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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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鳳剛進天津衛的城門就收到了消息,說沈醉追著自己也來了天津。
如今沈醉周圍的釘子都是她派的人,不過今兒既然交代了陸橫,她已經決定把人撤掉。
冉鳳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官道,不由得笑了笑。
六必居裏,沈醉救人那一手,根本就不是江湖人的手段,那是蜀中捕快才會用的法子。
冉鳳在六扇門見過蜀中來的捕快,他們救人質都是那個樣子,先用暗器打人質,趁著人質劇烈掙紮的時機迅疾出手製服人犯。
雖然陰狠,卻是最便捷有效的方法。
因為誰也不知道讓嫌疑人劫走人質,一旦危險接觸,嫌疑人會不會立刻滅口。與其那樣竹籃打水,不如拚著傷了人質,也要抓到壞人。
沈醉是南京人,行走江湖知道這個手段不足為奇,可他在那種緊要關頭絲毫沒有遲疑地就那麽做了,說明了什麽?
陸橫說他不是江湖人,可沈醉確實也不是公門中人。
他的背景很清白,沈家不是什麽高門世家,更不是江湖上的豪強。沈父是個讀書人,家裏有點資產,沈母早年去了,他也沒有再續弦,隻用心撫養獨子。
按理說,是個最清白簡單地人家,可沈醉這人卻裏裏外外透著那麽骨子蹊蹺,說不上什麽大錯漏,就是不對勁。
冉鳳想,也許是自己多疑了,跟著秦青這麽久,看多了官場外的陰私手段,她是連誰都不肯輕信了。
要不是之前梁茗那事,恐怕冉鳳也不會有這個覺悟,現在反而會為沈醉著想,覺得是不是自己冤枉了人。
冉鳳有些無奈,卻還是勒馬停下,轉頭對靳弋道:“你帶人先去衛所安頓,我稍後就到。”
靳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屬下跟著大人吧?”
“不用。”冉鳳擺擺手,“靳總旗不用擔心,我來過天津衛幾次,認得路的。”
靳弋當然不是擔心她迷路,他隻是不放心冉鳳,這一趟出來的不明不白,他小心慣了,當然下意識地想要跟著冉鳳。
不過冉鳳口氣不容置疑,靳弋沒什麽話可說,當下應了一聲便帶人離開。
冉鳳見他們走了,打馬緩緩地沿著街道走著,天津衛不比京城繁華,臨近晌午城門附近還是沒什麽人。
走到鼓樓附近時,她勒馬停住,轉了個方向望著城門,見一人入了城門便靜靜地笑開了。
沈醉穿了一件白色圓領箭袖袍,外罩玄色大氅,進了城門之後便微微彎腰,揚鞭躍馬,似是又要疾馳。
不過他才走了幾步便瞧見了冉鳳,眼睛一亮,立刻撥轉馬頭朝著她過去。
片刻後兩人相對坐於馬上,冉鳳目光流轉,笑著開口:“小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沈醉輕笑出聲,露出白淨的牙齒,他的笑容看起來很是溫暖。
“那是我的不是了。”
冉鳳調轉馬頭和他並肩:“小哥哥知道我會等你?”
“嗯。”沈醉收起馬鞭,隻鬆了韁繩讓馬自己慢慢地走。
冉鳳心道幸好自己叫陸橫派人去盯著他,自己的人看來是撐不了多久了。
心裏思緒輾轉,麵上卻不露分毫,冉鳳哈哈一笑:“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沈醉未置可否,笑了下便換了個話題:“你這身飛魚服,看規製像是正三品的,你做了錦衣衛的指揮使嗎?”
冉鳳點點頭:“是,今兒上任第一天,我來查同意的案子。”
沈醉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故作疑惑道:“同意不是馬上風死了,哪裏來的案子?”
“小哥哥覺得沒案子那就是沒有案子了。”冉鳳聳聳肩,“小哥哥打算在哪裏落腳?”
