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紅顏東來訴衷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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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傍晚,沈念卿已下了昆侖峰,往南走了一程。他邊走邊想,明教婉拒昆侖派弟子,自己去了是否也一樣。於自己身份究竟要如何表明白。明教之中,似乎於他最親的唯有那一位外叔公了,可是張天邪他從未見過,不知他脾性如何,信得過自己說得話麽?心中又想,倒不如隱瞞了身份,也省得一番麻煩。

    他漸往南行,到了第三日清晨,入了一處小鎮。他漸往鎮裏走了片刻,路過一家客棧,微微一頓,便即走了進去。這些日子以來,他雖漸緩平複了心情,然而有時思而念之,竟會不知不覺的想起贏公子,心中頓覺絲絲愁苦。

    他入了客棧大廳,當即尋了一張木桌坐下,喚過小二取酒燒菜。桌旁坐了幾桌江湖人士,人人均配大刀長劍,談起近來西域大事。一說昆侖派威名不複往昔,竟險些遭了滅派之禍,不該再位列武林八大派之中。一說昆侖派視大節勝過名聲,此舉實在令人心神折服,當即有的人哄笑要去往昆侖派拜師學藝。

    眾人一番說說笑笑,又提起昆侖派口中提及的沈念卿沈少俠。當先有一位漢子道:“昆侖派有弟子說起這一位沈少俠,說他天神下凡,於危難之際挽救了昆侖派,實在令我神仰敬之。”話音方落,有人拍桌大笑:“這是昆侖派弟子說的麽?我瞧是你自己說的罷。”那漢子聞言哈哈大笑說過獎過獎。

    後者正了正神色,喝了一碗酒,說道:“諸位英雄好漢,且聽我一言。在下有一位朋友正是昆侖派弟子。他提起這位沈少俠,說他年方二十,相貌堂堂,無論武功內功均已臻化境,普天之下無人可敵。”

    有人奇道:“無人可敵麽?那噶爾笑笑呢。”眾人神色一凜,顯然被噶爾笑笑之威名震懾。另有人接口道:“依我看呐,中原武林八派中,唯有少林派方丈悟遠神僧可敵噶爾笑笑。其他掌門人可就差的遠了。”左首漢子接口道:“言之有理,所以說,那位甚麽沈少俠他根本是徒有虛名,估計是昆侖派隨口杜撰的人物,他實則武功泛泛,便連在下也打不過……”

    沈念卿在一旁喝酒吃菜,聽著眾人所言,不由輕輕笑了笑,心想:“傳聞傳聞,傳來傳去都是如此。”正在這時,耳中聞見錚然一聲,一柄長劍刺在隔壁木桌上,他微微一瞥,那柄長劍仍在輕輕晃動,眾人見得都駭然一跳。

    說話之人陡然瞧見這一幕,硬生生止住了說下去。這時有人反省過來,揮手拍桌,大喝道:“哪個不長眼的亂扔兵刃。”說話間將腰間大刀抽出,怒氣衝衝左瞧右轉。

    這時從樓梯口走下來一名粉裙女子,口中說道:“是本姑娘扔的,你待如何?”沈念卿跟著眾人一齊望過去,隻見那粉裙女子款款走下,她頭上戴著一頂鬥蓬,以輕紗遮麵,瞧起來格格不入。

    那大漢見是一名女子,臉色漸緩,大聲道:“姑娘,你可知我是誰?”那女子反問道:“你又不聞名武林,我怎知你是誰呀?”眾人聞言皆哄然一笑。這時先前說話那漢子站起身來,拱手笑道:“姑娘莫要見怪,在下請罪。”說完要去伸手取過桌上長劍。

    那女子冷冷道:“你甚麽身份?不許動本姑娘的劍。”這時已下了樓梯。那漢子一愣,縮回手來,說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是想歸還姑娘寶劍。”女子冷聲道:“方才我聽見有人講沈少俠壞話,便是你說的麽?”那漢子微覺奇怪,然而聽到那女子聲音,心神先醉了三分,不由回道:“正是在下。”

    話音剛落,忽覺得眼前一晃,身子往外撞倒在地,臉上火辣辣的痛。眾人皆沒瞧清是怎麽回事,沈念卿微微一凜,心想:“這位姑娘武功倒不弱。”

    那女子手掌一伸,已取過桌上寶劍,將劍鋒對著倒地那漢子,嬌喝道:“姑娘我久仰沈少俠大名,豈容你們抵誣沈少俠?實話告訴你們,這位沈少俠確實武功高強,昆侖派所言也決不虛假。”

    眾人聞言一愕,決沒有料到自己一番笑談竟惹得有人仇視。他們瞥見倒地的那人臉上紅彤彤的掌印,個個都欲言又止。當先有人忍不住道:“這位姑娘,我等隻不過一番笑談,姑娘何勞如此生氣?難道你與那位沈少俠是朋友麽?”

