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少年的公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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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就是整整一個月。

    許妙沒有主動去找過裴歸舟,也沒有去過廣場,兩人無法再偶遇了。

    就算在校園,初三與初二的界線依舊劃分得很清晰。初三在初二的樓上,平時隻有初三下樓,而沒有初二上樓的機會。

    氣溫又下降了幾個度,在十攝氏度的邊緣徘徊。這座南方城市,最為顯著的就是季風氣候所帶來的多雨——不論春夏秋冬。

    接連下了小半個月,從先前的幾天小暴雨到現在的細雨,空氣中涼颼颼的,寒意直鑽到人衣領子裏,叫人打著哆嗦。

    許妙撐著把小傘走在回去的路上。

    這兩天父母出差,家裏隻有她一個人,本來就很安靜,這下直接就是冷清了。這有點類似她以前的童年生活,一個人,唯一的陪伴就是一屋子的娃娃。

    家裏的保姆都比父母帶給她的親情來得多——即使她清楚地知道都是因為錢。

    大路被家長接孩子的車堵滿,路麵崎嶇泥濘,許妙選擇了走學校後門。這裏的人很少,多得是抄捷徑家住在學校附近的人。

    “你不就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貨色嗎?跟爺杠什麽杠?以為我不敢打你?”

    “真覺得自己好清高啊,你看看有誰願意理你?髒東西。”

    動手的幾個男生聲音尖銳。

    少年沉默地挨著打,一言不發,如墨般的眸中是一片沉色,有點像是在蓄著寧靜——暴風雨前的寧靜。一點一滴,狠戾與怨毒在逐漸生根發芽。

    他平靜地麵對著這一切,好像已經對痛覺沒有感觸,失去知覺一般任他們發著泄。

    他們瞧見人漸漸多了,又放了幾句惡狠狠的話就走了,留下一身狼藉的他。

    雨水也無法清洗這罪惡。

    嘖。

    裴歸舟靜靜地想。他們也就隻會這一招了,無病呻吟的可悲人。

    這雨好像下大了。

    怎麽還是滾燙的。

    他一抬頭,少女溫熱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豆大的淚珠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一顆又一顆,落地碎裂。

    落在他傷口處,火辣辣的疼——明明之前都沒有知覺了,為什麽突然就疼了?

    難受,看見她哭就難受。

    “哭什麽哭——”裴歸舟不耐煩地說,可卻不敢直視少女的眼睛。他猛地想起自己上一次做過什麽,走向奶茶店,父親從這邊走過,拽著他的耳朵就是一頓打,讓他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然後就不敢麵對她了。

    他好像不該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的。

    許妙含著淚,隻是哭,一直哭。有好多好多話在唇齒之間醞釀著,就是發不出聲音來,憋屈得她想一頭撞上牆。

    為什麽不回來。

    為什麽不找我。

    為什麽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是一身傷口?

    為什麽你總是被人欺負?那個即使一臉笑容,卻能讓別人膽戰心驚的裴歸舟去哪裏了?

    她的眼淚讓裴歸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一根根銀針,掉的是眼淚,紮的是他的心。

    哭得他心都要化了。

    他歎了一口氣,忍住了想要把她按在懷裏的衝動,說道:“出去吧。”

    ——他不敢說出“你在這裏等我一下”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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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妙被他牽著,邊走邊抹著眼淚,一雙眼睛哭得紅腫,跟兔子似的。

    裴歸舟打著傘,雨不算大,他幹脆把傘全傾向她那邊,自己沒遮。

    他帶著她,走進了一家奶茶店。

    過了一會兒,他捧著奶茶出來,插上吸管直接塞她嘴裏。

    許妙幾乎下意識咬著,滿嘴的蜜豆奶茶香,很甜,甜到心坎裏去了。

    他又把奶茶塞到她手中:“別哭了啊,乖一點。”

    眼神有多溫柔,可能他自己都察覺不到。

    許妙咬著吸管,腮幫子鼓鼓的,烏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凝視著他。

    他現在其實瞧著很狼狽,比上次還要狼狽——新傷舊傷腳印,淋了雨,半邊袖子都是濕的。

    許妙拉了拉袖子,把奶茶放一邊,在手機上打字:可以跟我回去嗎?你身上好多傷口都沒有處理好。

    她又補充:我爸爸媽媽都出差了。

    裴歸舟想笑。

    他之前做得那麽過分,這傻姑娘居然不計前嫌,又要對他善心大發。

    怎麽這麽蠢。

    怎麽就……一直對他好。

    她的發尾蹭蹭他的掌心,貓兒撓似的,又比劃著:可以嗎?

