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戲金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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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華劍宗,省身崖。

    是夜,月明星稀。亮白的月光打在閣樓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像是平白開辟了一麵湖。清冷的月色下,無風無影,整片空間都仿佛靜止了一般。

    半米寬的瀑布靜立在半山崖凸起蜿蜒的石塊上,矮草叢裏棲息的蟬陷入沉睡,遙遠的鍾聲早已平息,天地間連一個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明明她就在那兒。

    陸離屏息坐在廊下,不用點燈也足以看清她年輕而平靜的臉,一如往常那樣,毫無血色。

    忽然間,幾聲鳥鳴劃破了這詭異的寂靜,然後有翠鳥撲棱翅膀的細微聲響,羽毛落地的更加細微的聲音。

    緊接著,水開始流動,風重新呼吸,吹動了竹葉,月亮的光似乎更亮了。

    陸離緩緩睜開眼睛,對著虛無的空氣說:“既然來了,怎麽不現身。”

    隻見天幕正中,明月之側,仿佛有一隻惡魔之手將天空撕了一條大縫,亮白的月色與那漆黑的異度空間相互映襯的格外恐怖。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隻惡魔之手的主人,從那個破裂的天縫中走了出來。他絕非人類,陸離一眼就看出來了,更何況他根本毫無遮掩。

    一名大妖要收拾一個不過金丹期的修士,用的著耍什麽手段嗎?

    “金鬥。”陸離叫出他的名字。

    那名名為金鬥的大妖原本停留半空中威猛的身形猛的一顫,他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跡,怒視著那個雲淡風輕的女子,“名門正派,隻會耍這些小手段嗎?”

    陸離雪白麵容上浮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抬頭仰視著他,一種示弱的姿態在她做來卻有盛氣淩人之感,她說:“名門正派?誰告訴你我是名門正派,不要被你的眼睛蒙蔽啊,不然要這雙眼還有什麽用呢。”

    “本尊如你所要求的來了,你該兌現你的諾言了。”

    陸離的笑容僵在臉上,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件事情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她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不然她一小小金丹修士

    敢挑釁混元期的大妖嗎?退一萬講,就算她敢,也這麽做了,把她自己暴露在敵人眼中也是不明智之舉。依照她的性格,如果她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現在等在這裏的就不會是她一個人了。笑話,重華劍宗,數萬弟子是吃素的嗎?

    雖然事情發展跟她預料的有所出入,但是布下的局還得進行完。她可不會跟妖族解釋什麽前因後果,人妖不兩立,這是個事實,記住了就行,誰有功夫探究它是為什麽,正不正確,在那麽多人類先輩的流血下,並且以後還會有更多後輩為此流血的情形下,它就必須是正確的,陸離自小就被這樣教導,以血呐。

    “我是騙你的,我不會遵循跟妖族的約定。所以無論我說過什麽,在此刻都不作數。”現實是,她什麽都沒說過。

    “很好——小丫頭,你激怒我了,卑劣的人類,你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大妖金鬥憤怒的舉起手,金色的光芒在手心凝聚,金光仿佛一團水,越聚越滿,完全壓過了月光。

    陸離抬起握著團扇的右手,絹布短暫的遮住了刺眼的強光,她嘴裏說著:“真是的,想把執法長老招過來嗎?大妖果然隨心所欲,愚蠢之極——”一邊左手掐訣。

    金鬥身體周圍憑空出現了六個圓形圖案,圖案都繪製著他熟悉卻完全看不懂的花紋,分別呈青色、赤色、黃色。

    “言靈之後是陣法嗎,你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金鬥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內心充滿了疑惑不解。

    “我嘛,我名陸離,重華弟子,崇山門下。”陸離幽幽道。

    “冠冕堂皇的話誰都會說,你這女人為什麽會我妖族陣法,你從何處學得······”金鬥不停的追問著

    陸離不耐煩的打斷他,“你想知道嗎?去鎮妖塔裏查吧。”說著她左手兩指輕合,陣法隨之變動,圓形的圖案向中間收縮

    金鬥嘖了一聲,並不將它放在眼裏,以字之矛攻子之盾,當然是誰的修為高誰勝利。他手中的金光爆裂開來,重重擊在連成一個圈的陣法圖上,頓時火花四濺。

    陣法以圖案為基,圖案若消失,陣法自然也就破碎。陸離笑了,她自然不會以為一個小小陣法就能檔住混元期的大妖,她為他準備的大禮還在後邊呢。他可以單槍匹馬而來,她卻得嚴陣以待,也許還贏不了,這就是實力之間的鴻溝,絕非凡人智計所能彌補。

