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沉醉於教條何曾不是一種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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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不是哥哥慧凡,又是誰呢。

    慧雲扭頭,朝哥哥撇著嘴,實在想哭卻又不敢,憋得生疼,讓人看著也心疼。

    慧凡此刻滿頭大汗,本來他在後麵好好忙著呢,結果忽然聽人說了荷花池發生的事情,開始還不能相信,幸而他後來緊趕慢趕就跟著趕過來了。

    不是別處,弟弟竟然是被帶到了麵壁石。

    這裏他雖然不常來,從小到大卻聽寺裏的老人說過好幾種嚇人的傳聞,總之,不是寺僧犯了大錯,絕對不會將人帶到這裏啊。

    弟弟,你是怎的了!

    遠遠的,慧雲身上還是那種甜甜的味道,他的腦袋已經垂到了胸口。

    抬頭,他就看見店主人把師叔祖往地上一甩,滿地灰塵。

    “咳咳。”

    慧凡揮開煙霧,心中涼了半截。小心問道“方丈,小雲他……”

    看見哥哥的小心翼翼,一直堅強的小僧終於刷一下就哭了。

    慧凡咬咬牙,噗通一聲跪下。

    “方丈,別趕我弟弟走!要他在這裏懺悔多少年都可以,千萬不要趕他走好嗎我求您了!”慧凡憋著眼淚,一字一句的懇求道。

    “先起來,貧僧還什麽都沒說呢。”

    方丈苦笑著扶起慧凡來。

    後者卻還是十分的擔憂。

    說到這裏,一旁的易如常低頭彈著指甲,漫不經心道。

    “誒你可好好說,真情實感點兒,畢竟我一個外人在呢。”

    秉承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精神,易如常還主動給自己找了個石頭,拍拍灰落座,非常愜意地觀看方丈接下來的舉動。

    明白他的意思,方丈嗬嗬一笑。

    捋須,老僧微笑介紹道“這是當年我的師弟,你的……你的師父麵壁的地方。”

    枯葉滿地,風刮起來打著璿兒,將方丈的記憶刮入一個秋天。

    秋天嗎?

    那麽冷,或許是冬天了吧。想到這裏他就打了個顫,搖搖頭。

    “老頭!”

    這一次易如常手快,在方丈入神之前就迅速把他拉回現實。

    “回神咯老頭!”

    “哦,失禮了。”

    他笑笑,算是歉意。

    此刻,遠處三三兩兩幾個僧人開始,人越聚越多。

    連房頂上,都有一個瘦瘦的,一直在微笑的灰袍

    僧人。

    翻了個白眼想了想,易如常才回想起,那是頭一天見到在黃泉寺人的時候,替他們解圍的那位僧人。

    眾人互相傳遞眼色,或者可惜,或者好奇,又或者事不關己。

    思慮許久,老僧終於笑了,

    眾人安靜下來。

    他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走到了寧寧的麵前,摸摸她的腦袋,和藹道“你,高高興興就好——慧雲,你也是。”

    說著,他也走到了慧雲麵前,摸摸他的腦袋。

    這一下,引來眾僧私下非議。

    私下裏有人失望,有人驚異,有人質疑。

    卻無人開口。

    唯有那位黃泉寺的老副,隔得遠遠的,大喝一聲。

    “聽說寺僧能私自喝酒,唐唐方丈卻說你想做什麽都可以,高高興興就好。這不是寺規不嚴?”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隻有他願意開口。

    登時順著他這陣風,大聲議論紛紛,認同反對的都有,卻始終不敢站出來。

    唯有,那房頂上的灰袍僧人開口,道一聲“造次啦——”。

    又是熟悉的開場白。

    他才又接著道“管什麽?那是人家寺廟的事情,何況偌大佛教創立之初,誰又是規定了不能飲酒?這酒不過是米發了酵,還是米。若真入了你那髒心爛肺的腸子,才算是犯了戒吧。

    老副啊,沉醉於教條何曾不是一種癡!”

    “你!”

    黃泉寺的本想再說幾句,但想了一想,不知道為何他倒是閉上了嘴,破天荒的沒有繼續吵架,反而是轉身離去了。

    再是不提。

    倒是方丈,對灰袍僧人的做法頷首稱讚。

    “對,寧寧,你不算我佛門中人,自然不會受到懲罰。倒是小雲,在麵壁石前打掃幹淨這些爬山虎,便可以回房了。

    此時,之後休再提起。”

    回過頭,方丈朝兩人再次強調。

    也是向所有人強調。

    本來慧雲還震驚的不能相信,直到聽了黃泉寺和那位方丈的辯論之後,再聽見老僧的確認,才終於明白自己是被原諒了的!

    小僧登時淚流滿麵。

    “多謝方丈。”

    “多謝方丈。”

    慧凡慧雲兄弟雙雙感激涕零,跪地磕頭。

    久久不起。

    寧寧卻不

    然。

    她隻是後退兩步,摸著自己的小腦袋。

    不是別的,總覺得毛發被陌生人觸摸的感覺怪怪的,似乎現在還能感覺到一雙手在摸著她的腦殼頂。

    不管了,抬頭,她熟練地問易如常有沒有帶點兒糖在身上,畢竟她老人家已經餓了。

    易如常扶額“現在這個氣氛你問我有沒有糖合適嗎?不過我確實沒有。”

    寧寧噘嘴一哼,朝他吐舌頭。

    方丈噗嗤笑了,略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然後,他深深回望了一眼那塔,才終於轉身離去。

    口中如同唱經般,喃喃道——

    “師兄,如果讓我選,我一定選擇十三歲那個天真浪漫的師兄。

    那時的你才是真的禪。

    而不是從那以後,遵循令人窒息的冰冷教條,日複一日的重複念經,掛在臉上的虛偽笑意,與出走他鄉的僧。”

    大約是因為在下風,老僧低沉的聲音傳入了易如常的耳中。

    不知是風沙迷了眼還是什麽,他微微眯眼。

    山雨欲來的沉悶,壓在眾人身上。

    沒有多久,所有人都散去了,好似從來沒有聚集在這裏一般。

    隻剩下了刷刷刷的,兩兄弟一把一把清理爬山虎的聲音。

    莫禮一瘸一拐地走上高地的時候,房頂上才消失了一個灰色身影。

    他管不得別的,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忙跟上來,卻正看見易如常的眼神,深深的望向那個塔。

    “先生……

    那裏,哪裏不對勁嗎?”

    店主人不語,他的眼神中有回憶,也有不忍心,直到他嚴肅地看向莫禮。

    莫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還以為他要說什麽了呢?

    果然,緊接著,易如常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這個寺廟要是有個‘迷失森林’什麽的,咱們挖個藏寶地窖,豈不是美滋滋?

    你說是吧!”

    說完他還征求意見似的問他。

    莫禮隻是默默地轉身離去,並且暗罵自己剛才是為什麽要嘴賤一波。

    問啥,啥也沒聽見。啥少年包青天梗也沒看見。

    在莫禮的背後,易如常收斂表情,順著方才老僧的視線回首望去。

    塔上,陰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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