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寬容是寬容者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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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不要再打師兄了。”小小甚虛哭訴著。

    “寺規森嚴,你等又不是不知道。”師父搖搖頭,似乎有不舍。

    結果還是揚起鞭子,在瑟瑟發抖的孩子的背上,再抽下一鞭。

    “師父!”

    “是啊師父,師弟隻不過是喝了米湯!他都說了是米湯!”

    “那是荷花釀!”

    “他一個孩子怎麽知道什麽是荷花釀。”

    “多嘴,你也給我跪下來!”

    師父武僧出身,下手頗重,況且是兄弟之間唯有師兄相對孱弱,其他的都是武僧,他下起手來更加的不顧死活了。

    這下,小小的甚虛更加的不敢開口了,一屋子的師兄弟,默默跪下,地上都是啪嗒啪嗒低落的眼淚。

    都給我抄經百遍,今夜不準睡覺,佛堂念經。

    甩下鞭子,師父死死咬牙,頓了頓,終於快步走出了屋子。

    旁邊穿著黃色袍子的走上前來,伸手一一扶起孩子們。

    剩下的灰色袍子們無奈地搖搖頭,終於也都離去了。

    偌大的大廳裏,隻有他們幾個人。

    然而兩位師兄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了,走也走不得,必須兩個人扶著他們。

    “你們師父,隻是希望你們好。”

    斟酌字句,黃袍僧人的最終隻是這樣安慰他們。

    他捋須,他的山羊胡子微微翹起,在尾部有一些焦黃。

    當時矮矮的甚虛抬起頭,似乎就隻看得見這個。

    他咬咬牙,低聲問道“您,知道是誰告的密嗎?”

    聞言,顯然黃袍僧人有些驚訝。

    “孩子,心中莫存有怨恨啊。”他語氣無奈。

    搖搖頭,最終黃袍僧也去了。

    此刻唯有一個孩子在角落裏欲言又止,看他們合力把兩位師叔抬出去,還是閉上了嘴,隻有默默跟上去。

    半晌,才找到了一個甚虛去打水的空檔,在水井邊偷偷拉住他。

    左右看看沒人,才小聲道“我下山看我娘,回來時半山腰看見了一個顛僧,給了師叔這杯酒。

    可告訴師父的肯定是黃泉寺的師叔們。我看見他們在方丈的耳邊說悄悄話呢!”

    他說完,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趕緊轉身就跑了。

    “喂,你……”

    甚虛本來想要拉住他細問,也抓不住了。

    孩子跑得飛快,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那一年,大約是他們快要二十歲的時候。

    也是當年的成道節。

    師父說了,今年也是熱熱鬧鬧的節日,不能讓來來往往的香客和師兄弟看見這二人如此。

    於是,塔就成了他們的暫時的牢房。

    師兄啊。

    我想,你是如此的不喜歡那個塔,當你成了住持之後,卻必須日日親自去敲響鍾聲,怕不是你平生最恨的事情了。

    可你有恨嗎?

    作為師弟,我竟然不知道。

    作為甚虛呢,貧僧亦是無知的。

    甚至第二年的夏天,我把你從池塘的淤泥之中拉起來,罵你為何要尋死的時候,你說的那句“或許我從來不被佛祖所期待”,我也是不明白的。

    隻是那之後,你似乎笑得再也沒有那麽的坦然了。你像是變了一個人,哪怕做什麽事情,也是如此的束手束腳,完全在規矩內,在教條內存活。

    為此,你做錯了多少決定,你又何曾知道?

    唯有你偶爾展露的心善,大約還在訴說你從前的那種風流不羈吧。

    你說,佛祖當年在菩提樹下

    ,參的,是否也是這樣絲毫不自由的禪。

    他們都被束縛在了教條中。

    我們也都被困在了渺然寺裏。

    直到最後的最後,

    你!

    “哎……”

    長長歎了一口氣,腎虛禪師默默關上了禪房大門。

    吱呀一聲,似乎是隔絕了外麵的空氣。

    燈油再次亮起,傳來了翻書的聲音。

    麵壁石邊。

    滿地都是扯落的爬山虎,還有許多其他的落葉,顯得亂紛紛的。

    慧雲無言地找來掃帚,和哥哥一起收拾起來。

    此時,莫禮才一瘸一拐地跟上來,望了一圈兒周圍。覺得奇怪。

    他拍拍店主人的肩膀,湊上去輕聲問道“這,是幾個意思啊?”

    易如常眼神朝方丈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懶散道“你也聽見他說的話了。”

    小禮子懵懵地點頭,老實道“聽見了,分開來每個字都倍兒明白。可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天書。隻有等您解惑!”

    易如常歎了一口氣,嫌棄的看了一眼小禮子,撇撇嘴,這才不情願道“意思是討厭我也請別討厭akb。”

    “?”

    “這都不明白?虧你還自稱宅男呢。”

    易如常擼起袖子。

    “我知道阿醬的梗啦,隻是,這有什麽關聯嗎?”

    “那我問你,學校你最差的一門課是什麽?”

