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紅顏東來訴衷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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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卿聽他一說,心中當即暗暗叫道:“殷大哥,殷大哥,你待我不薄,我又怎能以真麵目見你?”壓低了嗓子,說道:“殷左使,蘇長安作惡多端,那是他自食惡果,至於在下,隻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蘇長安聽他口口聲聲說要鏟除自己,竟有萬分的自信,不由得哈哈一笑,說道:“閣下要殺我蘇長安,好大的口氣,那就要看看閣下有多少斤兩了。”

    沈念卿正要再說,瞥見餘人鳳倒地不起,神色極為痛苦,他心中深感痛惜,俯身去搭他脈搏,正在這時,忽覺得背後勁風襲來,他不動聲色回手一掌,正擊在判官筆上,登時將蘇長安震退數步。

    蘇長安見他一掌接下,竟如春風拂麵一般的自如,不由得駭然道:“你……”沈念卿右指疾點餘人鳳身前大穴,運功渡過一絲真氣,跟著點了他昏睡穴,心道:“四師叔傷勢太重,不可拖延。”這才站起身來,手心隱隱有些作痛,不由暗想:“他到底武功高強,我須不能大意。”原來他倚仗深厚真氣,強行以手掌接兵刃,衝擊之力雖轉移許多,仍有少許落到掌心。

    沈念卿冷冷瞧著他,叫道:“接招罷。”當即左步踏,右掌揚,瞬息之間,隻覺潺潺真氣流遍全身,周身衣裳呼呼作響。

    蘇長安驚疑道:“你……你是……”便見沈念卿倏然近身,一掌揮落。蘇長安瞧在眼中,隻覺這一掌簡單利落,然而其中威勢不可抵抗,他雖有兵刃在手,也覺得岌岌可危,忙揮出判官筆抵抗,一麵叫道:“殷慶雲,還不助我一臂之力。”

    沈念卿手掌推上去貼住判官筆,運功一環一繞,便輕而易舉化解攻勢,另一掌倏然揮出。蘇長安避無可避,隻能伸掌接過。但聞砰然一聲,他十成功力之下,仍被震退數步,霎時間隻覺五髒六腑翻湧,當真驚駭欲絕。

    沈念卿踏步逼近,化掌為拳,正要打往他胸口之上,這時殷慶雲已閃身自左麵襲來。沈念卿不願與他對抗,忙將身軀一轉,卸力退步。

    殷慶雲見他不肯相對,心底大是奇怪。沈念卿壓低聲音道:“殷左使,他一人罪孽一人受,你還是退下罷。”殷慶雲拱手道:“閣下得饒人處且饒人,還請高抬貴手。”

    蘇長安運功壓住翻湧之勢,張口道:“殷左使,他是……”方說到“是”字,沈念卿已欺身逼近,右掌一翻一轉,似軟綿綿一般拍在他胸口之上。蘇長安哇的一聲,後跌數步。

    正在這時,餘人鳳幽幽醒轉,情不自禁呻吟出聲。沈念卿心道:“罷了,今夜有殷大哥阻攔,我一時半刻也殺不了他,先救四師叔要緊。”當下身軀一翻,冷冷道:“蘇長安,來日必取你性命。”

    殷慶雲隻覺他武功奇高,實非二人可敵,這時聽他一言,不由拱手道:“感激不盡。”扶起蘇長安,施展輕功奔離了此地。

    沈念卿取下麵罩,扶起餘人鳳,見他雙目凹陷,臉色蒼白,可知他這二十年過得極是辛苦,當下心中一酸,脫口叫道:“四師叔,四師叔。”餘人鳳聞聽到這四個字,翻身抓住他手腕,問道:“你喚我什麽?”沈念卿道:“四師叔,你是我四師叔啊。”

    餘人鳳身子一顫,鬆開他手腕,掙紮起身,喝道:“住口。”當即要踏步離去。

    沈念卿慌道:“四師叔,我是念卿啊。你要去哪兒?”餘人鳳頓住腳步,大聲道:“你休要胡言亂語,三師兄父子已死啦,死啦。”說著用長劍撐地,便即踏步離開。沈念卿追上去,叫道:“不,四師叔,我沒有死,你受了極重的內傷,讓我先替你療傷罷。”

    餘人鳳喝道:“胡說八道,我沒有受傷,我還未殺了噶爾笑笑,我怎會受傷……”說到這裏仰天蒼笑,腳下越走越快。

    沈念卿要再追上去,突覺得手掌被握住,霍思柔聲道:“念卿哥哥,餘大俠性子執拗,就讓他去罷。”沈念卿擔憂道:“可是四師叔的傷勢……”霍思道:“餘大俠不肯讓你醫治,那又怎樣?你突然喚他四師叔,他又怎會相信?”

