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少年的公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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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裴歸舟在許妙家留宿,住的是她父母的房間。

    他沒有急著睡,等到深夜的時候,悄悄推開隔壁的門。小姑娘蜷縮在床上,貓兒似的,呼吸聲輕細而平穩,仿佛連空氣都彌漫著甜味兒。

    那一晚他睡得出奇的好。

    即使第二天因為沒有穿校服被記了處分——校服許妙執意給他洗了,晚上又下了暴雨,傻乎乎的小姑娘把衣服放在外麵曬,這下濕得不能再濕,他沒有另外一套,隻好穿自己的衣服。

    小姑娘似乎是第一次親自洗衣服,動作笨拙得可以,弄得滿地都是肥皂泡。

    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怎麽可以。

    *

    一晃兩個月過,臨近期末考試,再後來就是寒假。

    初三比初一初二多補一個星期的課,但要交補課費,裴歸舟的父親是肯定不會讓裴歸舟去的。不過他實在是太優秀,老師都不忍心讓他少聽一些,就讓他在學校幫忙做些事情。

    最近的裴歸舟當真變了不少,不再像往常一樣滿身都是刺,碰一下就會惹得滿手的傷痕,他居然願意主動與人打招呼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越多了起來。

    他長得好看,成績又好,性子不高傲,這樣的人原本是很容易交朋友的,隻要他從封閉的內心走出來主動樂意與人交往,一定可以挽回之前的僵局。

    初三的孩子們又有什麽壞心眼呢。

    然後,他去反抗了。當那些男生的拳頭如雨點般砸過來的時候,他抓住了他們的手。

    他不是不會打架,他的包裏常年藏著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以及一瓶敵敵畏——他有想過的,哪一天,在一個小房間裏,開一盞燈,割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放幹。或者直接喝下農藥。

    瞧,死亡是多麽簡單的事情。他之前有好多次差一點就這麽做了,最後他沒有。

    因為一個小姑娘,跌跌撞撞的,闖入了他的內心。他有點舍不得自己死,如果死了,這個小哭包豈不是要哭到昏天黑地了?

    於是這就成了他反抗的利器。

    他把刀架在平時欺負他欺負得最猛的那個小混混的脖子上,輕輕地笑,笑容如沐春風,像是冬日的暖陽一樣和煦,“你覺得我這一刀下去,你能活多久?”

    小混混打架隻敢用木棍板磚,利器碰都不敢碰。之前又都是他們欺負別人,什麽時候輪到被欺負的時候。

    旁邊幾個早就被這架勢給嚇跑了,真正被威脅的時候,情誼有多塑料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你、你不要殺我……”他嚇得牙齒都在打顫,裴歸舟的笑容越是輕鬆,他越是覺得害怕。

    “為什麽呢?”裴歸舟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打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死?”

    “你差一點就殺了我。”

    因為,這把刀是他留給他自己的。

    小混混還在為自己辯解:“我每次下手都有分寸的!你身上的傷口哪有那麽重……”

    的確沒有那麽重。

    可他身上有舊傷,小混混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在他的舊傷上,傷口裂開,比新傷帶來的疼痛還要難受。

    裴歸舟依然在笑,緊接著,他舉起了那把刀。

    淩厲的銀光嚇得小混混閉上了眼,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來——裴歸舟抓著他的手,讓他握住刀,然後把那把刀紮在了裴歸舟的手臂上。

    紮進去了,血流得遍地都是。

    幾個逃跑的小混混帶著老師走來,就看見了這一幕——他們當時就報了警。

    “不是!不是我!是他自己捅自己的!”被帶走的時候,小混混拚命地為自己辯解。裴歸舟低著頭,表現的很沉默,就像他以前那樣。

    老師都不是傻子,之前就有校園暴力的傳聞,受害者就是裴歸舟。小混混早有前車之鑒,誰會相信他的一麵之詞?