    “英語。”

    “我猜也是。被老師羞辱過嗎?或者別人羞辱過。”

    “老師……也不是,就是同學,說我的發音不標準。不過您怎麽知道?!”莫禮往後縮脖子。

    被戳中心事,他有些戒備。

    “道理是一樣的,有時候你討厭一個人,會不自覺地也不想去觸碰關於他的一切,一旦天真浪漫的一麵被打擊過,或許從此以後就會變了一個人了。”

    易如常望著虛空,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席話。

    似乎明白了,又好像隻是被忽悠了。

    莫禮慢慢咂摸嘴,眼神在清明與迷惑之間來回。

    說完,易如常自己也開始理起了方丈那句話的意思來。

    咀嚼半晌,越發覺得苦澀。

    那位一直活在老方丈記憶裏的師弟,他的一生都在佛門之中,真的很難想象他究竟是不是真心敬重這三千世界。

    砸吧砸吧嘴,似乎自己也需要兩顆糖來甜甜嘴。

    否則人生真的太苦了,受不了。

    “喂,你師父好像蠻複雜的。”他喊了聲寧寧,笑稱。

    回頭找她的時候,不知道她在幹什麽呢,背著手向個老頭子似的望著兩個小僧。

    “不知道。”

    聽他問話,寧寧也隻是揮揮手表示不感興趣。

    然後,她又歪著頭看向了老頭離去的背影。

    不知在想什麽。

    莫禮看了她半天,越發覺得她奇奇怪怪的。

    怎麽喝了個酒就能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半晌,她搔搔嘴角。又道一句“誰知道呢。”

    拍拍身上的灰塵,眼角餘光瞥見地上還有那個酒瓶子,順手撿起來在衣角上擦擦,她舔了舔瓶口的酒。

    意猶未盡。

    “不要從地上撿東西吃啦!”奶爸莫禮很自然地教育起孩子來。

    要了命了,怎麽還是這麽不愛幹淨,她來店裏多久了,東西掉了立刻拿起來就吃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哎。

    倒是易如常眼尖,在寧寧抬起酒瓶子時,他瞄見了酒瓶子底刻著一個小小的字。

    一

    個顛字。

    “嘿。”

    他忽然喊她,伸手叫她把瓶子拿來。問道“誰給你的?”

    “不知道,一個不認識的老頭——不行,我得再問他要點兒。”

    寧寧才不管他伸手,伸手難道還想從她這兒要到吃的了,也是失了智了。把瓶子塞到胸口。

    話說到一半,她騰的一下站起來。

    握拳,滿臉都是意猶未盡。

    此時的慧雲,已經拿走了掃把,回來的時候,手裏默默拿來了兩塊抹布,一盆子的工具。

    兩兄弟不言不語地開始給石壁打蠟。

    聽令哐啷的聲音從眾人背後傳來。

    眾人回頭,喲,不是別人,原來是小彩啊!

    莫禮驚喜。

    “你終於回來了。”

    隻是,它的模樣奇怪。

    不因為別的,就是小彩胖胖的身體上,滿滿的掛的都是酒瓶子,清一色的顛字打底。

    走起路來,也不是原來那種穩中帶著閑散,反而飄飄忽忽的,一走三跳,靈活中透露著迷糊。

    “你那裏借的啊。”寧寧驚喜地看著小彩胸口的那些瓶子。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喜歡從別人那兒‘借’東西啊。”莫禮無奈扶額。

    小彩也怪,不知道它在笑什麽呢,齜牙嘿嘿一樂。

    緊接著,它直接往後一躺。

    砰!

    後背肥肉接觸地麵的瞬間,響得跟地震似的。

    那呼嚕打得,能一把將屋頂掀翻!

    如果現在有屋頂的話。

    易如常搖頭,指著地上的那坨肉,調笑道“所以誰說的蘋果減肥,都給我睜開眼看看啊。”

    望著此番奇景,莫禮忍不住扶額,感慨喂,要二零嗎國寶被人帶壞百日酗酒啦!

    等他們離去的時候,麵壁石完全變成了閃閃發光的一麵玻璃牆,鋥光瓦亮的那種。

    夜幕降臨時,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爬山虎,和平時一樣找到這裏,打算抄近路爬上去。

    不想,剛上去就嗖一聲滑下來。

    怪了,停都不停,再爬,再滑落。

    但是爬山虎的腦仁大約連鬆子大小都沒有吧。

    總之,當夜大家就聽見了麵壁石附近,傳來時幾百個西西索索的聲音一起響起,不知道原委的人,不明不白地又尿了一夜床。

    當然了,原諒從來都是人類的美德,原諒他人從來都是人類的天賦。

    畢竟給予他人我們的寬容,更顯得自己的偉大,人類才能更好的迎接第二天的悲催……不是,是美好的未來嘛!不是嗎?

    這渺然寺如此一個好清靜,好修行的地方,自然,大家也有如此高尚的遺忘品格啦。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麵壁石前,滿地都是直接累昏了的爬山虎。

    由於夜裏冷的不行,睡著時候,爬山虎集體犧牲,已經全部凍硬了。

    寧寧打了個嗬欠蹲在爬山虎們的麵前,戳了戳。

    邦邦硬。

    爬山虎全體宣告救治無效,節哀。

    嘴角,一個微妙的笑意。

    於是,當天的中午,當方丈看著廚房外,那架起火堆上直接燒烤著的整排的爬山虎時,是平靜的。

    但是再轉頭,看向旁邊一邊翻烤,一邊直接手撕爬山虎皮,一邊大罵這個小蟲子怎麽一點兒肉都沒有的寧寧時,

    才終於開始認真思索起來——

    嘶,昨兒貧僧的決定是不是太天真了。還是要處罰一點兒什麽的才好吧。

    比如沒收她在寺廟裏私自開火的權力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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