    那女子聞言一笑,輕柔柔的說道:“那是當然,我已好幾年沒見過他了。”語聲中帶著幾分幽怨,又多幾分惆悵。

    沈念卿聽她一說,心頭反倒疑惑了,瞧著她背影望了一陣,心想:“這位姑娘不知是誰,她當真認得我麽?”驀地裏想起一人,心裏一喜,暗道:“難道……難道她竟是思妹麽?”可是細細回想,又覺不對,霍思的聲音他有聽過,兩人雖是分別五年有餘,然而聲音總不能毫無相似之處,何況霍思柔弱性子,又豈會本姑娘本姑娘的自稱。

    其時他又覺得孤絕前輩武功高強,霍思再天賦異稟,也不能五年盡數習之,便漸漸打消了念頭。

    正在這時,那漢子收回了大刀,說道:“姑娘,自昆侖派傳出消息,俺們一路從玉門關趕過來,途中經過幾家客棧,可不止聽見一位女俠說認識這位傳聞中的沈少俠了。”旁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在下記得少說也有三五回。還有女子說是他的伴侶呢。”

    沈念卿聽得臉上一紅,心想:“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我何曾有什麽伴侶?”未料那女子一聽,不由得啊了一聲,問道:“此話當真?”那漢子道:“決不敢欺瞞姑娘。”那女子嬌軀一顫,喝道:“胡說八道。”說時手中長劍一刺一削,竟將那漢子頭發削去了一半。

    她手法疾快,劍法靈動,旁人皆未瞧清。那漢子隻覺渾身冷顫,伸手往頭頂一摸,險些跌坐在地。那女子氣得嬌軀輕顫,喝道:“你們誰再胡言亂語,本姑娘手中長劍可不長眼。”

    沈念卿眼望她大怒至極,實在不明白為何。他雖不覺得是霍思,然而見她武功不弱,心頭倒有幾分好奇,暗想:“她究竟認不認識我,一試便知。”便說道:“這位姑娘,手下留情。”

    那女子聞聲轉過頭來,便即呆住不動。沈念卿大是奇怪,往前走了一步,說道:“姑娘……”還未說完,隻見那女子陡然嬌喝一聲,手中長劍刺了過來。

    沈念卿駭了一跳,忙閃避躲開,說道:“這位姑娘,有話好說。”那女子罵道:“負心漢。”便即劍鋒一轉,橫劃過來。沈念卿更是不解,想要出聲阻止,可是她武功已然不弱,劍鋒出招更是淩厲,比之方才刺那人更厲害幾分。無奈之下,足間迸力,倏然後退一丈之遠。張口道:“這位姑娘,不知在下何處得罪了你。”

    眾人皆被這變故驚了一跳,呆呆望在那裏。隻見這時女子足尖一點,手中長劍刷刷刷刺出了三劍。沈念卿大為愕然,身法超然躲過,心想:“她既不肯說話,我總不能一直閃避。”打定主意,要奪下她手中長劍。

    那女子眼見幾番刺不中他,勃然大怒,喝道:“快快受我幾劍。”說話間已使劍逼上去。她這話一出,眾人倒是昏頭脹腦,均想:“你是什麽身份?憑什麽他要聽你的?”

    沈念卿更覺啞然,仍是側身避過,張口道:“姑娘再不住手,在下唯有得罪了。”那女子冷哼一聲,突然收回劍鋒,芊秀的腳跟一勾一送,登時將旁邊的木凳踢了過去。嘴裏罵道:“吃本姑娘一劍。”這時右手舞動劍花遞將過去。

    沈念卿隻覺得這木凳來的又疾又猛,顯然她內力不低。他忙伸掌接過,這時瞥見她又一劍攻來,再不想與她多做糾纏,伸凳一遞一轉,將她長劍夾住,伸指點了她手臂大穴,跟著指風一轉,將她定在原地。

    沈念卿取下木凳,說道:“得罪了。”

