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猶豫時,大可暫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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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無人煙的郊外。
如此靜謐的夜,連蟲鳴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心虛在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個涼爽的夏夜。
隻是這靜謐裏,多少帶著點心驚膽戰,恐怕這時候遠處的大馬路上有拖拉機經過都能嚇到兩個人往桌子下麵鑽吧。
試想到這一幕,心虛反而笑起來。
大約心虛的表情是真的輕鬆自然沒有半點算計,也大約是因為高個子失血過多導致實在沒力氣了,他冷哼一聲,終於收回眼神。
一泄力,高個子直接縮倒在地上。隻剩下喘氣的力氣了。
心虛亦是。
管他誰要追上來呢,到時候再說了,現在他隻想讓這老身子骨好好休息一下。
撕下袈裟給自己的手包裹起來,心虛鬆了一口氣也倒在一邊,嘴裏還念著經。
好歹是高僧的經,自然而然地有著絕好的催眠魔力,三兩句之後,高個子就實在頂不住,腦袋一歪就睡著了。
這一覺沉沉的,黑甜無夢,直到天邊翻起了魚肚白。
伸了個略帶酸痛的懶腰,高個子扭扭脖子,覺得有些奇怪畢竟除了接觸地麵帶來的濕冷感覺之外,他竟然覺得身上輕鬆無比。
掀起衣服看時,昨天被打的鼻青臉腫肋骨都差點斷半根都好的差不多了?!
再去尋找時,老僧也已經不見了,這老僧,好像有點兒門道啊!
“不,怎麽就走了呢!我還有事兒找他呢!”
他懊惱不已,習慣性地去捶自己的腦袋,果然又是炸裂的疼痛。
原來身上是好了,腦子是真的不容易好啊。
“哎呀,連這個老禿頭的名字都沒有問呢!”高個子懊惱。
摸了摸腦袋,似乎傷口處還包著高僧的袈裟,他想起來,昨天高僧幫他包紮來的。
有些激動而小心地把那塊布扯了下來,忍著痛,他走出門外借著光看見那帶著黑色血印子的袈裟條上,用淺色的絲線縫了一個字。
心。
算了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過聽老頭的口音似乎不是這裏的,或許去附近的寺院問問能找到老僧呢。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心虛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外表依舊狼狽,心虛卻明白自己的內心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
連自己如此鈍感的人都發現了,從前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做的事情,現在做起來倒是得心應手,臉都不紅一下。
再往南走去,外表上來看,他們帶的帽子越發尖,說的話老僧更加難聽懂了,氣氛也越發的壓抑。
然而人都是很難改變的,類似的事情竟然還還發生了許多次,老僧各種方法結局了一兩件,剩下的順其自然。
結合當地環境來看,人員流動大幫派林立,大多數的生計又在違法的邊緣試探,風氣如此,當地的官方人員管束起來十分的不方便,越管越亂、助紂為虐的也時有發生,少部分的敗類甚至沆瀣一氣就不說了。
同時,人們受到的教育有限,被各種騙局所欺騙,甚至他們自己就是騙局發起者,都是很常見的。
在七十高齡的心虛看,許多從前覺得難以理解的事情都實際發生了,心虛在盡力地壓抑自己那些見怪不怪的情緒,卻還是自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希望能讓改變一些佛教在人們心中劣勢的形象,能盡量渡幾個人就渡幾個,在圓寂之前,為佛祖但行好事。
盡管越發的難了。
如今,他掛單的寺廟看上去已經沒有中土佛寺的模樣,但是焚香之後那種熟悉都沒有變。這讓人覺得安心。
看著麵前一個秋千就可以直接蕩到對麵去的奇景,
心虛知道,他已經到了邊境。
和他經過的那些令人壓抑的城鎮相比,此刻他所停留的這個小鎮過年的氣氛很濃了,這讓他越發的回想起從前的六十多年在渺然寺的點點滴滴。
記得那時候,由師弟帶頭做孩子王,一幫子小僧最喜歡的就是山上的煙火大會,每年過年的時候一定要放個痛快,哪怕多做一些農活,下山給人做苦工也要買一大堆的煙火來放。
不知現在趕回去,是不是還能趕上新的一年的鍾聲。
越是想,他嘴角的笑意越是明顯。
老僧心中明鏡似的,此刻,是他回頭的時候了。
隻是莫名的,他又有些猶豫。
難道現在就要回頭了嗎?
出門半年,幾乎沒有一刻的停留,一路南下到了邊境,現在就是回頭的時候?他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半年的經曆?
絲毫沒有任何的進步、勘破,唯有弄得袈裟越發破了,臉越來越黑,外形也越發不修邊幅,最驚人的是,他作為念了一輩子經的老僧,甚至會做一些離經叛道的選擇?!
心虛震驚地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他像是個流浪漢的外表,在內裏,卻是一個滿身都是棱角的孩子。
奇怪,怎麽總覺得這個描述有點像另一個人?
不不不!
