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省身崖一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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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寒棘等人,陸離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樓。

    小木樓有兩層,陸離提起鳥籠上了二層。她的閨房裏連一張床都沒有,窗邊是一張美人榻,高高的細頸落地花瓶上繪了一幅山水圖,白山黑水,雲墨染舊作新。瓶內插了幾支有些蔫吧的桃花,還是三日前秀水峰的方玉童從落英園摘回來的。

    樓閣特意建了個陽台,陸離踩在木質地板上,將鳥籠掛在了簷下。然後轉身回了屋裏,明月東下,朝露初生,早晨涼氣彌漫。陸離向來身體不好,更得注意,尤其是昨晚耗費那麽大精力。她整個人蜷縮在美人榻裏,昏昏睡去。

    兩個時辰後,陸離就被屋外的吵鬧聲弄醒了,她本以為忍一會兒他們吵煩了就可以再睡個回籠覺,誰知竟發展到了兵器撞擊的聲音,還夾雜著男人們的怒罵。

    知道的,這是中州第一大宗重華劍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土匪窩呢,不過土匪們可沒這麽大的破壞力。

    陸離光用耳朵聽就知道她樓外的樹倒了幾棵,而此刻樓外的少年們看著那幾棵脆弱倒下的柳樹,紛紛臉色一凝。

    其中一個眼睛大大的少年指著另一個執劍而立的少年,“方玉童,你毀了陸師叔的樹,哈哈,你等著被陸師叔栽下去吧·····”

    方玉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說:“謝玉銘,你說陸師叔在咱們兩個中更相信誰呢?”

    一個是天天上門挑釁,頑劣不堪的宗門長老之子,一個是恭謹有禮,溫文爾雅的秀水峰天才,有什麽可比性呢?

    謝玉銘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裏卻知道,陸離相信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都怪這個王八蛋太會偽裝,“你別高興太早,陸師叔遲早會看清你的真麵目。”

    她早就知道了,不過是放任自流罷了。不過,方玉童可沒打算告訴他。

    “陸師叔快醒了,你準備好怎麽解釋了嗎?”方玉童問。

    “你——”謝玉銘被他的無恥氣的說不出話來,隻能指著他放狠話,“你給我等著。”

    然後,在陸離探頭看來之前落荒而逃。

    陸離倚欄而望,看見一片狼藉,和正在收尾的方玉童,問:“他們呢?怎麽就你一個人收拾?”

    “吵著您了?”他略羞愧的問。

    “你們打架用吼的啊,房子都讓你們震塌了。”陸離熟稔的抱怨了一句。

    方玉童笑了笑,問:“昨天晚上有客人?”

    果然不愧是秀水峰百年難遇的天才,她封鎖了方圓一裏的空間,還是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方玉童解釋道:“好幾片草都燒焦了,還有啟動陣法的痕跡,您的衣襟上的血跡還沒有洗掉。”

    陸離低頭一看,昨天沒怎麽注意,衣襟上鮮紅一片,但好像不是她的血。她回憶著昨天晚上發生的是,她沒跟別人進行接觸,即使是金鬥,他的血也不至於濺到她身上她還沒有發覺。那究竟是誰的血呢?

    不過跟眼前事相比,這個問題還沒有那麽重要。就在她跟方玉童交談期間,一個人禦劍穿過了省身崖的禁製,完全不把省身崖禁止禦劍的規矩放在眼裏。

    來者一襲白衣,俊秀異常。其行為跟長相可是一點都不沾邊。禦劍一收,本人直接朝著陸離所站的陽台而來。陸離見狀,從長袖中取出一把團扇。然後,不甚客氣的一扇。

    強大的風流阻礙了那人英俊瀟灑的著地之路,不得已一躍身,落在屋頂。隔著一層屋簷,那人一跺腳,屋簷的鳥兒嚇的尖叫。

    陸離扶正鳥籠,對簷上之人說:“三師兄,上麵的感覺怎麽樣?”

