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紅顏東來訴衷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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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卿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樓上一位富家公子手搖白扇,正凝目看著他。那人見他望過來,折扇一收,將把柄對著二人牽著的手點了點。
沈念卿瞧清他麵容,當真嚇了一跳,這時又見他一番動作,禁不住臉上一紅,鬆開了手,霍思瞥見他神色不寧,反應過激,便問道:“念卿哥哥,這人是誰?你認得麽?”
沈念卿自然識得,隻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正想如何告訴她。這時樓上那公子拱手笑道:“這位姑娘安好,沈少俠怎會識得我,我倒是認識他。”
霍思見那人指嫩膚白,分明是女扮男裝,忍不住嗔怒,問道:“你是什麽人?”那公子將折扇一鬆,搖了一搖,微笑道:“小生不才,自稱贏公子。”霍思道:“哼,女扮男裝,鬼鬼祟祟。”
贏公子笑道:“此言差矣,我光明正大站在這裏,又怎是鬼鬼祟祟?倒是某人,浪得虛名。”說時將眼神轉向沈念卿。
其時沈念卿微感詫異,心想:“怎會在此處碰到贏公子?”他曾說下次遇著他便要替二位長老報仇雪恨,可是心中又想,今日遇見思妹,不忍在他麵前殺人,何況贏公子既敢出現他麵前,料想必有準備。當即避過她眼神,低聲說道:“思妹,咱們走罷。”
霍思知她話裏有話,不肯就此離去,道:“贏公子,你這話是何意?”贏公子歎道:“可惜,可惜,有的人實是天下一等一的笨蛋。”說完轉身便走。
霍思頓覺大怒,嬌喝道:“你說誰笨蛋呢?”心想自己與她素不相識,總不是說自己了,那麽定是說念卿哥哥。這樣一想,如何不怒?當下將長劍一揮,叫道:“你若不說個清楚明白,我怎能放你走?”說完縱身一躍,落到了樓上,揮劍往裏一刺。
沈念卿決沒有料到她說動便動,這時一見,真又嚇了一跳,擔憂道:“小心。”說這話時,連他自己都分清究竟是為誰說的。正在這時,隻聞見當一聲,霍思從樓上落了下來。沈念卿伸手抓住她,又見兩道身影淩空落下,定神一瞧,卻是三鬼中的二人。
他心思一轉,便知贏公子武功及不上思妹,是以竟差使二人與思妹對仗,這樣一想,隻覺心中漸怒,可是又忍不住心想:“萬幸,倘若思妹那一劍真刺中了……”便不敢再想下去。
二位鬼者冷眼相待,淡淡道:“沈少俠,別來無恙。”沈念卿道:“二位別來無恙。”說完伸手牽住了霍思手掌,說道:“思妹,咱們走罷。”顯是不願多作糾纏。霍思感受到他掌心的溫暖,心頭暖烘烘的一片,輕輕點頭。
二人齊步往客棧外走去。這時樓上欄杆處又現出贏公子的身形來,她輕輕搖著折扇,目送二人出了客棧,便即消失不見。
沈念卿與霍思出了大門,眼望街上人來人往,這才鬆開了手掌,說道:“思妹,你怎會在這裏?”霍思道:“我專程來找你啊。”沈念卿問道:“那孤絕前輩呢?他仍住在孤絕峰上麽?”霍思神色一黯,立住不動。
沈念卿心中咯噔一跳,已覺不妙。霍思淒然道:“師父……他老人家歸寂了。”沈念卿心底一歎,想起那位武功卓絕的老人,雖然為人冷漠,可是他確是相助了自己,又收了思妹為徒,實在算得一位大恩人。
霍思顫聲道:“念卿哥哥,就在你離開的第三年,那年梅花正開,有一日我去拜見師父,他老人家便在山洞裏圓寂了。我替師父守墓三年,這才來尋你。”說到這裏,眼眶漸已濕潤。
沈念卿心中一痛,想到一代人物逝世,又想到思妹獨自一人在峰頂待了三年,那該如何的煎熬,又覺酸楚不止,忍不住胸口一熱,伸出雙手將她抱住,在她耳邊說道:“思妹,你是我在這世上至親的親人,讓你受苦了。”