    但總得賭一把。

    “鎮妖塔?是哪些敗類教你的陣法?”金鬥擺脫了陣法的環繞,高大的身軀從火光中走出來,宛如金烏臨世。

    陸離突然產生了個疑問,她當然不恥下問,“你是金烏?不對,金烏沒這麽弱,金色的大鳥,你的毛是真的?那應該是大鵬?”

    金鬥聽著這個比垃圾還弱的女人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弱,手心一道金光打下去,給她一個教訓,好叫她知道什麽是弱。

    陸離不躲不閃,任由金光擦著自己的臉而過,灼熱的溫度提醒著她,那不僅僅是光,更是一道金色的火焰。

    “看來你似乎是對我的評價不滿,但是呢,別看我現在很弱,我總有一天會超過你的,因為你無法突破了,對吧?不然怎麽要用人血來填充呢。”陸離依然平靜,手中的動作停下來。

    “那得你活到那一天,你超過我那一天。”金鬥手心再次凝聚金色的火焰

    “我會的。”陸離揚著雪白的臉,理所當然的說。

    金鬥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但是他想不起來是誰。但他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個比他強過太多的妖類。他們都是那樣的驕傲,那樣的胸有成竹,仿佛世間諸事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陸離並不知道他的眼神裏蘊藏著怎樣深沉的慨歎,她看了看月亮移動的位置,月上當空,是子夜了,時間快到了。

    “金鬥,所謂的強與弱有時候並不完全體現在實力上,你認同這一點嗎?”

    金鬥看見她詭秘的笑,頓感不妙。然而他不知那不詳的預感來自何方,隻能當她是虛張聲勢,他朝著陸離吼道:“把我弟弟交出來,我今天就饒你一命。”

    這才是他應邀的主要目的,弟弟隻有一個,挑釁時時都有,孰輕孰重,他還是分的輕的。他們妖族,不像冷酷無情的人類,漫長的曆史上盡是父子相噬,手足相殘。

    “你是指這隻小麻雀嗎?”陸離看向身側的鳥籠,然後抬首問他。

    “他是大鵬鳥。”金鬥衝著陸離齜牙。

    “鳥還在我手裏,別隨意反駁我啊,大妖”。

    “放了他,我所做的一切跟他沒有關係。要殺要刮你衝著我來。”

    陸離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衝你去?我可隻是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況且啊,誰說我抓了這隻小麻雀是要威脅你,我可不是為被你血洗的村落來主持公道的,大妖,我是來送你到你該去的地方去的。”

    “我該去的地方?鎮妖塔嗎?還是免了吧,不要再廢話了,來堂堂正正的打一場吧,重華的小姑娘,別墮了你先輩的名聲。”金鬥朝著她抬了抬手,示意她拿起劍來。

    陸離拄著木質廊下地板站起來,她倒是也想試試看所謂的大妖,有多強,反正她要等到人估計也快到了。

    金鬥手心重新凝聚金色火焰,“你的劍呢?”他問陸離。

    “我不用劍。”陸離如此回答,使金鬥表情一僵,你出身重華劍宗,劍宗啊,不用劍,是想跟妖族肉搏嗎?

    與他猜的相差無幾,陸離當真什麽武器都沒帶。直接禦空而起,與金鬥在半空對峙。

    有點道行的修士都能看出來,陸離跟大妖金鬥的差距有多大,當金鬥也這樣想的時候,他耳邊依賴於妖族優秀的聽力響起了一連串骨骼的脆響,像什麽機械怪物開始轉動它的關節。

    他將眼神投向對麵時,正看到陸離扳動這自己的脖子,與各個關節,正是她身上發出的聲音。

    你究竟是什麽東西?金鬥從她臉上找不見一絲玩笑之色,說明陸離是真正準備以人類的血肉之驅來抗衡金鬥的妖身。而這無異於癡人說夢。

    “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吧。”說著,金鬥包裹著金色火焰的拳頭就到了眼前,空間上的距離對於混元期的妖族而言根本不存在,限製的隻有金丹期的陸離而已。