    小混混去了警察局,裴歸舟則被送去醫院。一路上他一聲不吭,表情也很壓抑。老師們對他說了很多,話裏話外都是心疼,他也沒有什麽過多的表現,好像是已經失去了希望了。

    傷得不算深,但還是動了個小手術,縫了針。警察局派人來做筆錄,他回答了一些問題,然後老師們進來,突然,聽見他淡淡地說:

    “我多慶幸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一問才知道他之前到底遭受了些什麽。

    家庭虐待,校園暴力……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遭受著同齡人不該經曆的悲慘。

    一個案子牽進去幾個人,小混混被判了一年,裴歸舟的父親也被帶走了。據說帶走的當天,他的父親還在砸酒瓶子,不承認自己所做過的一切,然後大罵裴歸舟是個雜種。

    警察全程冷著臉給這個人渣戴上手銬。

    動手術的時候,這孩子身上的疤痕太觸目驚心。

    許妙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事發兩天後,第一天裴歸舟沒有上學,她向他的同學打聽沒有問出所以然,第二天去找了他們的班主任,才找到這座醫院。

    裴歸舟坐在病床上姿態悠閑,一隻手明明纏著繃帶,可居然還在削蘋果。

    小姑娘一看到他就開始抽噎。可是又似乎想到他之前說過的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沒敢哭出來,委屈巴巴的。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妙妙,過來。”

    許妙在床沿坐下。

    “哭吧。”裴歸舟說。

    他挺想哭的,但是他哭不出來,許妙替他哭也好。

    他又說:“我另一隻肩膀可以用,我把它借給你好不好?”

    於是許妙毫不客氣地湊上來,抱住他的那隻胳膊,開始哭。

    她哭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肩膀一抽一抽,像是壓抑著。但隻是因為她說不了話,就連哭聲都發不出來。

    裴歸舟靠在牆上,半眯著眼,受傷的手拿著蘋果,另一隻手彎了一下,摟過她的脖頸,把她環在臂彎裏。

    其實他早就掌握著證據,隻是一直沒有把他的父親告發。因為那個時候他覺得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很早以前就在策劃死去以後的事情——他要自殺,鬧一場轟轟烈烈的自殺,把他的父親推向深淵。

    &nb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但是現在,他舍不得自己死。他不珍惜這條命,可有人珍惜。

    便宜他父親了,自己白受這麽多傷,他卻不能判死刑。

    許妙愛哭的性子是本性使然。

    跟她鬧不得,一鬧她就流眼淚,明明有時候是她先起的頭,但最後就變成被欺負的那一個了——反正每一次的對象都是裴歸舟,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心軟。

    隻有在他麵前自己才可以放縱的哭。

    她總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哭一場解決不了的,把不好的情緒發泄出來,過了一天還是一條好漢。最重要的是,你身邊有一個隨時可以把肩膀借給你的人。

    他對你,總是無比包容。

    許妙哭夠了,去揉眼睛,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裴歸舟拆了,垂下來,被他用五指懶洋洋地梳著。

    他把那個蘋果塞給她,“補點力氣。”

    蘋果被他咬了一小半。

    許妙啃了一口,很脆很甜,情緒蕩然無存。

    這件事,配合上情節發展,她應該能猜到一點點。

    不過走到這一步,裴歸舟還沒有表現出自殺傾向,證明她現在做得很成功——還好這把刀隻是插//進了他的手臂。

    她是真的害怕再一次失去他,她怕她會崩潰。

    啃完蘋果以後,她朝他比劃著。

    許妙穿越過來繼承原主的所有記憶,自然也無師自通學會了手語。而裴歸舟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自學手語,現在對許妙想表達的意思能看懂大概。

    打字寫字終究還是太麻煩了,最便利的交流方法果然還是看手語。

    小姑娘說,以後可不可以珍惜自己,可不可以答應她,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裴歸舟好想笑,卻笑不出來,比起笑,他可能更想哭吧——最後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被人關心是在什麽時候了。

    好久好久了吧?也許根本就沒有過。童年是沒有母親的,至於父親,他對他永遠都是打罵,說不完的髒話,抽不完的皮鞭。

    這兩天醫院來了很多人,有老師有同學還有記者,每一個人都帶著禮物,來安慰他,來開導他。

    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需要這些,現在就挺好的。

    他討厭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滿著憐憫,隻有弱者才配被同情,他不是。

    這件事情的真相其實很殘忍,但是她沒有必要知道,自己在她麵前應該永遠都是太陽底下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傷是自己捅的,那她肯定會離他而去吧?她會覺得他太危險了,覺得他太惡毒了。

    所以,還是不告訴她好了。

    “那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裴歸舟親了親她的發頂,“以後隻能在我麵前哭。”

    ——他又更改了原則。

    這隻肩膀,他隻想借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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