    這兩句話說的沈念卿怔在原地,眼望他拐進密林,再也瞧不見,心想:“是啊,四師叔認定我早已罹難,我又不能向他證明身份,他如何肯信?”霍思道:“餘大俠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

    沈念卿道:“思妹,四師叔失蹤了二十餘年,我從未見過他一麵,今日遇見,我總覺得很親切。”霍思握緊他手掌,寬慰道:“念卿哥哥,餘大俠一定會沒事的。現在當務之急是明教之事。”

    沈念卿輕輕點頭,說道:“咱們走罷,早一日趕到明教,告訴明教群雄噶爾笑笑之事。”

    二人當即連夜動身,一路順著大道往西疾行,累了便休息片刻,途中也無遇見一人。等到第二日傍晚,漸自上了一座大山。沈念卿擔心霍思體力不支,便決定就地歇宿,待得天明再續行趕路。

    這天晚上,二人圍著一堆火材各自而坐。沈念卿瞧見霍思悶悶不樂,似有心事,張口問道:“思妹,怎麽啦?”霍思秀眉微蹙,說道:“念卿哥哥,那夜我親耳聽見蘇長安說是他殺害了二位長老,是也不是?”

    沈念卿道:“是啊,怎麽啦?”霍思隨口道:“那蘇長安定是壞人無疑了,那殷大哥呢?他……”卻是說不下去。沈念卿歎道:“思妹,這兩日我隻想著明教之事,竟忘了告訴你。武林門派之中,有一個教派喚作梅花教。那梅花主便是教主,殷大哥則為左使。至於那梅花主姓甚名誰,有何意圖,我卻半分也不知。”

    霍思道:“那殷大哥那晚說的殺……殺你可是真的麽?”她回念起當初正是殷大哥救了她一命,其後將她帶到大別山,對她善待有加,疼愛有加,早已是至親一般的人物。可是今晚聽見的話,又使她感到害怕。

    沈念卿微笑道:“自然是假的了。思妹,你沒看出來麽?殷大哥說那話啊,是為了敷藥蘇長安來著。”其實他擬心自問,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此一說不過是為了寬慰霍思而已,想起她為人真善,實不該見到這血腥江湖,爾虞我詐。

    霍思聞言一喜,道:“真的麽?”沈念卿笑道:“那還有假。殷大哥待咱們如親人,又怎會加害於我呢?”霍思哦了一聲,又低頭擺弄火堆。沈念卿見她仍似有心事,心下揣揣難安,問道:“思妹,你還有甚麽可擔憂的?”

    霍思低聲道:“念卿哥哥,你現下知曉二位長老的真正死因,那你豈不是冤枉了那位贏公子了麽?”沈念卿啊了一聲,見她直直盯著自己,說道:“思妹,真是我錯怪她了,等恰逢時機,我再向她賠罪罷。”

    霍思哼了一聲,嬌聲道:“你是不是在想,謝天謝地,原來竟是我錯怪了你。等到賠罪過後,咱們再和好如初罷。”沈念卿聞見語聲中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思妹,我錯怪了她,賠罪是理所當然的。至於你說的什麽和好如初,我不太懂。”說著搖了搖頭。

    霍思道:“那位贏公子肯為你下跪救你,她心裏早就住著你啦。而你呢,不願殺她,不是心裏也有她麽?如今你們恩怨一消,那不是理所當然的情投意合了。”

    其實這兩日沈念卿時有想起自己冤枉了她,總覺得心裏難安,有時也會想:“她那晚一再向我解釋,我卻固執己見,惹得她一氣之下將罪責攬在身上。倘若那晚我真的狠下殺手,當真要悔恨終生了。可要說到情投意合,那怎麽可能?她是韃子貴族我是漢人,更何況思妹待我如此,我又怎能再三心二意?”