霍思伏在他肩頭,低聲道:“不,念卿哥哥,你隻身一人前往西域,吃得才叫苦頭呢。”說到這裏,忍不住破涕為笑,道:“念卿哥哥,我要你將這些年來的經曆原原本本的告訴我。”沈念卿心中一暖,他這些年來壓抑了許久,早已心累神乏,不由得輕輕點頭,道:“思妹,咱們先走罷。你瞧別人都盯著我二人呢。”
霍思聞言臉上一紅,忙與他分開。沈念卿瞧見她臉頰微紅,心中想到了一處,忍不住笑出聲來。
二人攜手同行走了一程,沈念卿在鎮上買了一匹坐騎。就著夕陽,二人出了鎮外,一路又往西行。
行途之中,沈念卿講起這些年的一切遭遇,於霍思他是真心的如親人般的喜歡,當下從丐幫說起,將寶莊之事先說了,其後如何遇見昆侖寨大當家,如何解救丐幫弟子,二位長老又是如何被害死,他再如何誤打誤撞得到洛圖經,便連陰陽穀一事也一並說了。對於霍思,他不想有半分的隱瞞。隻是說到贏公子,隻說她是蘇盈,並沒有提及秀姑娘,心想:“秀姑娘早已在記憶中死去了。”
途中霍思一言不發,等到他說完,已是半夜時分。二人行到一處大石旁,便即停下。沈念卿去撿了木材生了一堆大火,向霍思賠罪道:“思妹,我對你不起,咱們唯有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將就一晚了。”他見霍思悶悶不樂,是以想逗她歡笑,未料得霍思隻是輕輕點頭,說道:“念卿哥哥,你還記得咱們在孤絕峰上麽。”沈念卿笑道:“自然記得。那時候咱倆與秦氏兄妹常而去打獵,有時累了便在荒郊野外歇宿呢。”
霍思道:“那時我半點武功半點也不會,總是害怕蛇啊蠍子啊,毒蟲一類的。”沈念卿微笑道:“是啊,當年要我保護的小姑娘已經長發啦,現在武功可高強呢。”
霍思舉起手掌,輕輕在他胸膛打了一拳,笑道:“念卿哥哥,你取笑我。”沈念卿不敢避過,說道:“我哪有,思妹武功確實不低啊。”霍思道:“我本來以為武藝有成,便能幫你了呢,哪想到念卿哥哥武功更是絕倫。”說著又悶悶不樂,獨自坐到了大石上。
沈念卿跟著坐下,霍思見此將頭撇過去,他便又坐到另一麵。霍思又要扭頭,被他扶住了肩頭,說道:“好啦,思妹,咱們好些年不見,你怎麽要生我的氣呀?你知道我有時不大會說話,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霍思低頭不去看他,心中實想:“笨蛋,你是笨蛋,我為什麽要生氣呀?”可是心中又似有什麽憋著,忍不住不願搭理他。這時她突然念起客棧中那位贏公子說的話“可惜,可惜,有的人實是天下一等一的笨蛋。”心想又想到:“是啊,她說的無不在理。”
霍思念及此處,抬起頭來,正色道:“念卿哥哥,你說起寶莊之事,那位女扮男裝的贏公子為什麽要這樣待你?”沈念卿愕然,心想:“糟了,糟了。我該怎樣跟思妹說?”他又回想起前些日子那一幕,蘇盈跪地說的那番話。
霍思見他神情恍惚,顯然有什麽難言之隱,她本來性子柔和,實不願逼迫這位朝思暮想的念卿哥哥,忍不住擬心自問:“念卿哥哥本來已經夠累了,我為什麽還要逼問他呢?”她放下心中的念頭,微笑道:“念卿哥哥,過去的事不說也罷。”
沈念卿頗為感激的瞧著她,心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她是我的思妹啊。”當下握住她手掌,柔聲說道:“思妹,你聽我慢慢說來。”便將當年如何遇見秀姑娘之事說了,說道:“前些日子我追蹤莫掌門蹤跡,不幸大傷,我親眼瞧見她跪在地上,替我求情說‘從今往後,這世間再無蘇盈,再無秀姑娘,唯有我贏公子一人。’”
霍思聞言不語,心想:“那位姊姊當真用情極深,可惜她到底是韃子貴族,生來便與我們不同道。”偷偷凝視他一眼,隻見他凝眉不展,似有憂愁。霍思心念一動,張口問道:“念卿哥哥,你說她害死了二位長老?真的是她害死的麽?”