沈醉偏頭看了她一眼,如實答道:“我,還沒想過。”
冉鳳道:“那不如和我去衛所吧?小哥哥若是沒別的事,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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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正巴不得她這一句,可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妥,便推拒道:“衛所是正經衙門,我怎麽好隨便去。”
冉鳳哈哈一笑:“正經衙門才好隨便去啊,難不成你想去不正經的衙門?”
沈醉一噎,看著冉鳳忽然加速而去的背影不由得思量起來。
他知道自己不該來這一趟,上回同意的事在倉促之間下的決斷,而青樓是他唯一有法子完全掌控的地方。
可偏偏忘了同意是個潔身自好的人,而且還和夏家訂了親,這些冉鳳想要知道那是易如反掌。
所以冉鳳懷疑自己了嗎?還是她單純地隻是想要查明真相?
同家依附秦青,自己動了東廠的人,秦青不會善罷甘休,這是預料之中的事。
可沈醉沒想過會和冉鳳對上,更沒料到秦青會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謀給了冉鳳。
錦衣衛是天子近侍,皇上對冉鳳了解多少不好說,但她絕不是皇帝心腹之人,她隻是秦青的心腹。
沈醉想到此,不由得有些憤懣,他願意為了心中的家國天下做一些事,哪怕叫他突破底線甚至不惜性命,隻要能撥亂反正他也是樂意的。
可他不樂意為了一個昏聵的皇帝做這些事,因為比起為了天下社稷,為了一個人這麽做,自己就好像變成一個跳梁小醜。
沈醉打馬追了上去,偏頭看了看冉鳳的側臉,心裏想不知道她有沒有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小哥哥,你一路都在看我,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冉鳳在衛所門口停了下來,下馬之後還是問了一句。
她直覺沈醉有心事,之前種種都表明他是衝著東廠來的。
沈醉是江湖人,背景清白,無黨無派,他就這麽大喇喇地在這個秋天進了京城,做了一件件的事,吹皺了一池春水,也攪亂了朝堂外原本寧靜的北京城。
他是東林黨,是成墨的一把尖刀,明晃晃地刺過來,沒有虛招,一切都攤在桌麵上。
這樣的人必是棋子,異兵突起可叫人防不勝防,而且他出身江湖,將來成為棄子也毫不可惜。
可到底棋子本身也有意誌,冉鳳想,棋子也有愛恨,他會對在錦衣衛麵前和自己並肩,會忍著懷疑和自己星夜同舟,會忐忑地問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會在無關大局的時候出手相助,也會莫名其妙地追著自己倒了天津。
冉鳳笑笑,靜靜地等著沈醉開口,看在他還不算是一顆合格棋子的份上,自己少不得也要護著他一些吧。
沈醉一怔,局促地去拉扯韁繩,自己有那麽明顯嗎?
“我,也不是……那個,其實……”
神呐,快點救救我,又結巴了!
冉鳳笑眯眯地背著手湊過來打量他:“小哥哥,你臉紅了。”
沈醉原本沒覺出自己臉紅來,可被她這麽一說,臉立時燒起來,恨不能找個地方鑽進去算了。
可冉鳳還一臉理所當然地盯著自己,沈醉手腳發軟,沒覺出此刻兩人氣氛旖旎,反而一種滅頂之災的感覺襲上心頭。
要完了……
沈醉想起師父以前和自己說過的話,他說醉兒你知道嗎,當你遇見一個姑娘,總是被她左右情緒的時候,你這輩子就要完了。
那時沈醉還小,聽了這話當時就被嚇個半死,可師父又叫他別擔心,師父說可不是世上人人都好命到能遇見那麽一個姑娘的。
所以你有幸遇上了,就別怕,一輩子算什麽,等你遇到了,你恨不能生生世世都被她左右呢。
沈醉覺得師父真是無聊。
沈醉雙手捂臉,瞪著冉鳳說不出話來。
冉鳳卻攥住他手腕,拉住了他才轉身朝大門口走:“小哥哥做了那麽多事還總是害羞,你這個樣子,是叫我心軟護著你嗎?”