    霍思見他不肯講話,心中登時酸溜溜的一片,將頭別過去,幽怨道:“念卿哥哥,假若你真喜歡她,那你就去尋她罷。”

    沈念卿心中一慌,說道:“思妹,她與我終不是一路人,能做朋友已經很勉強了,又怎會如你所想?”霍思道:“那你的意思,倘若她不是韃子貴族,你便能和她在一起了?”

    沈念卿聽得一呆。霍思已說道:“念卿哥哥,有些話憋在我心裏,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我總騙不了我自己。”沈念卿問道:“什麽話?”霍思道:“昨天夜裏,我聽見你說夢話啦。”沈念卿心底一緊,便聽霍思道:“你說什麽“蘇姑娘,我對你不起”。”

    沈念卿啊了一聲,心想:“我當真說過這話麽?”霍思道:“有句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念卿解釋道:“思妹,是我冤枉了她,我……”霍思轉過頭來,怔怔望著他,說道:“還有一句話,你當真要我講出來麽?”沈念卿下意識問道:“什麽話?”說完又覺大是不妙。

    霍思幽幽道:“你說“蘇姑娘,我也很喜歡你”。”沈念卿當即一呆,霍思神色幽怨,說道:“念卿哥哥,我知道你很喜歡她,可是我……”說到這裏,掩麵低泣。沈念卿心中一窒,張口想要解釋,可是對自己究竟是否說過這話,也無半點把握,倘若真說過,那思妹聽到後,心底該如何的難受。

    霍思見他不肯遲遲不說話,當即站起身來提裙而去。沈念卿縱身起來,叫道:“思妹。”霍思停下道:“念卿哥哥,我不願讓你為難,我這就回孤絕峰去。”沈念卿胸腔一熱,抓住她手腕,講道:“思妹,我當真說過這話麽?”

    霍思轉過頭來,掙開他手腕,氣呼呼道:“念卿哥哥,你是說我騙你啦?”沈念卿瞥見她眼眸裏的狡黠一閃而逝,心中立時明白過來,想:“我險些真信了。憑我功力,半點動靜也自當驚醒,又怎會半夜說夢話?思妹啊思妹,你可真是頑皮的緊。”其實他心底知曉她騙自己,並沒有半分的責怪之意,反而更加的感動,忍不住想:“思妹之所以這樣騙我,還是因為蘇姑娘的緣故。”想到這裏,忍不住露出微笑。

    霍思偷偷瞥他一眼,低頭擺弄衣角,說道:“你笑什麽呀?有什麽好笑的?”沈念卿微笑道:“思妹,我知你心裏在想什麽。”他原想說出來,可是忽而想到說出來可不就使她難堪了麽,當下隱著不說破,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說道:“思妹,我知你對我情深義重,我沈念卿何德何能能得你歡喜。其實呀,我與你在一起才能天真無愁?那位蘇姑娘她計謀多端,我已在她手裏跌了幾跤啦。不像思妹你,天真無邪,惹人憐愛。”他本不擅說這些溫柔的話語,可是這幾句話卻是他心底所想。

    霍思聽到他說了一句與自己在一起才能天真無愁,心底登時喜滋滋一片。等到他說完,更覺得喜不自勝,心中自想到:“念卿哥哥說我惹人憐愛,天真無邪,豈知我方才我說的夢話全是騙他的。”她昂起頭來,神色底滿是歡喜,說道:“念卿哥哥,其實我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我隻是在想,倘若你真歡喜我,那位蘇姑娘是怎樣也搶不走你的。若是你真心喜歡她,我就算哭著求你那也決無可能。”說著微一停頓,又道:“你就算與她做朋友,我也沒有半分的意見。”

    沈念卿將她擁入懷裏,感激道:“思妹,你能理解我就好了。蘇姑娘她畢竟是噶爾笑笑的義女,又肩負著北元的重擔,一心想攻入中原。我說到底是漢人,此事又牽扯到武林各派,我總不能置之不理。其實我若非被這些事纏著,真想與你回到孤絕峰上去,隱居一生。”

    霍思溫柔地說道:“念卿哥哥,等此間事了,咱們便回去孤絕峰罷。”沈念卿沉吟道:“那是自然。噶爾笑笑再心機算盡,隻要武林各派齊力同當,他決不能奸計得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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