    “不錯不錯,視野開闊,風景優美——”然後一轉頭,看見了下麵看完了他落地全過程的方玉童。

    連濟不緊不慢的打了個招呼,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小方啊,又來給你陸師叔收拾爛攤子。”

    方玉童對他施了一禮,道:“連師叔安好。”

    陸離噗嗤一笑,說:“師兄,裝夠了就下了來吧。”

    在陸離的邀請下,連濟和方玉童一起進了小樓,陸離端了三杯茶,擺在他們麵前。

    “師兄請,玉童你也不用客氣。”陸離招呼他們。

    “連師叔先請。”方玉童說,然後端起一杯放在陸離麵前。

    被連濟詭異的眼神洗禮了一遍的陸離安然不動,一遍小口啜著溫熱的茶水,一邊聽連濟講一些沒用的廢話。

    方玉童偷偷瞄了陸離一眼,陸離問他,“看我做什麽,你有什麽想問的?”

    “師叔。”方玉童指指自己的衣襟,示意她,“您衣襟上的血還在,您不用去包紮一下傷口嗎?”

    陸離擺擺手,說,“不是我的血,等有時間我再研究一下是什麽時候蹭上的吧。”

    就連向來不靠譜的連濟也盯著她,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不是你的血,你傻了啊,脖子上那麽長的傷口感覺不到痛?”

    陸離感覺有些不對勁,用手一摸,果然是自己脖子上的傷口,但是血已經不流了。

    她不說話,陸離確實沒感到痛,她連什麽時候劃傷的都不知道。她從一旁的櫃子上取下一麵小鏡子,一照,傷口很長,幾乎延伸到鎖骨往下,而且不像是外傷,更像是從內部劃開的傷口,傷口幾乎要愈合了。

    她隻說:“我都忘了,太累了,沒有時間處理,幸好它自己止血了。”

    “你下次小心點,留了疤你就哭吧。”連濟嚇唬她。

    看來也沒看出異常,陸離鬆了一口氣。

    不會留疤的,她心想,她受過遠比這嚴重的傷,連命都差點不保,這點小傷對她來說確確實實算不了什麽。不過她也沒駁了他的好意就是了。

    她這位三師兄雖然文不成武不就,還不思進取,一副紈絝性情,沒有他們幾個師兄妹保護,都不知道被別的峰套了多少次麻袋了,但是,他對陸離的關心與愛護讓初來重華的陸離得以安眠。

    這對於嗜睡如命的陸離不壓於再造之恩。

    陸離還記得,她十二歲的時候被父親送至重華,並被逼發下不結嬰不得歸家的重誓。

    那時的她孤僻桀驁,在她幼小的心靈中,那道誓言跟遺棄沒有什麽區別。她以為她的父親,她的家族都拋棄了她,因為她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災禍,甚至隻是有可能而已。

    這個念頭不斷的縈繞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使她夜不安眠。那不是她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候,卻是唯一被別人拯救出來的一次。

    說起他那個餿主意陸離就想按太陽穴,實在是不堪回首,那麽傻,那麽溫暖。

    也隻有傻呼呼的連濟敢拉起北境少女的手,說:“我是連濟,你的師兄。”然後指著她身邊圍繞的那群人一個個給她介紹,那個很厲害的是大師兄官少灼,那個笑麵虎是二師兄傅商言,那個一臉桀驁不遜的臭小子是你四師兄萬烽火。

    介紹完的第二日一大早,連濟把她從她梧桐峰上的那座屋子裏拽出來,趁著其他人都不在,他帶著陸離給每個師兄都準備了一份“驚喜”,把大師兄沒帶出門的靈獸剪了個鬼斧神工的造型,在二師兄常用的茶杯裏施了個“鹹”字咒,又給最小的萬烽火被窩裏塞了幾本春宮圖。

    即使陸離不知道春宮圖是幹什麽的,也不妨礙她理解這個傻傻的師兄是帶她惡作劇了。

    最後,陸離在自己房門口跟連濟道別。然後,她去藏書閣接了幾種彩色的染料,按照記憶找到連濟住的地方,偷摸進他的書房,給他掛在牆上的畫作添上點私人風格。

    做完這一切,陸離趴在被窩裏狠狠哭了一場,終於接受自己換了個生活環境的現實。

    當然,那件事最終的後果導致連濟發誓要跟她老死不相往來。陸離用紅通通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連濟歎了口氣,說:“算了,下不為例。”