    裴歸舟究竟還是點了頭。

    ……算了。

    破個例,也無妨。

    *

    許妙開了家門,讓他去坐沙發,自己則跑去開熱水器。

    裴歸舟沒有坐,隻是站著。

    她家裏是田園風格的裝修,客廳與餐廳有兩個台階,裝著米白色的扶欄,很秀氣。

    到處都是蕾絲與碎花。

    他身上太髒,會打擾這個家的調調。

    小姑娘跑進跑出,翻了很久,最後抱著個很大的醫藥箱小跑著過來。她無聲地咿咿呀呀了幾下,又撓撓額頭,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一幕有一點點似曾相識。

    裴歸舟皺著眉頭,聲音溫和了些:“我來弄。”

    許妙點點頭,又去翻她父親的衣服。尺寸雖然是大了些,但裴歸舟還是能穿的。

    裴歸舟自己倚著桌角,脫了校服外套,開始給傷口消毒。

    他以前很少做這些,因為挺徒勞的,舊的傷還沒好新的傷就來了,反而浪費了藥。而且……藥錢,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可是一想到她的臉上會浮現一種“失望”的情緒……

    他沉默地擦上酒精。

    小姑娘捧著幾件衣服過來,臉有點紅,低著頭躊躇半天。

    裴歸舟掃了一眼,立刻明白了。

    沒有拿內褲。

    不過,她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他把裏麵的袖子擼起來,露出傷痕遍布的手臂,很猙獰。

    眼淚一下子就蓄起來了。

    裴歸舟看著煩,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許妙聽話地走過來,被他一把拉進懷裏——裏麵的衣服還是很幹淨的,他想。

    “以後,不要在我麵前哭,”說完他又補充,“不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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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咬著下唇,眼睛紅紅的,把眼淚憋了回去,乖得令人心疼。

    ……這給裴歸舟一種欺負小孩子的罪惡感。

    他隻好改口:“不要讓我看見你哭。”

    小姑娘乖巧地點點頭。

    ……罪惡感更深了怎麽回事。

    裴歸舟抱著她,沒忍住,又去撓了下她軟軟的頭發,才放開,“回來再弄,我去洗澡。”

    許妙再次點頭。

    快速洗了個溫水澡,裴歸舟給傷口紮了個繃帶才換上她父親的襯衣,免得等會兒她看見,又要鬧騰一陣子了。

    許妙不在客廳,桌上的奶茶喝了大概三分之二就沒管,現在已經涼了。

    裴歸舟的聲音冷了冷,試探性地喊了一句:“妙妙?”

    他們好像都這麽喊她。

    這兩個音節很輕,像是貓在軟糯糯地叫喚,好軟。

    門開了一條小縫,許妙從房間裏走出來,眼睛亮晶晶的,拉著他走。

    他還以為是她的房間,有些別扭地走進去。

    然而並不是。

    是琴房。

    房間許久沒有人進去過,灰塵味很嗆人,樂器有不少,每一件都被布包裹著,布上麵的灰不止一層。看來,很久很久都沒有人來過這裏了。

    但依稀可以見到琴房被封閉之前的樣子,就連樂器的擺設也沒有動過。

    裴歸舟牽著許妙去拉窗簾,陽光照進來,空氣中的顆粒清晰可見。他又開了窗,讓房間通通風。

    太悶了,也不知道她剛才怎麽待下去的。

    小姑娘鬆開他的手,似乎要說些什麽,又自顧自地跑遠了。回來的時候,她的手上抱著把吉他。

    吉他相對她來說有一點點大了,他也比她高上不少,她唯有踮腳,才能把吉他交到他手上。

    裴歸舟撥了一下,音色紊亂,也不知道多久之前才碰過。

    一低頭,就對上了許妙的雙眼。

    她好奇地打量著他,眼中閃著光,很明媚,又似乎在期待著些什麽。

    “我不……”裴歸舟正欲拒絕,可話到嘴邊,他說不出來了。

    怎麽可以拒絕她。

    怎麽舍得拒絕她。

    她這麽乖巧,這麽討人喜歡,這麽懂事,本來就……不應該為此傷心難過的。

    為一個跟她無關的人。

    他低下頭,動作輕緩,調試著音。有幾個音符從手中流瀉,他輕輕哼唱了幾句,直到匯成完整的歌曲。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被父親燒掉的作品。他以為他忘了,才發現自己記得這麽清楚。

    小姑娘撐著下巴,安安靜靜地聽他唱,專注又迷人,好像眼裏,隻能看見他一個人。那裏是他的倒影,少年穿著寬大的白襯衫,幹淨如紙。

    裴歸舟看著她的側臉,無聲地勾了勾唇角,手中的音調不變。

    ——許妙。

    ——是你先招惹我的。

    ——上了我的船就別想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裴·霸道總裁·歸舟

    23333下一更5月2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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