沈醉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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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鳳也停了腳步,轉頭眼睛亮晶晶地看他,輕笑出聲:“小哥哥做什麽要來天津?”
沈醉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因為,你。”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不該來?”
沈醉輕輕頷首:“你懷疑我嗎?”
冉鳳笑著捏了捏他的手掌心,輕聲道:“我說了我會心軟,心一軟,就會護著你了。”
沈醉詫異抬頭,卻見衛所裏匆匆忙忙走出兩個人來,瞧見他們二人,便趕著上前。
兩人對冉鳳抱拳行禮,其中一人開口道:“屬下劉猛,見過冉大人。”
另一人便是靳弋,他看了沈醉一眼,對冉鳳道:“大人,屬下等已經安頓好一切,隻等您來了。”
冉鳳點點頭,指了指沈醉道:“這位是沈醉沈少俠,是我的朋友,這回遇到也是緣分,沈少俠這幾日就安置在這裏,等咱們事情完了再一起離開。劉大人,煩勞你再給安排一下。”
劉猛點頭:“這個自然,大人不必掛心,屬下這就去安排。”說著自去安排一切不提。
靳弋道:“大人,咱們現在去同府嗎?”
冉鳳搖搖頭,神色恢複一貫的冷肅,淡淡地開口道:“你去清點人馬,先去染香樓,把同意的卷宗帶上,還有,帶上仵作。”
靳弋離開後,沈醉想了想,重新牽起馬道:“我去喂馬。”
冉鳳勾唇一笑,一把扯住他,笑嘻嘻地道:“那怎麽成,小哥哥特特兒地追著來了,染香樓是必要去的。你就不好奇,同意那人一輩子不近女色,怎麽就會死在青樓了呢?”
沈醉想說一點也不好奇,可話到嘴邊又覺不妥,他自稱是同意好友,同守安也認定了他是,作為好友,卻漠不關心,豈不是讓人起疑?
沉默良久,沈醉忽然道:“你是要給他伸冤?”
冉鳳微微一笑,不在意地道:“你這口氣,也覺得他冤?”
這話沈醉徹底不知道怎麽接了,同意冤嗎?就事論事,不止冤而且特別冤。
同意和同守安不是一類人,他為人剛硬孤高,潔身自好又十分謙遜,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不隻秦青看中他,朝中其他勢力也看重他。
可偏偏,同意是同守安的嫡子,他接受了秦青的提拔,在不久的將來他會是秦青手裏舉足輕重的籌碼。
但說到底,他就該死嗎?
那麽不就事論事的講,同意還是死的了好。
沈醉歎了口氣:“我不知道。”
“小哥哥,有一年春天宜安大長公主在別苑開春宴,我被夏家的三個小姐誣陷偷東西,當時滿院子的人裏隻有同意說了句公道話。”
冉鳳抬頭看了眼天上的雲彩,聲音淡淡的,神情卻並不輕鬆。
“世人都以為我哥提拔同家是看中了天津衛這個拱衛之地,可你想想,我哥能走到今天靠的難道是那些朝臣的附庸嗎?”
沈醉心裏震驚得如翻江倒海,卻隻能極力按捺住情緒,麵上不露分毫。
冉鳳並不以為意,隻繼續道:“你們以為同家是攀附閹黨的奴才,可你們絞殺一個無辜之人,還叫他背上那種罵名,所作所為難道就比所謂的閹黨更好些了嗎?”
沈醉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垂著眼睛不說話。
冉鳳笑笑,這人偶爾的失態隻在自己逗他時,除此以外,真是找不出一點破綻,也難怪能被那些人看重。
“小哥哥不想去,那就不用去了。”
冉鳳看了眼帶隊過來的靳弋,曲了手指在沈醉掌心撓了兩下,看著他再次變紅的耳尖,才滿意地笑了笑。
“小哥哥莫要亂跑,等我回來好嗎?”
沈醉目送她上馬離開,心裏卻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他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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