心虛有些難以置信地搖頭。
自己分明還差得遠呢……
猶豫之間,他唯有選擇暫時在寺廟裏住下。
隻有想通了時,才有可能安心地離開吧。
翌日早晨,心虛隨著本寺的數十名僧人一道經過早課,用過簡單的早膳後,就帶著缽頂著尖頂竹帽出門去。
他想先在這個挺有活力的小鎮子附近轉轉,再做打算。
這個小鎮如此安謐,陽光充足,讓他略帶陰鬱的心開闊了不少。
走著走著,還能看見河邊有人用半原始的方式淘金。這是苦活兒,幹活的人臉都曬得黑黑的。心虛卻覺得他們的生活方式簡單而富足。
中午時本打算回頭了,路上卻不知哪裏躥出來一隻三角頭的蛇,心虛立刻站定了。
和蛇對峙幾秒之後,幸而是蛇先扭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他這才稍微放心一些,本能得選了另一條路。
走了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吵嚷,吵著吵著,就看見兩個人從屋子裏架出一個男人來。
後麵跟著一個穿著麻布灰色長袍的男子,牛皮糖一樣貼著。
“帶他去我家。”其中一個高個子的,朝一個方向抬抬下顎。
矮個子的點頭。
然而牛皮糖還是堅持地跟上來,道“必須去找神使大人!
“莫臊皮……”
“你信不信老子喊起來!”
被他吵得不耐煩,三個人低聲爭吵起來。
心虛雖然老了,倒也因為一輩子修行,比一般人耳聰目明一些。
聽得出他所謂的“神使”應該就是華夏修士的某種叫法。但是總覺得這人身上沒有修行人的那種氣節,反而是很有目的,很功利性的。
況且心虛仔細看去,那個被他們非常暴力地抬出來的那個麵色發黃的男子,身上並沒有任何的其他氣息,看來絕不是因為巫蠱之事而虛弱。而是真的疾病。
反觀那個穿著長袍的男子,身上倒是有些奇怪的幹淨。
太幹淨了,不太像個人類。
麻布長袍男非常做作地做了一個單手道士手勢,堅持道“那是他做了虧心事,需要大人的淨化。”
似乎很是不滿他的說法,矮個子踮起腳朝他啐了一口“他病了沒錢治那是我們村子裏的事情
,不需要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鞋教!”
“我們是為了你們好!他身上的病傳染到一個村子,你們不是都要得病!”
盡管語氣半帶著威脅,長袍男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是和煦的。
笑麵虎。
然而聽那個人這樣說,他們支撐著那人的身體都不自覺地離開了一些。
自然地印證著他的話的力度。
在不遠處看不下去了,心虛適時地現身,走上前去,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道“大人?是什麽樣的大人,不如領貧僧去看看吧。”
那那穿長袍的聽有人說話,回頭過頭來。
可一見到他的模樣,笑容頓時消失了。
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兩個充滿敵意的人,忽然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穿長袍的忽然道“大人不見外人,何況又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去偷師的!”
說完,他就拂袖而去。
留下的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為何就是不能好好承認自己是落在下風呢?還是,他又別的打算……
矮個子的大約是看他麵善,又可能是和那個穿袍子的似乎特別不對盤,等他一走便開始自說自話,給有些不解的陌生老僧解釋起來。
“大師,他們不是村子裏的人,是那邊的。”說著,他還特意給心虛指了指邊界線的另一邊。
心虛明白,便隻和他說話。
他有些不明白,問道“但是他也說是華夏語?”
“這裏的人大約說的都是華夏語。”
矮小的那個看上去很是八卦,眼珠子轉啊轉,又小聲道,“我勸您別去管,前幾天和他們作對的小混混幫莫名其妙的死了,滿身都是黑色的一塊一塊的,嚇人的很……”
他說的又快又夾雜著髒話,旁邊的胖而高的那人飛速拿手肘頂了他一下。
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兩人交換眼神之後,矮的無奈,隻有縮頭。
二人扶著那個病人回到了房間。
因為沒得到允許進門,心虛自然地站在窗外,透過竹子的窗戶看進去。
真正的家徒四壁,而且看來也沒有親人。
大約估計剛才那個人說的話,他倆放下那人連被子都沒有功夫給他蓋,就快步走出來了。
老僧迅速跟上去,和矮個子拉家常似的說道“他的親人呢?”
這自然的舉動,若放在以前,他秉承自己高僧身份的時候,可不太容易做出來。
“……”
果然高個子還是閉著嘴,不說話。
矮個天生就是愛說話,高個子一不盯著他就巴拉巴拉開口,說道“就是他病了呐,哎呀也是可憐的很,他老婆子帶到娃兒說是克外地打工賺錢,給他治病,結果蘭,還是就沒回來……”
直到又被拍了一下才住嘴,抱歉地笑了笑。
心虛摸了摸兜裏的兩百塊,有些無奈。
生老病死,他改變不得。
剛才站在窗戶邊時,他就不自覺地就為這個病人念了幾遍心經,希望他能稍微減輕一些病痛,撐到他的家人到來。
盡管,那種可能幾乎為零。
那兩人也不管他了,自顧自地離去,邊走邊說了話,一會兒就分道揚鑣了。
心虛自不必說,迅速跟上那個矮一些的。
“施主留步。”心虛伸手呼喚。
“喲,是大師父啊。”
矮個子被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他,這才禮貌地雙手合十。
二人低頭,心虛再一次看見了矮個子手上的翡翠佛珠串。
收起嘴角調皮的笑容,心虛一臉正經地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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