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省身崖的客人不少。送走一個通風報信的連濟，又來了一個天生帶煞的白嬰。

    白嬰，抱木峰當之無愧的大師姐，精通各種木係法術，拳頭比說話利索的奇女子。

    此刻，這個奇女子就坐在陸離的小木樓裏，白嬰環顧四周。

    問，“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這棟樓是你自己築的嗎？”

    陸離搖了搖頭，“我畫的圖樣，師兄們合力建造的，為什麽這麽問？”

    “你看啊，這裏幾乎都會是你喜歡的細節，蓮花紋纏枝杯，水墨江山瓶，月女千紅舞屏風······我以為都是你自己做的。”白嬰說，一副浪蕩的摸樣。

    “小東西我還可以做，可我總不能親自扛著竹子築樓吧。”陸離說。

    “好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我托師姐找的書，師姐找到了嗎？”陸離把話題拖回正軌。

    白嬰將一本黑皮白字的古籍放在桌上，問，“是這本嗎？”

    古籍上用的文字跟他們日常所用的文字沒有一絲相熟之處，所以白嬰對這本書的內容完全不了解。

    陸離解釋道：“這本書叫莫蘭經，是用莫蘭族文字寫就的莫蘭族史籍，記載了莫蘭族在天元一百七十三年到雲化四百二十年發生的所有事情。”

    “有什麽用嗎？”白嬰問。

    “沒用。”陸離幹脆利落的回答。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還是那句話，老實交代的就不是陸離了。

    雲化四百二十年，也就是距今七百六十年前，莫蘭族滅絕了。不過，跟那一年北境爆發的那場毀天滅地的戰爭比起來，就像落進大海裏的一滴水一樣，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陸離也不是偶然發現的這個巧合，當年為她預言的那人就號稱莫蘭族末裔，然而，當她來到中州重華翻查一些古籍的時候，卻發現並沒有莫蘭族這麽一個奇怪的種族。

    對的，莫蘭族非人族，他們皆為人首蛇身，天生具有預言的能力。這樣的一個種族隻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麽與妖族為伍，擁有高等智慧的妖族比起簡單粗暴的魔族是更好的合作夥伴，要麽接受人族的供奉，人類自古以來就有祭祀的傳統，對於這樣一個孱弱奇異的種族接受性比較好。

    但奇怪的是，起碼有兩條退路可以選擇的莫蘭族居然就那樣不聲不響的滅族了，這絕對是個大謎團，可是數百年過去了，從來沒有人深究過，除了陸離。

    多麽可怕的一件事，一個種族，就那樣無聲無息的湮滅在戰爭的餘韻中。

    當陸離看見莫蘭族這三個字時，她的腦海中就有個聲音在蠢蠢欲動，那個惡魔的聲音引誘她去探查莫蘭族滅絕的始末，即使陸離曾經對此產生過興趣，投鼠忌器，她也不敢再往下探尋了。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當元嬰璧破裂的脆響傳來時，她就知道，她已經走到生死一線的地步了。家族的長輩對她強橫的血統早早做了一個預估，結嬰便是生死一線間，死了是最好的結果，即使活下來，內裏是不是她還不好說。

    她生來一身兩魂，除了陸離之外的那個靈魂據說是當時奪舍未成功沉睡在她的意識海裏的怪物，它極有可能趁著她結嬰之時據土重來。

    到那時，帶來的災難是無法預料的。

    陸離恐懼著那一天的到來，也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一個自己回答不了的問題。

    沒人想死，哪怕向來孤高厭世，將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視為蠢貨的陸離也是一樣的。

    不與蠢貨為伍，不代表想死的比蠢貨還不如。

    “陸離，你沒事吧？”白嬰秉承同門情分關切的問了一下魂不守舍的陸離。

    “能有什麽事，暫時還沒事，師姐多慮了。”陸離虛弱的笑了笑，難以今人信服。

    “真的沒事？”白嬰還是懷疑。

    “師姐，我又不像你一樣黴運纏身。”陸離還有閑心打趣她，看來是沒事了。

    說實話，這位陸師妹確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能跟她在一起不被氣死的人世上還沒幾個。高傲自大，一意孤行，從不聽別人的意見，幾乎所有天才的通病她都有。但是，她又是顯而易見的脆弱，好像你一沒看好她，她就會消失一樣。而外冷內熱的白嬰自從生活跟她有了交集，就沒辦法放任她自尋死路。

    她不是沒被陸離諷刺過，“你母愛過剩嗎？沒事別在我麵前晃悠，你不煩，我還煩呢？”

    “跟我保持距離，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

    白嬰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麽事，究竟是什麽呢？

    陸離已經無視她的存在，自己翻開了莫蘭經，她才不擔心白嬰會偷看，前提是她看的懂才行啊。

    陸離從後往前翻，雲化四百二十年，大妖燭九陰陷入沉睡，原因不明。

    雲化四百一十九年，莫蘭族最有天賦的弟子叛逃，其名為······

    本該是名字的地方被墨跡遮住了。那麽是誰想要隱藏這個人嗎？還是說，那個叛逃者自己塗掉了自己的名字。如果是後一種，那就有意思了。陸離心想。

    “啊——我想起來了。”白嬰的驚呼聲把陸離從沉思中喚回來。

    陸離抬頭，麵色如常地問：“你又搞出什麽幺蛾子了？”

    白嬰露出一個討好式的笑容，“陸師妹啊，我進來之前在你門口撿到了這個。”

    她纖細的兩指間夾了一封灰色金邊的信，上麵寫著陸離親啟。

    陸離伸手，信擱在她雪白的手掌上。對麵那個女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信上寫道：

    陸離姑娘親啟，

    前日承蒙陸離姑娘全力相助，大妖金鬥才得以歸案。金鬥現已囚禁於鎮妖塔，為其犯下的罪孽贖罪·······雲雲。

    “馬後炮。”陸離評價。

    肯定不是寒棘那個卑鄙小人親筆寫的，八成又是威脅哪個無辜小妖代筆。這年頭，信寫得好，坐牢都有優待。

    類似的感謝信她都快攢了半麻袋了，也沒見寒棘那個小氣鬼給點實際獎勵。

    白嬰也看到了最後那個鎮妖塔的公章，問，“又是鎮妖塔，你到底跟他們有什麽孽緣呀。”

    還真是孽緣，陸離想想這麽多年跟鎮妖塔的合作。

    “不過，也隻有陸師妹這等聰明人才能跟他們合作，而不吃虧了。”白嬰莫名感歎了一下。

    鎮妖塔素來名聲不好，他們一味糾察人妖之別，反失了人情味。故而，各大門派都不願跟他們打交道。

    “聰明？我隻是不蠢罷了。”陸離玩味的笑了笑。

    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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