    陸離一偏頭,閃過金鬥的拳頭,同時一掌拍在他的肩上,金鬥壓根沒準備躲,一個混元期的大妖躲一個金丹期的攻擊,還隻是一掌,他可丟不起這個人。

    然而,他的估計錯誤了,這個金丹期輕飄飄的一擊完全不下於同級妖獸的攻擊。他受力後退了三步,肩頭的衣服撕裂了大半。

    “真是個怪物。”金鬥評價她。

    陸離謙遜頷首,道:“過獎。”

    轉眼間,他與陸離又交手數十下,隱約占了上風,陸離被他一擊擊飛。捂著胸口,半跪著喘著粗氣。

    然後又看來一眼月亮,心想時間到了。

    “戰鬥中可別分神啊。”金鬥再一次襲過來,陸離定定的看著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金鬥心裏頓感不妙,這次,他野獸的直覺應驗了。

    鋪滿了亮白月光的地麵上,神秘好文字有序的完全顯現出來,之前它啟動的微弱光芒融入了明亮的月光中,他沒有絲毫察覺,而當他察覺出來時為時已晚。

    陸離像他最初那樣用拇指抹掉唇角的血跡,道:“這句話奉還給你,戰鬥中可別分神。”

    她話音一落,陣法完全啟動的效果一下子加諸與他的身上,而陸離恰好被他打出陣法範圍。明顯是她的算計。

    “金鬥,我都說了,不會遵守和妖族的約定,你怎麽就不信呢。”現在,陸離倒是可以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語氣說話了。

    “你——”金鬥給陣法壓製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對她怒目而視。

    “這個叫月解陣——”

    “你胡說。”

    陸離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由是發出一聲冷笑,接著說,“是我改良版的陣法,沒見識就不要亂說話。”

    “算了,總歸有一部分原因歸結於我身上,你弟弟我會幫你撫養的,你安心的去鎮妖塔贖罪吧。”陸離說完,轉過身去看著那隻孱弱的幼鳥,眼底閃過幾分不忍。

    陣法接著光芒變的更盛,符文從地麵升起,一圈圈纏繞著金鬥的四肢。

    金鬥一言不發的垂著頭,陸離覺得有些詭異,又向後看了一眼,然後問他:“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畢竟我可沒養過鳥,你弟弟該喂什麽?”

    “我們吃人肉。”半晌,金鬥給出這樣一個回答。

    陸離皺著眉,像是想起什麽不好的記憶咬牙切齒的說:“一隻鳥,吃五穀雜糧還不夠?人肉?你別得寸進尺。”她又看了一眼那這幼鳥,跟金鬥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其實,食性是生存環境決定的,看你弟弟那樣,就算把整個重華的人都喂了它,它也到不了你這地步。”

    先天條件決定後天發育,你把耗子的靈魂裝進巨龍的軀體裏,它也不過一隻帶鱗片的耗子。

    就在陸離感歎天資的時候,天幕再一次裂開了,這次走出來的是幾名披著黑鬥篷拿著巨大鎖鏈的高大修士。

    他們徑直朝陸離所在的方位走來,同時小心翼翼的避開了月解陣的範圍。

    “有勞陸姑娘。”為首的人朝她略頷首,從寬大的兜帽中露出蒼白下頜。他的聲音沙啞冰涼,陸離看了他幾眼,確認了下人。

    “下次別讓野火燒到我這兒了,成麽,寒棘大人。”陸離可不是第一次受著無妄之災了,搞的她自己都快以為自己是什麽吸引妖怪的體質了。現實當然沒那麽狗血,現實隻會比幻想狗血一百遍。

    鎮妖塔來人利落的將金鬥用他們手裏的刻著符文的鎖鏈束縛起來,陸離便也收了陣法。

    陸離半威脅道:“我覺得院子還缺一隻翠鳥,寒棘大人認為呢。”

    “姑娘請自便。”寒棘掃了那隻幼鳥一眼。

    金鬥一直垂著的突然抬起來,眼神意味不明的注視了她良久,直到他被押解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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