    眾人見那姑娘已是厲害,未料這位青年武功更是卓絕,幾招之內便製住了她,險些忍不住齊聲喝彩。

    那女子雖被點住,仍是能張口說話,她輕輕歎了一聲,幽幽叫道:“念卿哥哥。”沈念卿神色一呆,說道:“你……你是霍思妹妹麽?”那女子輕輕嗯了一聲。沈念卿頓覺呆愕,立在了原地。他腦中忍不住想到:“霍思妹妹,當真是霍思妹妹麽?”記憶之中,除了霍思,在沒有別人喚他做“念卿哥哥”,雖是隔了數年,這位女子的聲音也不大像,可是她方才的語氣卻做不得假。

    沈念卿瞬息已緩過神來,喚道:“思妹,思妹。”伸指解開了她穴道。便在這時,突覺胸口勁風襲來,他本無半分防範之心,竟被倏然點中。

    那女子嬌咯咯一笑,說道:“念卿哥哥,看你還欺負我。”說著取下頭上鬥蓬,沈念卿望見她麵容清麗,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卻又帶著幾分頑皮,與幾年前竟別無二致。

    他雖被霍思點中了穴道,然而他倚仗強橫內功,瞬息衝撞了開,隻是不忍拂了她麵子,仍是裝作不能動彈,微笑道:“思妹,我想你想的好苦。”

    霍思聽他這麽一說,心頭如蜜包裹了一般,彎月般明亮的眼睛仔仔細細看著他,真想說:“念卿哥哥,我也好想你。你知道我為了早些來尋你,吃了多少苦頭麽?”隻是想到方才那漢子之言,臉色漸緩變淡,哼了一聲道:“我不信,念卿哥哥,方才人家可說你有伴侶了呢。”

    沈念卿給她說的臉上脖子一陣燙熱,說道:“思妹,別聽他們胡說,我哪裏有什麽伴侶?”可是話剛說完,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蘇盈來。

    霍思聽了忍不住竊喜,她知曉心中的念卿哥哥從不說謊,那麽傳言自然是假的了,隻是見他略作呆狀,又不得平生幾分懷疑。說道:“此話當真麽?”沈念卿道:“那是自然。”

    霍思笑嘻嘻道:“你不許騙我。”說著伸指解了他穴道。

    旁觀眾人瞧見這一幕,皆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時聽他們一言一語的對話,似乎這位青年便是這位姑娘心中朝思暮想的情郎。當即有人反應過來,試探著走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鬥膽請問一句,這位少俠便是昆侖派口中的沈念卿沈少俠麽?”

    沈念卿回禮道:“沈念卿便是在下了。”眾人聞言甚喜,當下都向他施禮,有人當即稱讚道:“昆侖派說的沈少俠武功絕世無雙,文當足智多謀,今日得以仰見尊容,在下實是三生有幸。”

    沈念卿道:“何克敢當。”

    霍思數年來方見得他,這時見一眾人打攪,忍不住變了臉色,冷冷道:“你們這些三腳貓,還不快些走,本姑娘手中長劍可不長眼。”說時挽個劍花,眾人皆嚇了一跳,紛紛付賬告辭,遠遠去了。

    沈念卿不禁啞然失笑,說道:“思妹,甚麽時候你也這麽頑皮啦?”霍思捂嘴笑道:“念卿哥哥,師父常常教我說,一個女孩子行走江湖,若不冰冷些,倒要多許多麻煩。”說著又怔怔瞧著他,口中低聲道:“念卿哥哥,我果然見得你了麽,我是不是在做夢?”

    沈念卿望見她這副神態,頓覺心中酸楚,暗暗想:“這五年來,思妹與孤絕老人一直待在孤絕峰,除了練功平常隻她一人,豈不是太過孤獨寂寞了?”便伸掌摸了摸她臉蛋,說道:“思妹,你受苦啦!”霍思這時再也忍不住,撲在他肩頭,柔聲問道:“念卿哥哥,你的寒毒解了麽?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語聲裏的關切擔憂溢於言表。

    沈念卿幽香入懷,又覺得親切又覺得高興,然而想到這些年的爾虞我詐,親朋死去,自己也是幾番死裏逃生,當下忍不住有很多話要對她講,便說道:“思妹,我也有很多話要對你講,咱們先走罷。”

    霍思輕輕嗯了一聲,立起身來反去牽住他手掌。沈念卿微不避開,二人當即往店外走去。

    便在此時,陡然聽得樓上有人冷冷哼了一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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