沈念卿歎道:“她已親口承認了,縱然我萬分不願相信,那也是事實。”霍思道:“我看倒也未必。”沈念卿不願再提及此事,說道:“思妹,咱們好容易相見,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罷。幸好你我兩人都安然無恙。”
霍思心中道:“念卿哥哥,你口口聲聲說要殺了她,替二位長老報仇雪恨。然而你不願提及此事,已然暴露了心中所想。”她不願說出來,再讓他徒添煩惱,隻是這想法久久在她腦中回蕩,不能消散。忍不住想到:“那位姑娘愛慕著念卿哥哥,而念卿哥哥亦不願殺她,心中不正是對她難以忘懷麽?”頓時隻覺心中酸苦。
她這五年來時常半夜驚醒,夢中沈念卿孤身一人前往西域,體內寒毒不幸發作,從此再也瞧不見他。於是愈發苦練武功,隻為早早前往西域尋他,助他。今日得見他武功卓絕,本該高高興興的,未料心頭反而越發沉重。
沈念卿見她沉默不願說話,不免有些慌亂,忙問道:“思妹,你怎麽啦?說些話好不好?我不願瞧見你這樣不開心。”霍思抱著雙腿,凝視前方道:“念卿哥哥,咱們五年多沒見了,你是不是早已忘了我啦?”言辭中又是疾苦又是酸楚。
沈念卿心底一顫,說道:“怎麽會?思妹,我這五年來時時牽掛著你。”霍思仍不願瞧他,反而問道:“那好,念卿哥哥,你還記得當初你離開說的話麽?”
沈念卿微一回想,當即反省過來,心想:“思妹對我的情意顯而易見,我實在好生愧疚。我第一回遇見思妹,她的爹爹被勾魂奪魄害死,幸而殷大哥出手救了她。從此她便與我一樣孤苦無依。”霍思瞥見他似有愣住,忍不住輕咬嘴唇,暗暗道:“哼,原來早就忘的一幹二淨啦。”她索性跳下大石,走出了幾步。
沈念卿大為驚愕,忙縱身捉住她手臂,叫道:“思妹,你要去哪兒?”霍思幽幽道:“念卿哥哥你早忘記啦,你騙我。”沈念卿暗罵大意,心中又頗為感動,忙用雙臂從後麵環住她,微笑道:“思妹,我何曾忘記,我這就說給你聽罷。”當下一字一句在她耳旁說道:“思妹,我瞧這頂峰梅林夭夭,宛如仙境一般,總不想離開。”
霍思心中一喜,隻覺他說話語氣竟於當初一般無異,心念一動,說道:“那怎樣行?念卿哥哥,你體內尚有寒毒,須得先尋到洛圖經醫治了。到時你若歡喜這裏,再搬來這裏長住不好麽?”
沈念卿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想思妹真是頑皮,她竟也還記得當初說過的話,卻是一字不差。便笑嘻嘻道:“好是好,可是難免美中不足,大是遺憾。”說完輕聲一歎。
霍思想起接下來的話,禁不住臉上一紅,問道:“念卿哥哥,有什麽遺憾的啊?”沈念卿道:“到時若隻得我一人,豈非太過孤獨寂寞,倒真如此峰孤絕之名啦。”霍思心頭蕩漾著甜蜜,笑道:“到時我陪著念卿哥哥你,不就好了麽?”沈念卿忍不住笑道:“此話當真麽?”
霍思突然推開了他手臂,轉過身來,就著夜色怔怔凝視他臉龐,低聲道:“難道我還會騙念卿哥哥麽?”語氣中既含著幽怨又帶著十分的堅決。
沈念卿瞧著她這副神態模樣,心中忍不住歎道:“我沈念卿何德何能,竟能讓思妹這樣待我?”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喚道:“思妹。”
霍思倚在他肩頭,低聲道:“念卿哥哥,你當真記得一清二楚麽?”她雖是問這句話,然而此中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沈念卿暗暗道:“思妹待我這樣好,我還有什麽放不下的?”便說道:“思妹,是我對你不起。”此時此刻,什麽蘇姑娘,秀姑娘早已拋之腦後,唯獨牽掛眼前人。
未料霍思輕輕推開了他,問道:“念卿哥哥,你當真放下了麽?”沈念卿重重點頭,這才見她展顏歡笑,火光之下,溶溶夜色,似朦如幻,說不出的誘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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