或處理一些事務,雖然兩人沒有過多交流,卻覺得內心充實,時光靜好。

    待五禽戲學會,恬如的畫也已完成,沈鴻宇捧著畫愛不釋手,“得此佳作,死而無憾。”

    恬如道:“這話是不是太嚴重了?”

    沈鴻宇抬眼看她,眼角微微泛紅,“不,你不明白這對我的意義,這畫是你畫的,專門為我畫的,每每見你那樣傾盡心力全神貫注描繪我的畫像,我就覺得,今生能有一時得你如此對待,值了。”

    情話動人心弦,她心中泛起綿密的甜意,如被春風催開一叢叢花樹,那樣輕盈,那樣芬芳,充溢著整個心房。

    婚禮係列暫畫一幅,她決定先畫五禽戲係列,恰於此時,陳宜婷著人來求畫,之後斷斷續續,又有兩人來求畫,恬如隻好暫擱課業,以顧客為先。

    而這時,沈鴻宇說有一件要事要處理,需離開一段時間,叮囑她每日堅持五禽戲練習,回來後他要檢查。又對她的侍女一番囑咐,從飲食到休息再到安全,無不周詳,恬如既感動又失落,表麵上卻沒有太多流露。

    回到玉樓,重新回歸以前的生活,恬如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一個困局。時光變得無限漫長,絲絲縷縷的孤獨感如蛛網緊緊地縛住了她,連呼吸都變得焦灼而煎熬。她每天如他所言練習五禽戲,卻總有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練完後會不自覺地發呆,等她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地走進如園。

    這種狀態讓她恐慌。

    身心完全被另一個人占據,而自己對自己失去了掌控力。

    恍然間,她想起古人那句詩: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細細思去,一種茫茫的傷感侵上心頭。

    她克製著不再去如園,不再時時刻刻想念他,把更多的時間投入繪畫,卻發現,思念就如一種病,早已悄無聲息地深入肺腑,無法根治。

    她筆下的男子多多少少都帶了他的影子。

    當她意識到時,心中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無論他身在何方,他都在她的心裏,在她的筆下,獨屬於她自己,永遠不會離開她。

    思念是一種修煉,當她學會與它和平共處時,她想,她會承受得住任何離別。

    兩幅畫交出去,時間已到十月中旬,連續陰了幾日後,天上下起淅淅瀝瀝的凍雨,隨後,凍雨變成了雨夾雪,恬如如被裹進淒冷灰暗的黏膜裏,無由地感到心情低落、悲傷、無望,連她最愛的繪畫也無法拯救,整日困在房裏黯然失神。

    終於,這日午後,空青告訴她,“剛才銀朱過來說沈公子回來了。”

    “嗯?”

    恬如精神一震,連忙起身下床,“公子回來了?”

    “是,”空青神情激動,“公子一去這麽久,一定特別想念夫人,我們趕快過去吧。”

    恬如雙手交握,在屋中走了兩圈,強自按捺心緒,“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把上次沈公子送我的那套衣服拿來,對了,我要梳個什麽發型才好?”

    兩人一番忙碌,末了,她還化了個淡淡的妝,看著菱鏡中那張芙蓉嬌麵,她有些害羞有些忐忑,“這樣行嗎,會不會太刻意?”

    空青道:“夫人這樣好美,公子見了不知道多歡喜呢,他就喜歡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恬如臉熱,霞飛雙頰,她想起他那句話,“你什麽時候能主動來一次給我個驚喜呢?”她站起身,明眸如水,“我們走吧。”

    外麵天陰如晦,層層鉛雲壓城欲摧,濕冷的風席卷而來,如要滲到人的骨頭縫裏去,恬如不由打了個冷戰,裹緊披風,向抱如軒走去。

    凍雨時斷時續,如園的樹葉落了大半,望過去一片蕭瑟。

    她踏著濕濘的小路穿過如園,走進竹林,看到抱如軒廊下端水的銀朱,問道:“公子在嗎?”

    銀朱看到她,目光閃爍,吞吞吐吐道:“大爺醉了,正在臥室。”

    說著,退到一邊。

    恬如未覺有異,向室內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道婉轉的女聲,“公子,吃杯醒酒茶吧。”

    她頓住腳,隔著半掩的珠簾,她看到一個女子伏在他的身畔,狀極親昵,扶起他的頭,把杯遞到他的唇邊。

    他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了一句什麽,女子嬌嗔:“公子就安心讓奴家服侍一回吧,奴家還能吃了公子不成?乖乖吃下茶,免得醒來頭疼。”

    朦朧的光線中,他半坐起身,女子擁在他的身側,如同把他抱在懷中,二人看起來像極一對親密的戀人。

    如有冬日的寒雷震徹心扉,她渾身的血液霎時僵凍,極致的寒意從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指尖開始顫抖,慢慢地延伸到全身,她感到巨大的荒誕,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雙方相對的一刻,四周的空氣靜了一靜,她瞬時驚醒,巨大的羞恥感襲來,她臉上火辣辣的,慌忙轉身逃開。

    沈鴻宇推開身旁的女子,急急去追,喚道:“小如!”

    恬如已經逃一般地衝出走廊,衝入竹林,走廊上正在和銀朱說話的空青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目瞪口呆。

    天完全暗下來,天地一片混沌,先前的雨夾雪變成的小雪,飄飄灑灑,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在蒙昧的光線中,泛著死亡的灰白。

    她踉踉蹌蹌,慌不擇路,隻想逃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安撫自己受傷的靈魂,眼前的路是哪裏,她完全不知道,隻管往偏僻的地方走。披風在跌跌撞撞中被樹枝扯落,寒意浸透身體,四周草木雜亂的環境如同一個未知的荒野,突然,她腳下一絆,狠狠地跌倒在地。

    她被摔蒙了,好半天沒緩過勁來,尖銳的痛楚猝然襲來,卻絲毫不能緩解她胸口的疼痛。

    手臂和膝蓋好像受傷了,她掙紮著坐起,看清了那個讓她跌倒的物體,半掩在土中,上麵落了疏疏的雪,卻遮不住上麵鐫刻的字跡,那些字,猝不及防地闖入她的眼簾。

    遠處響起沈鴻宇急切的喚聲,腳步越來越近,隨著一聲,“小如!”恬如恍恍惚惚抬起了頭,暗淡的光影中,臉白得不似人色。

    沈鴻宇順著她的手臂望過去,看到她身前的墓碑,以及墓碑上的字跡:玉樓夫人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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