    後來,陸離從大師兄口中得知三師兄有心結,從來不讓別人進他的屋子,他屋子裏的很多東西都是他父母的遺物。

    陸離不敬鬼神,但唯獨對那件事情心存愧疚,她翻了很多雜書,想要從中尋找破解之法。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讓她找到了。

    方玉童極有眼色的看出他師兄妹二人似是有要事要談,便及時道了告退。

    連濟在窗口確認方玉童走遠之後,轉過頭來打趣她,“師妹,這可差著輩分了。”

    “你知道在省身崖別人都叫我什麽嗎?”陸離輕笑著問。

    嗯?連濟挑眉,不明所以。

    方玉童那邊,離開了小樓一裏遠就看見幾個去而複返的人。

    這是省身崖裏眾所周知的秘密,離開小樓一裏遠,陸離就感知不到他們的行跡了。因此,謝玉銘幾人有恃無恐的在此伏擊他。

    “笨蛋。”方玉童念叨了一句,直接拔劍暴起。

    說是笨蛋,其實還沒那麽笨,謝玉銘反應迅速,連鞘橫擋。方玉童借勢後退,拉開距離。

    剩下幾人反應過來,立刻圍攻上去。

    不一會兒就戰作一團,方玉童天資雖高,在同境界數人圍攻下也不過勉強占了上風。

    而另一邊被默認為一無所知的陸離,正饒有興趣的透過水鏡看著他們的打鬥。

    眼見又有幾棵樹被砍倒,謝玉銘一方幾人麵露驚恐,看向謝玉銘,“老大,失手了,怎麽辦,被陸師叔知道了你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了。”

    想起陸姓女魔頭折磨人的方法,謝玉銘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咳——”謝公子裝腔作勢地用拳頭抵住唇說,“姓方的,今天本少爺放你一馬·······”

    “你想放誰一馬啊?”一道柔和沙啞的女聲憑空傳來,落在幾人耳中卻不吝於魔音穿耳。

    兩兩抱在一起的伏擊者完美襯托出方玉童的寵辱不驚,而謝少爺的動作就有那麽點僵硬了。

    尤其他的手下們瑟瑟發抖的摸樣簡直丟進了他的臉,與此同時,那道女聲說出了他的心聲,“真丟臉,我有那麽可怕嗎?”

    眾人先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然後迅速搖頭,仿佛一群撥浪鼓。

    連濟在她身後大笑,被陸離一個眼刀點住。

    “好了,事情到此為止,同門禁止內鬥,今日大家同屬天涯淪落人,有緣聚在省身崖,也算同門了,小鬧怡情,大打傷心。把你們砍倒的樹都給我栽回去,不然我就把你們栽下去。”陸離一一交代。

    然後,就見那些人誰也沒有反抗,乖乖按照陸離說的去做了。

    要知道,省身崖,顧名思義就是讓犯錯的弟子反省自身的地方,而在重華經常犯錯的不外乎兩種人,一種是違反同門內鬥的武鬥派,另一種則是有恃無恐的仙二代,。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可在陸離手下一個個都乖的跟個兔子似的,這就不能不使人稱奇了。

    “所以說,他們叫你什麽?”連濟問。

    “省身崖一霸。”

    好貼切,連濟的第一感覺。陸離可不是什麽用愛感化不良少年的善良仙子,她隻會以暴製暴用拳頭把他們一個個都按到地上,讓他們永生難忘她帶給他們的恐懼。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方玉童摸了摸自己左側從下往上數第二根肋骨,仿佛還在隱隱作痛,使他想起,自己當年是多麽天真的去挑戰新來的小師叔,然後被教會怎樣做人的事情。

    “掌門答應了你的自薦。”連濟正色道,生怕陸離以為他在說笑。

    “有條件的吧?”陸離那雙好像什麽都知道的眼睛看著他。

    “掌門希望你能將功折罪,完成幾件任務。”連濟道。

    “這是要壓榨我的最後一絲價值啊。”陸離望著天外,這是重華的藍天白雲,“算是我給重華的道別禮把。”

    “你真的要回去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總歸快了,不結嬰不得歸家,相對的,結嬰必須歸家,這是我無法逃脫的宿命。”陸離道。

    隻要結嬰後,我還是我呢······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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